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燃燒之冰

在电梯外面，静矢等人愣然伫立在地下三楼的大江户线月台上。

因受到敌对少女的袭击，日本已失去了所有文明。但是堪称文明象徵的电车，居然还不停地发出哐当声，在他们眼前行驶着。似乎是某人刻意启动了这些电车，因此森下车站才能一直保有电力。

真是太棒了！只要能搭上电车，我们就能离开这个车站了！

我不会阻止你的，你请便吧。

轮人欣喜若狂，笙子则语气冷淡地吐槽。

电车未曾停靠在月台旁。无限延伸的电车边从铁轨上吸收电气，一边不停地宾士着。上行车辆及下行车辆都永无止息地行驶着，其模样与其说是地下铁，倒不如说是履带式输送装置还来得恰当一点。此外，行驶于铁轨上的车辆也不是一般的地下铁电车，而是冷冻小货车。虽然只要搭上这些电车就有可能逃离此地，但要跳上行驶速度高达八十公里的电车，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这这我我还是心领就好。我只是单纯喜欢车子，可没有半点铁道狂热分子的要素啊

难道无法从外部让车子停下来吗？究竟是谁为了什么样的目的，而让这些电车在不需停靠于月台旁的状态下持续行驶呢？

静矢侧头沉思。由于将近一半的日光灯管已经坏掉，所以月台上的光线并不算充足。不停宾士于上行路线及下行路线当中的电车声音，全都反弹回月台，形成令人头痛欲裂的巨大噪音。

因为车辆声音太过吵闹，导致静矢完全没有察觉到宍户正缓缓从他身后靠近。

哇哈哈哈！终于被我找到了吧！为了守密，看样子我也只能将你们通通给宰啰？

冷不防听到这阵可怕的笑声，静矢瞬间回头一看，却只见刀刃已劈头而来。是面如恶鬼的宍户，他皮笑肉不笑、双眼散发出强烈杀气。

你是刚刚那个！

静矢高举来福枪，挡下了致命一刀，刀身应声嵌入铁制的枪身之中。不过宍户居然继续施加力道。

怪胎！你们知道你们刚刚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吗？给我仔细听好！本大爷可不仅仅是一般的警备保全人员喔！我可是大门军造为了设立私有军队，而获派到外国接受过特别军事训练的战斗专家喔！可不是你们这群只会躲在有空调可吹的房间里玩游戏的怪胎们能够嘲弄的对象啊！

静矢若放鬆力气，很有可能被他顺势砍成两半。而双方腕力的压倒性差距，也使静矢开始面露苦色。宍户冷笑道：

怎么啦怎么啦？再不加把劲抵抗的话，只差这五公分你的头就会变成两半了喔。这也算是有点不合时节的剖西瓜游戏吧？哇哈哈哈！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根本就是个疯子

喂！你还不快点住手！

轮人手里虽握着手枪，但双手却抖个不停。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的关係，他居然还把枪口对着自己，笙子急忙从他手中夺走手枪，

停手！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请你快住手！只要我办得到，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玛莉亚也脸色苍白地叫道。宍户则维持着以刀抵在静矢头上的姿势，转头瞄了不停宾士的电车一眼，

哼都营大江户线是吧真服了你们，居然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拜託不要增加我的工作量好不好？多杀几个人又不能让我加薪

不不该发现的东西？

就当是送给你们的临别赠礼吧。这可是连我的部下也不知道的重要机密喔

宍户话才说到一半，轮人便慌慌张张地用于捂住耳朵。

我我不想听！听了你就会以窃取重大机密为由，企图杀人灭口，所以打死我也不听！

这些电车所运送的东西，叫做甲烷气水包合物。此乃大门军造的最高机密同时也是让本大爷这般高强的角色，得像个笨蛋一样，每天顶着大太阳执行什么鸟警戒任务的最主要理由。换言之，现在我已经有最适当的理由，能够杀了亲眼目睹了这个秘密的你们，以避免这项最高机密外流！

我的老天我不是叫你别说了吗！

甲烷气水包合物？难道说美军及中国军队会在日本境内徘徊，就是为了

宍户单手对皱眉沉思的笙子丢出一把小刀，

长辈还在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真没教养！

哇！

笙子在千钧一髮之际躲过了疾射而来的小刀，小刀就此飞刺在后面的水泥墙上。

你的力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笙子见状不禁倒抽一口气，静矢则趁宍户只剩单手握着日本刀的时候收回来福枪，并快速后退拉开了双方的距离。宍户咋了一下舌头。

