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收下国皇诏书的达克特皇太子及尤丝蒂娜公主为首,包括旗下共计500名骑兵在内的大队人马,一路浩浩蕩蕩地挥军前往于利基亚宗派国举办会谈的场地,也就是位于克格诺斯谷南方的城市。
由于会谈地点在利基亚领土之内,同行士兵均面带明显的紧张神色。只不过就国际情势的力量平衡来看,利基亚方面在此阶段囚禁或暗杀皇子等一行人的可能性颇低。即便如此,大军仍是小心翼翼地在利基亚领地内推进。
而此次会谈也以第三者机关的名义,另外邀请到拉托鲁格国的驻外大使——燕修,以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国务外交官——帕多玛•拉裘肯连袂出席担任调停官一职。除了针对两国所提要求及维持和平的相关事宜进行仲裁之外,当两国确定开战之际,他们也必须审查大义名分的依归。
于是达克特皇太子一行人押着沦为俘虏的千夫长道格拉斯•拜昂及副千夫长陆毕尔•列桑,赶赴会谈地点。
当然,在这当中亦可见到身为尤丝蒂娜侍从的克洛姆及露露。至于佣兵盖杰尔•浦利埃摩斯的话,则由于这场会谈没他的事,因此便让他留在福格罗港待命。另外,菲芙妮斯•麦克昂似乎也跟着这旗下500名骑兵一同行动,而她的任务则是监视道格拉斯等一班俘虏。基于上述理由,分属不同单位的克洛姆与菲芙妮斯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讲到话。
一行人由皇都席奥尼亚搭乘*国司船渡海抵达福格罗港,登陆后再骑马向东前进。(译注:国家指派的船舰。)
由于所有人都是骑马,并未安排任何步兵,因此每天都能争取到相当长的移动距离。
大约再两天左右就会抵达两国预定的会谈场地了。行军至此时,克洛姆与露露一同坐在随地设置的简易式帐篷一角吃晚餐,这时收到了尤丝蒂娜欲召见他的通知。
于是克洛姆提前解决晚餐,与大口啃着圆麵包的露露一同前往尤丝蒂娜专用的帐篷。
「欸欸,克洛姆啊。」
「嗯?」
「公主为何动不动就要找你呢?」
「这个嘛,大概代表着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很信赖我的意思吧?」
「可是,偶尔也只是纯粹要你充当聊天对象而已耶。」
「嗯,但我认为那样其实也不错就是了。」
「为什么?」
「公主是个很容易把事情憋在心里头的人,有时候也必须帮助她排解这些心事不可。」
「你是在讲排泄物的事吗?」
「……露露,你喔……」
就这样聊着聊着,克洛姆等人总算抵达尤丝蒂娜的专用帐篷前面。
跟哨兵知会一声之后,便获准进入帐篷。
「唷,晚安啊,尤丝蒂娜公主。」
只见坐在办公桌前观看书信的尤丝蒂娜抬起头来回应。
「啊,是克洛姆啊?不好意思啊,这样找你过来。」
「没关係,反正是每天晚上都会发生的事嘛。」
「……唔。」
稍稍鼓起脸颊的尤丝蒂娜起身来到克洛姆身旁,接着彷彿在意周遭目光似地左顾右盼一番之后,这才压低声量,将脸凑近克洛姆的耳边说道:
「话说克洛姆,关于后天的会谈……你打算如何进行呢?也差不多该透露给我知情了吧。」
「这个嘛……」
就在克洛姆準备开讲之际,帐篷外的士兵突然放声大喊。
「达克特皇太子驾到!」
将脸凑近讲起悄悄话的尤丝蒂娜,连忙从克洛姆身旁退开,而达克特也在同一时间踏进帐篷。
「唷,我亲爱的妹妹。嗯,你又在跟克洛姆聊天了吗?」
只见尤丝蒂娜换上一张平静表情回应达克特的询问。
「是的,我想针对即将于后天举行的两国会谈,跟克洛姆交换情报……」
「嗯,话虽如此,每天晚上都有男子潜入公主的帐篷,这风声若传闻开岂不是很不体面吗?」
此时,人在一旁待命的克洛姆简短地嘀咕了一声。
「基本上还有露露在场就是了……」
「哎呀,是我失礼了。」
「嗯,不必在意……唔。」
克洛姆轻轻压住不知正确应对方式的露露的头。
「话说达克特皇太子,我才想请教您挑这种三更半夜的时段前来有何贵干呢?假使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再稍微享受一下与公主幽会的乐趣就是了。」
「这、克洛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
见克洛姆被尤丝蒂娜打了一下,达克特皇太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你们两个实在是……」
