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穿着鲜艳紧身衣的团体随着拍手声退到幕后。
「——以上就是红月学园高中部学生会所带来的舞蹈表演。」
啊啊,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古叶鸟子从布幕的细缝里瞄了一下观众席的情况。只见长船白夜与社员一起坐在最前排的角落里。
——我就睁大眼睛看你们能挣扎到什么地步。
鸟子感觉到那沉默的眼神正透露出这种强烈的讯息。
「接下来是空舟第五中学学生会,以及青美女学院国中部等人所表演的创作戏剧『心爱的名侦探』——」
——第一幕•克萝蒂奴的初次活跃
这是女校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克萝蒂奴小姐回到老家后所发生的故事。
聪明美丽的她返乡之后,竟然马上就面临慈祥养父的死亡,以及继承怪盗罗苹服装与名号的双重冲击。
(克萝蒂奴决定继承养父的遗志。)
少女认为,成为与养父一样的义贼才是自己的生存意义,从那天开始便成为巴黎新的怪盗,并在暗处活曜。
同一时期,对于一直无法捕捉到亚森•罗苹而感到相当头痛的巴黎市警局,决定从遥远的多佛海峡彼端,聘请最强的名侦探前来法国。
这场戏便是关于这两人的邂逅与冲突,以及令人难以相信的恋情。
如果可以好好演完整齣戏的话,应该是相当感人肺腑的故事——
应该是这样才对——!
『喂,怎么了?你怎么了?米歇尔?给我安静一点!』
这里是某政治家的宅邸。由豆坂演出的名马•米歇尔就是被拴在这座屋子的马廄里。平常是政治家温驯的爱马,但这晚却是相当反常。米歇尔不断地躁动着。
『啡咿咿咿咿!』
豆坂以逼真的演技表现米歇尔暴跳如雷的模样。只见马儿的气息紊乱,不断用前蹄踏着地面。演出到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沉醉于这匹马的逼真演技里就可以了。
『这种夜里通常都会有事发生——』
当马夫如此呢喃着时,舞姬——身穿黑色披风的少女怪盗便快步从他头上的屋顶跑过。完全没有临阵上场会有的怯场。
(太棒了。就是这样啊,淡谷姊!)
就这样跑下去。吸引观众的目光之后,由舞台的一端跑到另一端——
『呜哇!』
别忽然跌倒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要紧的古叶会长。只是消失了而已,只是消失了而已啊。克萝蒂奴是脚程非常快的怪盗罗苹啊!」
书记佐藤拚命安慰着闭起眼睛、伏倒在舞台后方的鸟子。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其它同伴正忙着扶起踩到扬起的披风而从背景上掉下来的舞姬。
「喂喂,这披风太长了啦!这样根本没办法走路嘛——」
「快把安全别针拿过来!」
舞台后方可以说一片吵杂。
『——警长!怪盗罗苹出现了!』
『可恶的罗苹!』
舞台前方的大道寺与一骏河蜜,谈论着原本应该出现的怪盗,但现在听起来可以说是格外讽刺。
『——事到如今,也只有找那个男人过来了!』
『那个男人是?』
『你这笨蛋,当然是名侦探啊!』
鸟子开始有不祥的预感了。
——第二幕•名侦探的名推理
确实观众席上已经瀰漫起一股感到不对劲的空气。
昨天有看见预演的人,对于五中与皇家玫瑰的舞台评价都是『出乎意料之外地还满像一回事』、『正统派话剧表演』,结果到了今天却是这副模样。
这一幕的重头戏应该是福尔摩斯的欢迎派对。从伦敦被请过来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与搭档华生医生一起来到了巴黎。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相当兴奋的巴黎市警局,马上为他举办了欢迎派对。
克萝蒂奴因为对在公开场合表示要抓住怪盗的福尔摩斯产生兴趣,所以也变装潜入了派对会场,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发生了杀害议员的事件。
原本,克萝蒂奴应该就这样以一个普通客人的身分,见证福尔摩斯漂亮地抓住真正的犯人
『——我实在不能了解啊,福尔摩斯•难道你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
原本已经做出最坏的打算了,但芝目所扮演的福尔摩斯到现在倒还中规中矩。
虽然已经将雪国的服装下摆加长才让他穿上,但衣服看起来还是有点小,而且台词也有了些改变,不过他却相当传神地表现出福尔摩斯那种彆扭的个性。
『哼,这其实很简单哪,华生。不论是在巴黎还是伦敦,真相永远只有一个。会产生谜题一定有其理由,但只要经过巧妙的观察与分析,就能够解开所有谜团了。这真的很有趣对吧,华生!』
他单手拿着烟斗,环顾着布置在舞台上的派对会场。剧本里是设定嫌疑犯在这群人里面。接下来,福尔摩斯将直接指出其中一名服务生是犯人,然后点明他是在乾杯的香槟里混入毒药来杀害议员。
但芝目就这样抛下演出华生的鸟子,理直气壮地拨开人群,最后甚至连应该是犯人的服务生也被他推开。给我等一下,你在搞什么啊?你这个大笨蛋!
