『暴力事件再起!』
办公大楼内,一间挂着『开发三课』牌子的办公室,在上班时间之前就聚集了同部门半数左右的员工,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杂誌或手机新闻上。
『对于这个光天化日下发生的事件,各位怎么看?』
还有一个人用手机看起电视节目。
谈话性新闻节目的重量级来宾低声说道,声音空虚地回蕩着。
名嘴接着发表看法。
『就如您所说,这个事件实在令人叹息……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那名被捕男子的言行举止。』
『这话怎么说?』
『我準备了事件的懒人包,请看字卡。』
名嘴拿出的字卡上,整理了男子从事件发生前一刻到被逮捕为止的行动,简洁地叙述从入店到事件发生的来龙去脉,让观众更容易理解。
『加害者和被害者,这两名男性似乎是朋友呢。』
『没错,根据几位同桌女子的证词,他们是在店里偶然相遇的。另外,当时那名加害者已经持续喝酒两个小时,醉得很厉害……同桌男子的无心之言引发了事件。』
以同事竹林之死与井口遭到逮捕的事为开端,在新闻和网路上引起骚动。
男子因此名声败坏,为了纡解压力而喝酒。
不晓得友人是出自恶意,还是纯粹担心朋友而说话。
能确认的事实只有他提到了公司的话题,结果造成那起事件。
『男子用酒瓶殴打被害者后,店里马上陷入骚动。其后男子遭到员工压制,随即交给警察……另外,男子被逮捕后声称「我把他和上司搞错了」、「我没有恶意」,承认犯行的同时主张「这是意外」。』
新闻还在继续,用手机看电视节目的男子不知道第几次叹了口气。
「又火上浇油了……」
「田渊先生,这已经不是火上浇油了。是大爆炸!爆炸!」
田渊的视线离开手机,一名女员工将杂誌抵在他面前。
根据杂誌爆料的事实,那名正在电视上被报导的同事,平日就会对前辈竹林做出跟那起事件一样的暴行。
「你再看看这个,同一间杂誌社的网路文章。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还有影片耶?」
「……唔哇,真的是细谷先生和主任……虽然有打马赛克,不过跟他们在一起的人是课长吧?从这套西装和声音来看。」
「肯定是,这下课长被抓也只是迟早的事吧?」
「网路上已经出现很多叫他们撤掉马赛克的声音,算上井口、细谷和课长就有三个人被逮捕,还泄漏了很多我们公司黑心的地方……」
「这间公司应该真的要完了吧。」
员工之间的交谈流露出不安与解脱,还有些微的乐观。
儘管觉得自己可能会失业,但理由可以接受。另外,最年长的马场暗中帮他们找了下一份工作,这份希望让他们还能保持冷静,否则可能难以像这样轻鬆交谈。
在公司面临危机的状况下,三课的气氛却莫名悠哉。
就在这时,一名男性突然神采飞扬地走进办公室。
「嗨各位!过得好吗?」
「课长!?」
『早安!』
发现闯入者身分的员工们马上打招呼;被他们称作课长的男子则满脸笑容,叫大家放轻鬆一点。不过这话对员工们来说,只有诡异的感觉。
「有一名同事死了,两个人才刚被逮捕耶……」
「居然问我们过得好不好……」
「应该说,为什么他的心情这么好啊……」
「嗯?有人说了什么吗?」
员工小声抱怨着,幸好这些话没传入课长耳中。
不过他的目光停在员工手里的杂誌上。
「唔,这本杂誌是……」
「啊……这是……」
「算了,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没关係啦。毕竟是自己公司发生的事,你们难免会在意嘛。」
『!?』
看到课长这副明明知情却表现得宽宏大量的样子,三课的员工们不禁心想:平常不管是不是上班时间都会怒吼「有空看杂誌还不如去工作」的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最年长的马场出面开口。他做好觉悟,询问课长真正的想法。
「课长,您今天是怎么了?」
「马场你也在啊,那正好!我有几件事要告诉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
课长扫视了所有人,确认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后,乾咳一声开始说道:
「虽然最近一直发生不好的事,但今天有一件好消息。公司决定要为大前天死去的竹林举行葬礼,也就是所谓的『公司葬』。啊……安静点,听我把话说完。」
他张开双手,让窃窃私语的员工闭嘴。
「我知道各位想说什么,这个决定在我们公司的历史上也是特例。然而!竹林毕竟是为这间公司奉献了……十年以上的男人。看在他辛勤工作的份上,高层出于善意决定送他最后一程。
一般来说公司葬不会为非干部阶级的一般员工举办,这可是一件风光的事!竹林想必也会觉得高兴吧!掌声鼓励!」
员工们有如条件反射般回应诡异的鼓掌要求,但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苦涩。
「下一件事是……马场。」
「是的。」
被叫到名字的马场出声回应,课长慢条斯理地伸出右手。
「来握手吧,马场。」
「呃、好……?」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就是课长了!」
「课长不是您吗?」
「……井口的事,还有昨天细谷引起的事,关于这阵子发生的诸多丑闻,必须有人负起责任才行。于是在管理部下失职的名目下,我接受了降职处分。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课长了,今后由你来带领这个部门。好了,大家掌声鼓励!」