达克特虽然是边说边笑,双眼却旋即透射出一道扫尽现场欢乐气氛的冷彻目光。
「克洛姆,我想麻烦你处理一件有点棘手的差事。」
「什么差事呢?」
「为了掌握敌方战力,你能出任斥候一职吗?」
「……斥侯吗?」
出自达克特口中的这句话令克洛姆眉头微微一皱,达克特则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嗯,为了获知利基亚的战力,我希望你能动身去侦察一番。目的地为巴哈马湖。」
那是一座巨大的湖泊,由此地北上后,穿越克格诺斯谷方能抵达。巴哈马不仅是军事据点,更有许多民众居住在其中,号称是利基亚境内规模第二大的都市。
「假使今后準备开战,就无法轻易派遣斥侯潜入利基亚收集情报啰。」
「所以您要我趁现在去侦察敌情?」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熟知山林地形,要避开街道暗中进行侦察应该也不成问题才对吧?」
这点当然不成问题,但却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
「我……没办法在会谈开始前赶回来喔。」
没错,即便从此地策马全力宾士,光是来回就得花上整整两天的时间。如此一来自然无法参与会谈。
但达克特脸上却浮现出丝毫不担心此事的从容神情。
「我可不是刻意不让你出席会谈喔。」
「……您的意思是?」
「现在连利基亚也因情势紧张而导致戒备变得较为森严,对吧?我总不能将侦察现今敌方阵地的重责大任,交代给一般士兵去执行吧。」
达克特边说边侧目瞥向露露。
「看样子父皇似乎也认同你们的实力。虽不知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而使旁边那名小女孩心生畏惧,但父皇当时的那种神态可说是极其罕见。」
面对愉快地笑了出来的达克特,露露脸上顿时浮现出微微皱起眉头的诧异表情。而达克特则是瞥了露露一眼之后,便将目光移回克洛姆等人身上。
「明知是很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对象,却仍如此加以重用。代表克洛姆与你那名小妹都具备这样的身价,因此我要你们做出相对应的贡献。我已经替你们备妥皇都屈指可数的骏马,儘管使用吧。」
预定要出战的军团,现在确实就驻守在巴哈马湖一带吧。他们同时也会採取高度警备,对周边环境提高警觉才对。要担任斥侯深入敌阵侦察对方战力,确实没那么容易。
「那就拜託你啰,克洛姆。」
达克特话一说完,随即掉转脚步走向帐篷出口。接着他一边伸手拨开帘幕,一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来说道:
「还有,你必须设法及时赶回来参加会谈。实际上,若少了你在场,我方绝对无法对利基亚提出如此不合理的条件。」
面带笑容留下这句话之后,达克特就此离开帐篷。尤丝蒂娜目瞪口呆地目送兄长的背影逐渐远去,一旁的克洛姆则是边轻抓头髮边叹了口气。
「……这位皇太子还真爱强人所难呢。」
尤丝蒂娜闻言,随即一脸担忧地走到他身边。
「皇兄要你在会谈开始前赶回来……真的有可能办到吗?克洛姆?」
「照常理推断,几乎是不可能吧。」
「难道这就是皇兄的目的?他在打什么主意?」
克洛姆对神情焦虑的尤丝蒂娜轻轻摇了摇头。
「不,那肯定只是个考验吧,想测试我究竟有没有办法化不可能为可能。儘管早就明白这点,但皇太子的个性果然满讨人厌的呢。」
「别这样说啦……即便如此,他仍是与我有血缘关係的皇兄啊。」
「哎呀,是我失言了。话虽如此,就算我现在立刻启程,动用密技完成使命,大概也只能中途参加会议就是了……」
「密技?」
「啊,这点请尤丝蒂娜公主无须放在心上。您该在意的,就是设法拖延与利基亚会谈的时间,请先作好心理準备。」
只见尤丝蒂娜微微低头,显得有点怯懦地嘀咕了一声:
「……凭我一己之力又能拖延多久呢……」
克洛姆面带笑容,对一改平常坚强表现的她如此说道:
「总之不管怎样,前往巴哈马湖进行侦察,绝对是打从一开始就非做不可的事情啦。」
「可是克洛姆,单凭我自己一人……」
「没问题的,您的成长令人刮目相看,甚至远远超过我5年前的想像。」
「没、没这回事。」
尤丝蒂娜一被夸奖,就立刻露出害羞神情。然而,克洛姆却接着对她提起当下该担心的重点。
「利基亚宗派国企图推卸掉海贼一事的相关责任,将整件事情归咎于格兰斯坦迪亚故意找碴,藉以挑起两国战争……届时对谈大概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吧。如此一来,格兰斯坦迪亚自然会被贴上反派标籤。」
