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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他从以前就跟别人不太一样。
究竞哪里不同,她有很长一段时问始终搞不清楚。这恐怕是因为她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缘故吧!在她对那种感情有自觉之前,世界就以他为中心运转着了。
他总是保持冷静。从没见过他慌张。
不只如此,他甚至没有流露过任何的情感。
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他的心。换言之,也可以说一切的事物都无法感动他。
举例来说,在路边看到小狗的尸体时也是这样。被放在瓦楞纸箱里的那只弃犬,最后就在没有人捡去养的情况下死去。
她觉得小狗这样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抱起纸箱替它做了一个坟墓。
看到这种情形的他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做一个坟墓呢?」
她不是很明白这个问题。
即使被问到理由,她也只能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人数过她造墓有什么意义,而且她也幼小到还不晓得灵魂或供奉等辞彙。
所以,什么都无法回答的她说了句「因为大家都这样做」之后,就把小狗连同纸箱一起埋人了上中。
他无言的帮着她。
***
「真累」
坐上长椅的瞬间,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我口中流泄而出。
背对着下楼的手扶梯,以一定问隔横向排列的长椅与医院候诊室的椅子不同,使用了相当好的缓冲材质,因此坐起来的感觉并不差。即使如此,若以让疲惫身体得到休息的层面而言,没有靠背可以说是它的致命缺陷。如果现在有一张按摩椅的话,就算要把上面的人踹下来我也要坐。当然,这并不是指我真的会这么做,只是要形容我已经累到了这种程度而已。
累得不成人形的我位于大阪某大型百货公司的三楼,有如中暑的强尸般全身无力。
虽然在众目睽睽下无法做出这种举止,倘若在自己家中,我一定跟游上陆地的海狗一样在长椅上瘫平了吧!
那么,说到我为何会出现在百货公司嘛,非常遗憾虽然为什么遗憾,谁又应该觉得遗憾,完全是一个谜与平常的状况有些不同。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一定是被某人硬拖出来,然后觉得不情不愿甚至感到麻烦吧!可是,这回我却是自愿来到了这个场所。是的,以我的自由意志。
我有一种感觉,为何每次我採取主动时,就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呢?
我一边在脑海中加上多娜多娜(注:ShalomSeda(乌克兰人)等人于一九四零年所发表的一首童谣。在一九五六年由ArthurKevess等人将这首歌译写为英文,后来透过美国歌手JoanBaez的演唱,大受欢迎。并于一九六六年由安井かずみ作词,岸洋子演唱,成为深受日本人喜爱的一首童谣)的背景音乐,一边含恨地望向从我的所在位置数过去的第三个专柜。说得更精确些,是望向跟我一起来这里的两名同伴。
第一名同伴是鸿池绮罗拉。她是我所就读的大学的四年级生,也是我原来打工地点的前辈。现在则是奸朋友兼不知何故老是带来一堆烫手山芋的问题,又试图将我捲入各种事件的麻烦製造机。她的身形虽然娇小,但体格与表情却充满不允许一丁点软弱存在的活力。足以与十名恶作剧小鬼头(官方数据)匹敌的活泼娃娃脸上挂了一副银边圆眼镜,隐藏在眼镜后面的那对野猫般的圆眼睛,更是散发着强烈到吓人的光辉。
真是的,长成这副模样,居然还比我年长,这个世界实在太深不可测了。就算被拔掉指甲,我也不敢在本人面前说出这种如同超级禁句般的意见,但在心理吐嘈一下应该没必要接受任何人的批判吧!就连压在背上的胆小鬼三个字,在她面前感觉起来也没那么沉重。
另一名同伴,是比鸿池学姊更娇小的少女支仓志乃。与开心的学姊正好相反,以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眸凝视着商品的志乃,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套漆黑水手服而是便服。这身外出打扮的上半身是以綉有卡通兔子徽章的些许褪色的粉红无袖上衣配上牛仔外套,下半身则是同样以单宁布缝製的裙子。而且戴得低低的帽子在顶端两处不自然的凸了起来,看起来简直跟猫耳朵没什么两样。
那副健康的可爱模样,让我忍不住像某些危险分子一样思思思地点起头来。我有一种莫名的确信,将来与某人结婚生子后,我二正会溺爱小孩吧!