『我全都知道了。犯人就是你!』
『咦、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啊——!』
芝目很自然地指向舞姬,而舞姬听见之后也吓了一大跳。鸟子情不自禁地冲过去,用自己的鞋底往芝目头上敲了下去。
『为什么是她!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啦,因为克萝蒂奴是怪盗对吧?有一个窃盗惯犯混在宾客里面不是很可疑吗?』
『这根本不能成为证据吧!你现在做的事只能说是栽赃而已。超没礼貌的!会不会看场合说话啊?』
『知道了知道了,那一定就是你了。你就是犯人。』
『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得了吗,笨蛋!』
真正的犯人就像是顺便被逮捕的一样。
当来到舞台后方时,鸟子像要寻求支持般问道:
「佐藤……你觉得这齣戏怎升样?」
「总之,我可以肯定观众们笑得非常开心!」
整齣戏几乎都有笑点。
舞姬所演的罗苹,后来又跌倒了两次并踢倒布景,观众对于她『笨手笨脚怪盗』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福尔摩斯也时常忘词而在舞台上手足无措,最后成了不被搭档鸟子打头就没办法演下去的耍宝角色。
昨天的时尚风爱情剧到哪里去了呢?
「我受不了了,这样故事接下来要怎么发展!为什么男女主角都像得了老年痴呆症的老先生老太太!」
「等一等,我现在想下去!」
其实根本不用学弟们催促,鸟子早就一边握着剧本咬着红铅笔,一边拚命想办法让剧情发展下去。舞台上两名主角一边踩着僵硬又虚浮的脚步一边说着甜死人不偿命的台词。
(我一定会把戏连起来。)
(至少要撑到淡谷来为止。)
绝对要成功!
***
我最讨厌不认真的人了。
我是从小学便在青美就读、血统纯正的青女学生,但不像其它少女一样,憧憬一升上国中部便能接受姊妹会学姊的邀请。而且,对于进入学生会经营学院这种政治游戏也没兴趣。
(是我太古板了吗?)
正如白夜的老师们,也就是她尊敬的母亲与祖母所说的,钻研技艺是一条相当坎坷的道路,与其将时间用在悠閑的茶会,或是无止尽的会议上,她宁愿待在家里练习歌谣与舞蹈。但母亲与祖母却强烈指责她太过死板,对她说了「你应该多花点时间跟同年纪的朋友相处」,于是她只好加入看起来还很认真在表演的中部联话剧社。而在里面不断与其它社员切磋琢磨之后,虽然也得到话剧社与中部联成员们的信赖,但是有一件事让她实在没办法接受。
那就是不需任何申请书,就能随意借下场地的皇家玫瑰。什么叫「这是传统,所以也没办法」?这根本只是借口而已!而白夜也认为,大家相当支持的学生会也没有尽到应该提出抗告的义务。
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随便、不讲理与不认真。虽然她也学会了讽刺用的奉承与拐弯骂人的方法,但她其实无论何时都想弹劾看不顺眼的每件事。
「啊哈哈,那个女孩又失败了。」
白夜强行压抑气愤的心情,对旁边的人问道:
「请问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呢?」
「啥?」
坐在旁边不断大笑着的老妇人,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看向白夜。
她身上穿着大岛丝绸的高级和服,年纪应该与白夜的祖母差不多吧。看起来明明是个有判断力的大人,为什么会因为这种随便的演出而大笑呢?
「小姐,你不觉得好笑吗?」
「嗯嗯,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发出爆笑声的人愈来愈多了。
「说起来这个故事本身根本不是喜剧。周围的人都说昨天预演的内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但那不是真的。只是因为演员跑掉一大半,根本无法呈现完美的表演而已。」
「这样啊……」
「现在舞台后面一定因为太多的脱线演出而感到头痛不已吧!」
「是哦……」
怪盗罗苹挥动的手杖,不小心脱手飞出,打到福尔摩斯的眉间。观众见到这一幕又笑了起来。
那根本不是表演,只是演出失败而已。
「如果想要演出喜剧的话,就必须仔细研究查理•卓别林或者巴斯特•基顿才行——」
「啊啊,你说的或许也很重要……」
老妇人平静地点了点头。点完头之后,她便轻指着舞台上手忙脚乱的众人说:
「但是就算演技拙劣、就算愚蠢,他们认真演出的模样还是深深打动人心啊!」
认真——
感觉好像听见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
「那些孩子们在舞台上,也曾一度感到害羞和不好意思唷。你有注意到吗?当他们身上出现那想要保护自己内心的瞬间,我们观众也会整个冷却下来。」
为什么呢?演戏的是那群家伙啊,这可是最不适合他们的一句话!那群低级随便的家伙,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办法和「认真」两个字沾上边。
「如果他们打算就这样演到终幕的话,至少我愿意对他们的勇气给予肯定。我会对他们说一声Bravo?」
白夜只是不断眨着眼睛,然后一直凝视着那外表看起来随便又可笑,完全不能称为表演的舞台剧。
啊啊,又说错了,又失败了。跌倒后想掩饰结果又自掘坟墓。观众马上发出大笑。
(这确实是喜剧。)
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了吧!早就发现了。她早就知道,想从首次见面时的幼稚园办家家洒水准,进步到预演时那种有魄力的演技,一定得花上许多的时间和心力。那不是一群不认真的家伙能办到的事情。
因为自己不想承认,只想守护自己的心,但我才是最不认真的人。
他们现在虽然不断被笑,但是却是那么地耀眼、那么地光彩夺目——
「……这年纪的孩子真是让人搞不懂,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哭起来呢?」
「很抱歉……」
很抱歉啊,幽灵小姐。抱歉了,各位。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会负起全责,只希望他们现在能顺利结束表演。
「啊,等一下啊——」
白夜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演出中离开了座位。
她的离开是为了打电话与召集同伴。
***
(为了一骏河小姐~)
嘿咻嘿咻……
(为了古叶同学~)
嘿咻嘿咻……
雪国一边在心底唱着劳动歌曲,一边持续破坏着换气扇。
想不到让自己不泄气竟是这么地困难。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