西瓜跑掉了叫我怎么剖西瓜？

不要随便拿别人的头当玩具啦！

看着手持来福枪的静矢，宍户很不屑地嗤之以鼻。

小鬼，没胆子开枪就不要拿着枪四处跑。你这一辈子就只有开枪打过电视画面当中的3D立体人型吧？武器这玩意只适合出现在男子汉搏命的战场上！

宍户用刀砍破了在铁轨上宾士的其中一个小货车，货车里面的泥状物体顿时洒了出来。那些泥状物体的温度大概跟冰淇淋差不多，使周遭环境的温度瞬间降低了一些。

宍户紧接着拿出打火机。点着之后丢到泥泞上。泥泞随即喷出橘红色的火炎，缓缓燃烧起来。静矢十分惊讶地瞪大双眼。

泥土居然烧了起来

这就是甲烷气水包合物乃是由海中生物的残骸堆积而成的化石燃料，既是日本所拥有储存量最为丰富的能量资源，同时也是BEGATOPIA的燃料源。一溶化便能释放出一百七十倍的天然气，运输十分容易，亦可保存在摄氏零下十五度的温度当中，跟其他燃料的保存温度比起来可说是高出许多。想要暗中将从海底挖掘出来的甲烷气水包合物大量运往其他地方，最适当的方式当然就是利用地下铁。

甲烷气水包合物在二十世纪前半，科学家早巳在埋藏于寒冷地带的天然瓦斯管线当中，发现这种冰的存在不过当时并没有足够的科技能力，能够长久使用这项资源。直到二十一世纪，其利用法才得到确立，并逐渐成为有用的资源。

只要拥有这玩意，日本就不用为了获得位于东海的天然气田，而持续与中国争夺领海权。因为甲烷气水包合物的产地位于太平洋沿岸，这里本来就是日本固有领海，而且其储存量足够供应日本今后约百年间的所需能量这便是日本在遭到敌对少女袭击之后，未能获得世界各国援助的主因。燃烧之冰将会彻底改变世界权力的平衡状态所以各国都相当乐见日本政府垮台，并为了佔有这项资源的所有权而互相牵制，导致在檯面上形成了各国既无法援助日本，却也无法侵略日本的有趣状况。

宍户脸上露出冷笑，甲烷气水包台物的火炎也缓缓熄灭。

哎呀呀，小鬼们，你们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喽？大门社长有交待，秘密绝不可外泄所以就算我杀丁十几二十个他很重视宝贝的御宅族，他应该也不会有怨言吧？这下子你们真的非死不可啰～～

明明都是你自己主动开口说的！我我可要坚称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轮人依旧捂着耳朵不停呼天抢地。他不认为缺乏实战经验的静矢，有机会能够胜过宍户。他很紧张地倒抽了一口气。此时看不下去的玛莉亚，主动往前踏出一步。

请等一下！若你是为了刚刚的事而发脾气，那我愿意接受你的责罚，但请你务必放他们一条生路！

玛莉亚哀求他接受，但静矢却不认为这是个好方法。这三年来，他一直在无情的荒野当中打滚。在这个失去法律的世界，口头约定根本不具有任何效力可言。

哦你这话还真值得钦佩呢好，你过来吧。

宍户招手要玛莉亚过去，正当玛莉亚打算迈步走向他身边之时，静天却伸手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动。

玛莉亚，不可以！这家伙打算杀了我们所有人，他刚刚不是也说过，知道秘密的人都非死不可，相信你也听得很清楚！他只打算尽情凌虐我们一顿，最后再给我们个痛快而已，你千万不能接受他的要求！依靠敌人毫无意义，将自己的命运交在敌人手里，更是没有意义的举动啊！

玛莉亚却反而将双手交错在胸前，以叱责的眼光凝视着静矢。

静矢，你知道我很反对战斗，战斗无法衍生出任何好处，只会招致复仇的连锁效应而已。

我很能理解你所说的话，但那毕竟只是理想论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活下去，否则将无法拥有未来，不是吗！