那么,说到我为何要像这样从远方眺望两人嘛,并不是因为体力不足的关係。我的确很累。跟女人一起购物主要是逛街需要有相当程度的体力与精神力。一般而言,所谓的购物必然有其目标,纵使会对价格与性能差异感到烦恼,但明明没有要买,却一直逛那些完全不相关的商品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吧!
真要说起来,来到这问百货公司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购物。
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要参观在六楼展览会场只举办三天的特别活动以「生与死的迷宫」为主题的个人艺术展。
我当然用不着提,学姊对艺术没什么特别的造诣,而且也不感兴趣,志乃大概也是。在学校课程中虽然看过各种艺术品,但除此之外我从未去过美术馆或个人艺术展之类的场所。
即使如此,学姊会邀我们来这里参观,以及我之所以会下这个决定,全是因为发表这场个人展的艺术家,名字叫作「市井垣忍」。
市井垣忍这个名字对我们来说有着重大的意义。他在网路上成立名为「DeadEndple」的自杀网站,与该网站有所牵连的一连串事件,都跟我们有着密切的关联。
不,这并不足过去式。就算是此时此刻,这些事情也以某种危险的形式与我们有着极大的关联。志乃玷污了市井垣忍的死,而那些人正打算要她的命。虽然使用了玷污这个字眼,但那只是他们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实际上,她只是做了报警处理遗体这种符合常识的行动,在这起事件中,没有任何理由能加以责备志乃。
可是,他们仍然以任性的理由威胁着志乃的安全。开车从志乃的旁边快速掠过、丢掷玻璃瓶甚至还在志乃的家门前,悬挂小狗的尸体。除此之外,还不断地重複各式各样低级的阴险行径。
该说是幸运吗?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对志乃造成实际的伤害。然而以我的立场而言,这种提心弔胆的日子还得持续好一阵子。
在这段时间中,个人展开始了。
就这个时问点来说,在我们所居住的大阪採取这种毫不掩饰的大胆行径,当然会让我们有所警戒。虽然以为那帮家伙会设下某种陷阱
「不过,什么都没发生嘛!」
我们在展览会场待了大约半小时左右,结果却没有出现任何具体行动。现场展出的艺术品,都是一些不晓得在画些什么的绘画与莫名其妙的雕刻作品,而且数量还很少,只能说是一场无聊至极的个人展。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大概只要待个五分钟就会腻了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因为志乃的这种主张,以及我认为一大群无关之人聚集的公共场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判断,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结果却扑了个空。
没有发生任何的危险最好,所以不应该感到遗憾才是但我总觉得心里无法释怀。
到最后,我们判断再继续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就离开了现场。
我的悲剧就是从此时揭开序幕。
就时间上来说,我原本以为直接吃个饭之后就会马上回去,想不到这个想法却是大错特错。学姊以「机会难得嘛」这种似是而非的理论,就这样领着志乃进入了购物模式。
即使如此,倘若是逛其他的商品倒也无所谓。例如杂货类的商品,这类的商品连我也可以逛得很开心。总是陈列许多稀奇古怪商品的百元商品店,或是专门卖折扣商品的小杂货店,让我也曾经忍不住在店里逛了一大圈。
就算不是这种店,如果能帮志乃买几套洋装,我也会很感激。志乃虽然拥有如同玩偶般的可爱容颜,但是对流行的敏感度却低到让人担心她到底是不是现代小孩。而且,她还拥有在没有其他衣服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可能会穿运动服出门的人格。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一定要有人买衣服给她才行。很不巧,我并没有达成这种任务的资产与美感,所以学姊在这方面可说是帮了大忙只不过,唉学姊的癖好有点那个所以,我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欢迎她啦!
