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薇瑞莉丝出声制止。
「一下下就好了嘛。龙马难得过来,在这里就不会受伤了吧?」
「不行。现在的龙马外表看起来是人,其实是只有灵魂的状态喔?肉体的确不会受伤,但可能会伤到灵魂,造成的影响反而更严重,搞不好会变成废人。无论如何都想打的话,得请铁昆準备防具之类的,或是找费诺贝利亚商量才行。」
她一改刚才的温和印象,态度坚决不容妥协。听到这番话,基丽芮尔大人明显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我也不想出事变成废人……
「先不说铁昆,要找费诺贝利亚商量很麻烦耶……他多半不会帮忙……」
「相较之下,教他威吓技能的用法怎么样?龙马,你刚才说搞不懂对吧?」
「是的,面对盗贼时用不出来,想用时派不上用场。」
「看,这个就行了吧?」
如果是口头教学就可以──薇瑞莉丝大人点头答应。
「我觉得实战演练会比较好懂……算了,反正今后你还会来这里,有朝一日再战也可以。老实说,我觉得威吓技能很难喔。」
「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实力不足吗?
「正好相反,有你这种实力,一般来说自然而然就会用了。听好啰,威吓是引起对方的恐惧与戒心、诉诸本能的行为。具备一定实力的强者可以用来控制敌人的行动,也能当作佯攻。在高手之间的战斗中,这部分可说是理所当然的技术。
……而你已经抵达这个领域,『战斗时』可以确实发动。然而没那个意思时可以说是完全用不了,一般说话大声的小混混还比较强。」
将这种事化作日常行为也能学会威吓技能,但学到的是等级1或2的样子。
「这个嘛……你想像一下,眼前有个大汉蹲在地上发抖。他一面嚎啕大哭加失禁,一面大喊着要杀了你。你会害怕这样的人吗?」
「……不会,多少会觉得诡异就是了。」
「对吧。要让对手害怕,只靠言词是不够的。必须伴随相应的态度与意志,不然对谁都没有效果。」
原来如此……那我的情况呢?应该不是这具身体的问题。我的态度应该很坚定,实际上也有威吓成功过……但还是有时成功有时失败。
「你的情况……想必是心的问题。」
心的问题……
「你原本是地球上的日本人对吧?抱持着『让我们丢掉武器来对话吧!这么做的话,人与人一定能相互理解!』这种主义的人。」
「……基丽芮尔大人,我觉得这句话有很深的偏见,虽说日本的确经常被别的国家说很安全。」
「是这样吗?以前来到这里的日本人之中,经常出现这样的家伙耶。」
「经常出现吗……应该说,有那么多日本人来这里?」
「啊……你想想,刚才也说过我们会挑选安全的人带过来,说不定这就是日本人占高比例的原因。」
「当然,也有日本以外的人过来。」
「大多数人会习惯这里的做法,或是假装没看见,但也有人贯彻不争斗的原则而死。虽然我无法理解,不过那个人很了不起喔。」
还有这种人啊……话题扯远了,还是回到正题吧。
「虽然日本也有各式各样的人,但基本上是个安全的国家,这你同意吧?」
「是的。」
「在这种安全的国家里,你在日常生活中会以自己的意志威胁他人吗?」
「……不会。」
虽然我的外貌受人畏惧,但我不曾以自己的意志恐吓别人。
正因为外表可怕,我反而会努力不吓到别人。
即使如此,那个时候还是不够努力……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你养成了习惯。真正必要的时候用得出来,再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但你总会下意识地压抑自己,造成放水或半吊子的结果。看来你的成长过程相当扭曲啊。」
扭曲这个词教人在意,不过在我问出口之前,觉得失礼的薇瑞莉丝大人和露露迪亚就朝基丽芮尔大人投去尖锐的视线。
「呃,总之就是心理问题啦。」
她尴尬地转移话题,害我错过了追问的时机……虽然在意,但还是另外找机会再问吧。
「心理问题不是我的专业,用你那边的话该怎么说……心理谘商?我没做过那种事,就算会也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才有效果。比起言语,我更倾向用身体来学习……教人也是。」
「不行喔。」
「我知道啦……老实说我投降了。你就耐心地累积实战经验吧,总有一天会抓到诀窍。」
「没有捷径,只能多加练习是吗?」
「就是这样。你的身体还有成长的潜力,想变得比现在更强也有大把的时间锻炼。」
的确,这具身体只有十几岁,寿命应该不会在十年或二十年内结束吧。
我也打算今后继续讨伐盗贼……对了。
「我换个话题,盗贼被抓之后还能回归社会吗?」
我想起自己曾祈祷让那些被抓的人洗心革面,于是问道。
「很遗憾,犯过罪的人再犯机率很高。尤其是因为盗贼行为被抓的人会遭到公会流放,出狱后也无法再次登录,求职必定会变得更困难。当然,不透过公会要找工作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大多数职场都会通过公会来僱用身家清白且更安全的人才……」
「这里跟日本不一样,『自己的安危自己保护』的观念根深蒂固,很少人会僱用有前科的人。」
「我听说你有僱用贫民窟的人,就算他们没犯过罪,社会上的一般人大多还是会怕出意外而忌讳他们。」
真是令人感同身受的例子。
我也不是不懂僱主的心情。
要是现在的店铺用了奇怪的人,对各位员工造成伤害……想到就觉得可怕。
然而……
我的脑中窜出一件回忆。
「只要有工作,情况就会变好吗?」
「这个嘛……只能说还是得看当事人对犯罪的悔意、洗心革面的意愿,还有对偏见目光的承受度有多高。有份职业的确更容易回归社会就是了。」
「你想到什么了吗?」
薇瑞莉丝大人对我问道。
「想起一点过去的事……薇瑞莉丝大人不晓得我过去的经历吗?」
「在我知道的範围内毫无头绪。」
「我也是,因为挑选转生者是露露迪亚他们的任务。我们知道的只有他们联络过的事项,还有你在这边的生活以自己的眼睛看过的範围。要将一个人的人生从头到尾记得一清二楚可是很花时间的。」
我还以为所有神都知道我的经历,这么一说就能理解了。
「我年轻时有段複杂的经历,现在可以一笑置之了。不过说这个有点像在博取同情。」
「哎呀……」
「哦……」
「?」
薇瑞莉丝大人和基丽芮尔大人,连露露迪亚也有所反应──虽然程度不及她们两个。
这段话有那么令人在意吗?