众人再次鼓掌,不过这次的掌声比之前更加响亮。与此同时,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前课长再度开口为止。
「然后呢……马场,有件工作要交给刚就任课长的你。公司高层在昨晚的会议上决定,要针对这阵子的丑闻召开记者会,而你将以三课课长的身分出席。」
「什么!?」
「喂,这不就是——」
「宣布完毕!马场你十一点要去五楼的第三会议室,有一场记者会的事前会议要开。」
「课长!请等一下。」
「课长已经变成你啰,马场,公司也下了正式命令。我作为竹林的前上司,得去準备葬礼才行,就先告辞了。工作交接什么的以后再进行,总之别忘了今天十一点,你要去五楼的第三会议室。其他人认真执行平常的业务!」
前课长以不容许别人反驳的姿态,匆匆丢下自己想说的话后,无视周围的混乱离开了。留下一群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员工们。
「烂人!!」
「还以为他乖乖接受降职处分了,结果只是不想在记者会上被当成箭靶,所以逃走罢了……」
「还敢说竹林先生的葬礼,事到如今这又有什么意义?」
「不仅强加于人,还想在社会上留下好名声,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连死掉的人都要利用……」
就在员工们忿忿不平地唾骂时,唯独被硬推上新课长地位的马场陷入沉默,察觉这点的田渊朝他走去。
「该说时机正好吗……」
「马场先生?」
「啊、嗯,田渊老弟,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看你突然沉默,有点担心……时机正好是指什么?你都被推出来挡枪了。」
「啊啊、嗯,我接下来的确会被当成挡箭牌也说不定。不过换个角度思考,这件事也有好处。」
最吃亏的本人说出这番正向的话,让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他身上。
「总之,成为课长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所以我现在要以课长的身分,向各位下达一个命令……马上写辞呈。」
「请等一下!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说得也是,我好像太心急了……大家先前不是商量好了吗?这是将那件事推到下一步的好机会。」
马场轻轻抓了抓头,开口说道。
向公司请辞是有相关流程的。
不是丢下辞呈就结束了,有许多文件要向公司缴交,还得从公司那里收到东西。
为了跑这些流程,通常要在离职日的一、两个月之前,向直属上司提出『离职意愿』。
然而在这间公司里,拒绝接受员工的离职意愿或离职申请是很常见的事。
「所以各位才会看到这么多前同事突然间不来公司,或是不知不觉就离职了对吧?」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根本无须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如今我是你们的上司,会收下你们的离职申请,并留下意思表示的证据。」
说到底,日本宪法承认人民有『选择职业的自由』,民法也有『在离职日的两周前表明意愿即可离职』的规定。公司方本来就没有权利拒绝离职申请,这间公司也没有明文规定将这段期间延长至三十天或一个月。
马场紧接着表示,现在正是提出辞呈的好机会。
「我的事不是前课长决定的,他也没有为竹林老弟办公司葬的决定权,有这个权力的人是这间公司的高层。」
「这么说是没错……」
「虽说已经决定辞掉工作了,但我在离职之前还是公司的员工。离职前好好完成该做的事,才算得上是社会人士。」
『……』
儘管内心觉得难以接受,众人却反驳不了这番正确的论调。马场就像在安慰他们一般,继续说道:
「而且老实说,我有点庆幸。要走也得走得好看点对吧?竹林老弟、井口和细谷都是认识的人,我想至少见证这个事件的结局。或许这么想是一种奢望,但我希望尽量以自己能接受的方式画下句点。
……前课长没有能力实现,我想高层应该也理解这点吧。」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马场持续说服在场众人……
■ ■ ■
到了当天傍晚。
(结果被马场先生说服了……虽然知道这也无可奈何,但这样真的好吗……)
田渊在摇晃的电车上烦恼着。
由于公司频频传出同事的丑闻,发包厂商纷纷取消委託给他们的工作,有些业务因此不得不延后处理,至今累积的疲劳也一口气涌现。另外,因为记者会的缘故,员工获准比平时更早下班,让他得以避开通勤的尖峰时段,坐在位子上休息。
宾士的电车演奏出平稳的节奏,这是最适合沉思的情境。
然后他就这样沉入梦乡……
「…………………………!?啊、咦?唔哇,坐过站了……」
当田渊下一次睁开双眼时,电车已经通过他要下车的站了。
发现这件事的田渊马上确认行李,在下一站下车。
(还好我是要回家,要是在跑外勤的话……!)
这个失误对工作没有影响,让他鬆了口气。就在他查反方向的下一班电车时,察觉到一件事。
(这里是离主任家最近的车站……)
这里刚好是发现竹林遗体的那天,他和井口一起下车的车站。
而自己正站在这个地方。
田渊感到内心躁动不安,立刻前往对侧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