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因为父亲工作的关係而从熟悉的大阪搬到九州,今年又为了念大学而独自回到大阪。说到夹着这四年问空白的过去与现在最大的差异,第一件事大概就是对家事的看法有了改变。住在老家,除了简单地打扫自己的房间之外,所有的家事全部均由母亲一手包办的那个时候,与开始独居生活之后必须靠自己打扫的日子相比较,让我对扫除工作的认识有了完全的改变。该怎么说呢除了一些细部的工作之外,在做其他的家事时,我真想大叫:「妈妈,谢谢您~!」
现在觉得「这个家伙到底在讲什么啊?」的人,可以试试看不依赖母亲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生活。如此一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会了解,也绝对能够体会我的意思。特别是从来都没有碰过家事的人,要非常注意,至少头一个月会有看见地狱的感觉。
当然,我也算是现代人。我并非君子远庖厨那种时代的古人,从小学到高中的家政课也都上过料理与裁缝课程,所以知道基本的家事应该要怎么做。如果没有那些基础,现在眼前应该会是一幅凄惨光景吧!能勉强过着一般人眼中的普通生活,都是托那些基础家事训练的福。
就因为这样
说到我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嘛,换句话说,就是绝对有必要从小训练如何做家事。
「所以,你要加油哦!」
我一边心中有些担心这番道理听起来会不会像是藉口或是强迫劳动的说词,一边对站在我旁边的志乃说话。
支仓志乃就读某所有名私立小学的小学五年级生,是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丽光泽的及腰黑髮,以及与黑髮形成对比、宛如陶器般白皙肌肤的女孩。
与她并肩而立的我站在厨房。我那六张榻杨米大小的公寓,虽然破烂到发生大约震度五级的地震好像就会确实崩塌的程度,但设备不知为何却相当齐全。样式虽然老旧,却也有着个人卫浴设备。说起来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厨房真的能够使用瓦斯。
四人小家庭一餐所需的碗盘就能堆满的小小洗碗槽里,放着才刚刚使用过的两副餐具。今天的晚饭是中华料理。配菜是在超市半价买到的普通煎饺与洋葱汤,主餐则是加入了蒿苣的黄金炒饭。煎饺虽然很可惜没有煎出漂亮的色泽,但相对的炒饭的火候却掌握得恰到好处,甚至到了可以立刻开一家中华料理店的程度。
哎,先不管这种梦话了,今天的料理都有些油腻,所以我想儘快地把碗盘洗乾凈。我已经得到过教训,如果放着不管之后会相当难洗,特别是煎饺的酱料。
我请志乃帮忙洗碗。
身体发育速度缓慢的她,身高娇小到不像是十一岁的样子,因此有点构不到设计成一般尺寸的洗碗槽。所以,她站在垫脚台上洗着碗。
还有为了不沾到洗碗精的泡泡,她将长发全部拨到脑后绑成了马尾。志乃这名少女不会刻意梳理髮型。或着应该说,她根本毫不关心包括头髮在内所有跟外貌、身体相关的事物,所以平常的她,都是披垂着一头秀丽的直发。正因为如此,偶尔弄成这个模样给人的印象就会大异其趣。平常明明像是一尊过度精美的人偶,现在看起来却有一点跃动感。
由于彼此的视线距离缩短,我有时也会在瞬间感到一阵悸动。
思可是,像这样一起做家事,说不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好主意呢!这里的确不是志乃的家,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来我家玩的,但我却不想把她当作「客人」对待。
说起来,志乃与我的关係既非兄妹也不是亲戚。我们只是打从她一出生就认识,又因为志乃的双亲忙于工作,才经常把她寄放在我家照顾的青梅竹马而已。因为彼此有着年龄的差距,所以这种关係的确接近兄妹。
就因为是这种关係,所以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请她帮忙或是拜託她去跑腿办事情。我始终不明白应该如何与她相处,又该保持何种距离。
可是
「啊,志乃。这时候要像这样用力挟紧才行。」
「像这样吗?」
「没错没错。每个角落都要洗乾凈哦!」
思,总觉得或许什么事情都像这样吧,一直在烦恼、感到痛苦的事情,简直就像傍晚毫无预兆降下的骤雨停止后天空万里无云似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蹤。
「总觉得,像这样也满快乐的嘛!」
「是吗?」
志乃毫无感触的回应声让我露出微笑。
以后一定有很多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快乐吧!