「是关于大义名分的问题,对吧。」
在战争这回事上,大义名分是很重要的。对于实际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士兵们而言,「为何而战」可是再重要不过的一个问题。倘若是因为私利、私慾或无聊透顶的理由而开战,可能就会遭到家臣或部下暗算。最糟糕的状况,甚至有可能导致国内四分五裂,进而引爆一发不可收拾的内战。
更进一步而言,大义名分不够明确的另一个损失,就是对外交造成相当严重的负面影响。
「虽说一切端看交涉的走向而定,但搞不好格兰斯坦迪亚很有可能会单方面被断定成反派吧。如此一来,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或许也会跟着介入。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上述两国也决定与利基亚势力联合……」
「即便结果并非如此,对屈居劣势的格兰斯坦迪亚而言,也只会是祸不单行的局面。」
「是的,因此请您不要轻易就被对方的说词压倒,儘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假使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备妥手段赶赴对谈会场,足以推翻利基亚企图装蒜的说词。」
「真有那种东西吗?」
「……我必须说『假使来得及的话』就是了,也有可能会来不及。总而言之,在我抵达之前,便有劳公主设法拖延会谈了。」
「——嗯,我明白。争取时间,对吧。」
像是一扫方才挂在脸上的怯懦神色一般,尤丝蒂娜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做出回应。
「秉持这股志气就对了,尤丝蒂娜公主。此外,假使对谈进行方向不出我所料的话,那应该就有办法拖延到时间才对。」
「该怎么做才好呢?」
克洛姆将争取时间的诀窍传授给发问的尤丝蒂娜之后,便开口叫了忙着啃圆麵包的露露一声。
「好啦,露露。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
语毕,克洛姆带着露露準备离开帐蓬。
「克洛姆啊。」
被尤丝蒂娜叫住的克洛姆转过身子,只见手捂胸口的尤丝蒂娜露出担忧神情,视线更是游移不定。
「……那个……可别太过勉强自己喔。」
「哎唷,尤丝蒂娜公主,您这是在担心我吗?」
「哼,我才没有在担心你。想也知道你当然有能力化解这种程度的难题,只不过……」
「?」
「……千万别乱来。克洛姆你有点太拚命了唷。」
这句话逗得克洛姆面带微笑做出回应。
「您也一样别太勉强自己啰,尤丝蒂娜公主。」
只见尤丝蒂娜瞬间睁大双眼,小声地「……嗯」了一声,同时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载着克洛姆及露露的骏马快步飞驰于夜色之中。两人先顺着街道赶路至半途,再绕过可能布有哨兵的克格诺斯谷进入山区,随后一直沿着只能称作山路的简陋路径快马加鞭。高挂天际的皎洁月光照亮山路,使他们这一路上都没发生走错路的状况。
等到黎明破晓之际,他们已顺利抵达巴哈马湖周边。
巴哈马湖是一座位在福格罗港东北东方向,四面群山环绕的巨大内陆湖泊。由群山涌流而出的河水形成这座湖泊,周遭一带的农业、渔业及放牧业都相当盛行。此外,又同时兼具流通路线的机能,因此贸易经商的往来也十分活络。
克洛姆从山中放眼眺望在巴哈马湖南岸拓展开来的敌军驻扎地。
敌军井然有序地架设了大量帐篷,到处都可看见炊烟袅袅窜向天际。在驻扎地入口附近,有个停放了许多辆巨大四轮台车的角落。那是若单靠人力,起码得派出20人联手才有可能拉得动的巨大台车——辎重车。
辎重车的主要目的,便是载送食粮物资。在街道整备完善、国民人口偏多的利基亚,其辎重车的货架构造远比格兰斯坦迪亚来得更为宽敞且结实。用途就是在那款四轮车上头堆满粮食,再安排多数人力拖行。反之,格兰斯坦迪亚的辎重车尺寸比起利基亚版可说是小了好几号。这是因为格兰斯坦迪亚国内山岳地带居多,道路宽度较为狭窄,以及驾驭两头军马拖行辎重车已成了惯例等理由所致。
而看见这些利基亚辎重车的克洛姆,突然察觉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