静矢拚命地想说服玛莉亚。

静矢只想守护眼前这名既美丽又温柔，却也十分虚幻的女子。他很尊敬她那高洁的心思及崇高的理想。更要紧的是，她身上有着那仅存于失去的遥远和平时代之香气，同时也像极了他的母亲

玛莉亚那慈蔼胸襟的记忆，已残留在静矢的心中。即便接下来他将永远失去她那比海还深的爱却也总比永远失去她还要来得好上许多倍。

我决意与他一战！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静矢再次拿起来福枪，并将枪口对準宍户。宍户眉头抽动了一下，也随即以手枪瞄準静矢。

怎么啦，小鬼？你打算跟我开枪互击吗？

静矢，你别闹了！对手是战斗专家，你怎有可能在开枪互击上赢过他！

轮人却伸手抓住了放声大叫的笙子肩膀。他露出罕见的认真眼神，缓缓摇了摇头。

琴川，你别紧张。吴羽自有他的想法。

哪哪来的想法？在这种状况下他还想怎样？

静矢，你不要再抵抗了本来就是我不对，我不该使他受到伤害

玛莉亚以责备的眼神看着静矢，但静矢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宍户。

我很清楚，你打算拿玛莉亚当入质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就算真的开枪互击，你也毫无胜算可言。所以你一心想把玛莉亚拉到你身边当挡箭牌，对吧？

你你说本大爷没有机会赢过你这个御宅族？

宍户脸上虽浮现出傲慢的笑容，但他额头上却冒出一粒斗大的冷汗，静矢当然也注意到了。

你好像很自豪自己是一名战斗专家，但我这三年来在荒野当中干保镖可也不是干假的啊！

你你说什么？

手枪的扳机扣击所需力道为三公斤，但来福枪仅需要数十公克的力道即可。换句话说，若同时扣下手枪及来福枪的扳机，那么扳机较轻的我肯定比你快。在你还没扣完扳机之前，我的子弹早就贯穿你的眉心了！

咕噜一声，在场众人都清楚听见宍户吞下一口气所发出的声音。

丢掉你手中的武器！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罢了，我们会忘掉秘密，同时也答应你绝不会泄露出去。既然我们同样都是受雇于BEGATOPIA的人，本就没有互相残杀的必要，不是吗？

静矢的眼神充满了自信，他的射击技术原本就很高明，再加上于荒野中打滚了三年，使他对自己变得更有信心。不过宍户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居然放声大笑。

我差点就被你这个小鬼的玩笑话所骗！没错，纯就扣扳机速度而言，确实是你比较快，但是你绝不会扣下扳机！小鬼你从没杀过人对吧？但本大爷可是利用敌对少女袭击之际，趁乱宰掉了首相官邸里面的所有政要！我跟你们这些御宅族的才干本就截然不同啦！

政府会完全垮台，原来不是敌对少女的袭击所造成的吗？

在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当中，作着以下犯上的春秋大梦、企图策动政变的人本来就多到数不清！大门军造也是为此才创立了规模如此巨大的警备保全公司，并设立了一支总人数将近四十万人、远比全日本的警察及自卫队成员加起来还要多，而且每个人都曾被送至外国接受过专业实战训练的私设军队！

假设政府没有垮台的话日本或许就不会变得如此荒废。可是你们却！

所以才有BEGATOPIA取而代之，才有新的私设军队成军啊！换言之，BEGATOPIA能有现在的景况，全都是拜本大爷所赐。而你却说我们同样都是受雇于BEGATOPIA之人？不要把你们这种区区的御宅族，跟获得上天赐予强大杀人力量的本大爷混为一谈！这让我非常不愉快！我是个迟早会干掉大门军造，成为BEGATOPIA不对，应该说是会成为日本之王的男人啊！

宍户扣下了对準静矢的手枪扳机。玛莉亚的嘴唇微动，对着静矢说不可以

若说静矢毫无犹豫，那绝对是骗人的。首次夺取他人生命所换来的罪恶感，以及玛莉亚那带着责备之意的眼神。不过为了守护这块仅存的安息乐土，他仍得挺身一战！即便会遭到她怨恨、并丧失唯一的安息之地也在所不惜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要保护你再见了。玛莉亚。）