我有这种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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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不满吗?」
这是一问幽暗的房间。虽然有着八张榻杨米大小的空问,却仅有一扇连人都无法通过的小窗户,而且上头还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所以透不出半点光线。不,不对。对置身在里面的人而言,或许应该用光线无法侵入的方式来表现吧!
一边以脚指头玩弄着地毯那已经硬化的化学纤维,这种无聊的念头怱然掠过了脑海。这两者都是她在焦躁时的坏习惯。虽然在小学时曾被当时的班导师纠正而有所注意,但最后却始终改不掉。
有如要嘲笑这样的她似地停顿了好一阵子,手机那头传来了轻快的声音:
『并没有。』
太过坦然的态度,甚至还能听得出话中含有笑意的答覆,让她狠狠地揪住地毯的脚指用力到快要抽筋。一瞬间:心中虽然涌上一股想摔掉手机的冲动,但想起对方不在自己眼前,只好勉强地压抑住这种情绪。
是的,现在要被她这样对待,非得接受这种作法不可的对象,既非隔音效果卓越的壁纸,也不是大型的电浆电视,甚至不是电话那一头的人。
她一边让自己冷静,一边丢下了这句话:
『我我与你应该有合作关係吧!』
『思,这是当然。我得到你的帮助,而我也从旁协助。正因如此才有现在,不是吗?』
这句话说得没错。她协助了对方的计画,所以对方也要帮忙她的计画。两人的关係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在这里面,没有所谓的主从关係。
然而,当自己有所察觉时,却已经受到了对方的摆布: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会待在那家伙的身边!」
这是明显的背叛行为。与计画已经结束的对方不同,她的计画才正要开始而已。不过,如果掌握全貌的人投向敌方阵营,所有的计画均会化为泡影。从头开始,而且这回还得独自重新策划一切,会花去多少时问呢?
她也了解,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问内订立计画并且付诸实行,全是靠着电话那一头的「恶魔」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她才为了那段「距离」感到头痛。
她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高级的沙发轻柔地包覆住她的身躯。只不过,就算被沙发这种东西包覆住,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你觉得我在妨碍你的计画?』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说不定,是自己的存在变成了麻烦。她无法完全挥去心中的疑虑。
『那只是错觉罢了,我可是替你加油的哦!』
『!』
矫情的说词令她的脑袋沸腾了起来。
『那么,就祝你成功罗!』
以这种话语作为总结之后,对方便单方面的挂断电话。这回她再也无法忍耐,重重地将手机扔到了墙上。这种撞击程度手机应该不会坏掉吧。不过,就算坏了也无所谓。反正这只手机只限用今天一天就要丢弃了。让它作为发泄压力的对象尽最后的一分力量也没关係吧!
哎,算了。
忘了刚才的事吧!
因为,自己的「心愿」总算要达成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现实中的「第一次」,是出生的数个月后。几乎在同时期出生的她与他,彼此的家住得很近,所以就在双方父母熟识的过程中初次见了面。只不过就算遍寻脑海的每个角落,当然也找不到那时的记忆。为什么不好好记住呢?虽然难过到想将自己打得遍体鳞伤,但要求才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记住当时的往事,似乎也太过苛求了。
所以记忆中能回溯起的「第一次」,是四岁时的夏天。应该是去很远的海边的那一天吧!
他救了被海浪捲走的她。他对着只能拚命地抓住救生圈的她伸出了手。最后就结果而论,虽然是双亲救了自己,但那时手心传来的温暖已渗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然后,真实的「第一次」则是
刚成为高中生的那一年的春天。
寒风吹袭的夜晚,彼此充满蚊香气味的身躯就此交叠在一起。
在布满明确死亡的世界中。
在被疯狂理解所压溃的时间中。
强烈地感受到爱。
这就是开始。从那儿开始,终于抵达的场所。
真漫长啊!
她如此想着。
就这样,她终于能抹去自己的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