「龙马,方便的话可以说给我们听吗?我不会勉强你说,只是我们的话题已经用完了。」
我接受了露露迪亚的说词。毕竟刚才也说过,这场聚会已经是第三天了……
「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我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发时间。」
就算话题太无聊也别生气──我如此声明之后,找了适合的切入点开始说起。
■ ■ ■
事情发生在我成为社会人士第一年的时候。
深夜的回家途中,我去便利商店买东西时,倒楣地遇上了强盗三人组。
那些人连脸都没遮,一踏进店里就各自以手上的枪朝天花板乱射。他们嘻皮笑脸地看着店内陷入骚动,要求包含我在内的几名顾客交出钱包,也命令柜檯的店员拿出所有现金。
当时他们的语调就像喝醉酒一样怪异,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令人毛骨悚然。只少能从言行举止看出,他们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
害怕的店员开始为三人组準备店里的现金……但他手脚发抖,不时让钱币掉在地上,动作非常缓慢。看到这种情形,三人组依然嘻皮笑脸地催促着店员。
问题出在下一瞬间,其中一人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出声,并突然将枪口对準店内的一名女性。
『那就先杀了妳示众吧~!』
一听到这句开朗无比的宣言,我的身体马上动了起来。
虽然对方明显失去了理智,但我知道这句话是认真的。
男人们的意识全都放在女性身上。
他们彷彿在期待一场有趣的表演,完全没注意别的地方。
也没察觉到我的动作。
结果我轻易压制了这三名强盗,但在过程中造成一人内脏破裂、一人头盖骨骨折、一人锁骨下动脉损伤,被一段时间后抵达的警察以防卫过当的嫌疑拘留。
……不,说不定警察是错把我当成强盗犯了。我记得自己不是在同意下被带走,也没有好好说明,就被铐上手铐押进警车里。在警察局最先听到的嫌疑,真的是『防卫过当之嫌』吗……那时我没有余力注意,记忆也有些模糊。
总之留在我心中最深刻的印象,是警官抵达现场后的惊愕表情,以及混杂着混乱与恐惧的视线。
在那之后,拘留期间经过不断延长,最终做出结论──
1、对方全都拿着真枪,而我则是空手。
2、根据后来的调查,男子们使用了毒品。
3、从进入店里之后的扫射行为研判,他们很可能真的会射击那名女性。
4、对方有三个人,只击落武器很可能会遭受反击,警方判断在这样的状况下无法斟酌下手的轻重。
5、虽然结果是我造成对方重伤,但攻击动作只有扫开持枪的手,以及针对身体或头部的一击。
6、攻击后随即指示众人联络警察与医院,并在能力範围内做了紧急治疗。
7、监视摄影机有拍到事件始末,警方判断我只进行了最低限度的攻击。
8、还有其他目击事情经过的店员与顾客提出证词。
以上八点是正当防卫受到承认的关键。
既然被认可为正当防卫,我在法律上就是无罪的……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在我被拘留的期间,带着手枪的强盗三人组被一名男子打倒,而且『武装的强盗』受重伤的新闻在社会上传开,引起轩然大波。
『我儿子的确做了坏事,但也用不着让他受这么重的伤吧!』
『要不是医院就在附近,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一开始我还被当成英雄,但毫不客气的媒体一拥而上,採访加害者的年迈家人。他们声泪具下地向镜头控诉的画面出现在电视上,让网路和周刊杂誌连日围绕着这个话题揶揄起鬨。
……一段时间后我重获自由,公司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即使理由是助人,在别人眼中我依然是差点杀了三个人。
以前会温暖地打招呼的前辈和同事不再靠近我。
还有人在背地里骂我是没有偿还罪孽、厚脸皮活着的人渣。
即使话题已经在社会上逐渐冷却,若当事人就在面前,那便不会轻易消弭。
复职后不到一个礼拜,我跟上司一起被高层叫去谈话。
这就是所谓的『被自愿离职』。
『听说你今后打算继续为本公司效力……我不会害你,这样下去对你也很痛苦吧?请你离职去找条新的道路……公司业务好像也停滞了?对我而言,这就是你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当时我的上司听到这句话,甚至向高层下跪求情。
但事情依旧无法挽回,高层的回应是……最后做决定的人是我。
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