砰！清脆的枪声响起，结果正如静矢说，是他的速度比较快。

呜啊！

子弹贯穿宍户的胸膛，只见他面向天花板，颓然倒卧在地。玛莉亚一脸愕然，凝视着静矢。

同一时间，楼上也就是孩子们所在的地下二楼传出了巨大的咔啦声响。笙子猛然抬头往上看。

坍坍方了！而且规模相当大！

天啊！为什么我凈是碰到这种倒霉事啊！我不过只是想出人头地、晋陞到AAA级而已啊！

轮人有点泣不成声地在瓦砾之雨当中来回逃窜。

玛莉亚，危险！快过来这边！

静矢将手伸向怔立在一旁的玛莉亚。当他以为已经抓住玛莉亚之手的那一瞬间，啪的一声玛莉亚竟把静矢的手打退。

（这）

静矢不禁愕然。玛莉亚的表情十分僵硬，宛如看到了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一样。静矢的胸口随之感到抽痛。

塌方愈来愈激烈，地下三楼的天花板终于完全塌陷，位于地下二楼的地下铁车辆也伴随着瓦砾一同掉落下来。整台电车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车厢也在上面掉下来的巨大水泥块重压之下，失去了原有的形状。

露夏娜蜷缩倒卧在车辆旁边，看样子她是与车辆一起从上面掉下来的。电车里面则传出了孩子们的哭泣声。玛莉亚脸色苍白地跑到电车旁边。

大辉！夕美！你们要不要紧？

露夏娜难道这是你乾的好事！

静矢抓住躺在地上的露夏娜双肩质问，露夏娜冷淡地扬起双眼瞪着他。披在她身上的制服已变得破烂不堪，她全身上下的绷带也几乎都快被割断了。

愚蠢之人你忘了不成？少了机甲衣，我就失去了一切力量你不是明知这一点，才将我的机甲衣抢走吗？

那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还不就是那个狂暴的家伙投掷手榴弹，把原本岌岌可危的车站给整个炸毁了。地下二楼因承受不了崩塌的重量，便连人带车通通掉落至地下三楼罢了。

手榴弹孩孩子们都平安无事吗？

玛莉亚全身颤抖不停。露夏娜的表情却依旧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气

那与我何干？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将手榴弹踢到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手榴弹又刚好滚到支撑着天花板的巨大石柱旁边罢了。

说来说去，结果这场塌方还是你所造成的嘛！

静矢破口大骂。露夏娜则只是以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并态度嚣张地说道：

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我们通通都得死。你们想保命，就只有一条路可选便是解开我的束缚，将机甲衣还给我。

你你说什么！想也知道我不可能会这样做，还给你等于是自找死路啊！

吴羽静矢，你没有选择其他方法的权利！倘若迟早都得一死，那你何不孤注一掷，以求得一条生路呢？难道你的求生力就只有这么点程度，就只能让你命丧此地吗？

吴羽，把机甲衣还给她吧！我虽然很想出人头地，但我更爱惜我这条命啊！

静矢，不要还她！你仔细想想那家伙至今所干过的好事，想也知道她一定会杀了我们嘛！而且你若把机甲衣还给她，她日后还会再对我们展开袭击，只会造成更多人的牺牲而已啊！

轮人及笙子同时大声叫道，却使静矢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孩子们的哭声突然传人他的耳中。瓦砾仍不停自天花板掉落，最后终于形成了一个大洞。

外面已是夜晚，这个自地下一楼延伸至地下三楼的大洞。使月光得以射入地下道。地下道被月光染成一片水蓝，给人一种宛如置身梦境当中的感觉。地下铁车辆也开始遭到持续掉落的瓦砾掩埋，整个地下道顿时扬起漫天灰尘。

少年，快点下决定吧。否则等到瓦砾将车辆完全掩埋住之后，我也无力回天了！

露夏娜的声音毫不留情，静矢内心十分着急、迷惘。被炸开的大洞周围沙石则是不停掉落、堆积在车辆之上。玛莉亚不禁尖叫失声。

此时，静矢的眼帘再度浮现出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宛如圣母般面露微笑的玛莉亚身影。在这如同修罗地狱般的世界当中。静矢首次在她身上找到了安详的感觉。她那幸福的微笑也让静矢重新体会到，不管置身于多么令人绝望的世界当中，仍旧还有机会拥有希望。若玛莉亚脸上失去了笑容，那么这个世界也将永远失去希望一想到这，静矢便做出了最后决定。

露夏娜我就把机甲衣还给你！

他将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机甲衣丢给露夏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