不过,话虽如此,那个东西也让我太困扰了。
所以,我再次将视线望向两人的方向。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重複把脸转过去之后再将视线别开的举动。因为,那家专柜散发出某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无言压力。也可以把压力换成氛围这种字眼吧!总之,这种力量只针对男性进行精神攻击的可能性不容质疑。
哎再继续卖关子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出答案吧!那家店就是贩售女性内衣的专柜。
我没办法待在里面吧?
没办法待在里面,对吧?
我既没有感到遗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我毕竟不是那种能满不在乎站在那种死亡地带的猛者。被学姊带到那间专柜中的我,看到比男人的玩意儿还要鲜艳百倍的众多商品的瞬间,立刻假借休息的名义从里面逃了出来。
(插图)
不过说到这里,志乃好像还没有开始穿内衣。我记得,她奸像有穿过小可爱吧!
最近的小学五年级生,还没穿内衣的人应该不多吧?我总觉得,她肉体上的发育似乎明显地比其他的女生慢了许多。精神上明明比我还要成熟,但肉体却跟不上精神成长的步调。
关于这种不协调感,学姊说:「女生都是这样啦!」身为男人的我无法得知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但小学时代的同班女生,不管在精神或肉体上看起来都比男生成熟许多
话虽如此,这个年纪还真是尴尬呢!我心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感慨。
截至目前为止,我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志乃是一名女孩子,但我终究是将她当成小孩子看待。
都是因为志乃没有防备心。她虽然不是那种会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孩子,但没有那样做并不是因为觉得害羞。因为,我以前曾经不小心我坚持那是一起意外事件看到志乃的身体时,她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这种以后应该要多注意一点以避免尴尬,却又因此感到有些落寞的状况下,究竟该以何种方式应对才好?我的态度要有所改变吗?
我有一种非常複杂的感觉。
一边体验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亲心态,我将视线栘回正面。毕竟,那不是可以一直盯住不放的东西。虽然我的视线不是在内衣上面,而是在女性内衣专柜里买东西的同伴身上,但就算我一直盯着专柜那边也没必要被称作变态吧可是该怎么说呢,一般而言,远离女性内衣专柜这种作法还是比较恰当吧!
因为觉得无聊,我将手探进了裤袋。里面有明显的异物感存在。那是前几天才刚弄到手的手机。我就是这么不习惯携带手机,这种情况对现在的年轻人、大学牛而言相当罕见吧。
话说回来,直到数天前,我才体会到手机的重要性或许该说是必要性吧而不得不申办了一支手机。我选择的手机是0圆的旧机种,费率也是最便宜的方案。应该说我没有选择权吧!我只是因为情非得已才办了手机,绝对不是为了要拥有手机而投入不必要的资金。
因此,手机买来后我连碰也没碰。虽然手机可以使用网路,但我却只使用过一次。当然,我也没有下载来电答钤或待机画面。电话簿里的第一个电话是自己家里的电话这是为了要确定到底能不能打第二个电话是志乃的行动电话,第三个则是鸿池学姊的手机号码。其他还有志乃双亲跟她家里的电话,以及打工地点与大学朋友们的电话,加一加大概有二十几组号码。虽然手机最多可以记忆三百组电话号码,但我想自己一定无法把它填满。看到这种状况让我产生某种奇怪的真实体验,想不到自己生存的世界竟如此狭隘。
将手机从口袋中取出,从主选单中选出简讯的画面。我只有在必要之时才会使用手机联络,因此并没有经常收到简讯。信箱中没有任何新的简讯。为了小心起见,我使用了确定有无新简讯的功能,但传回来的讯息仍是0封。
换句话说,对方还没有回信。
这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封新讯息。
是一名认识的女性朋友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用这种方式形容凉风真白传来的新讯息。那是一封没有标题、内容也仅有一行文字的简洁讯息。
「感到迷惑的时候,就问你吧。」
这是什么啊?
银髮少女不知为何竞与志乃有着相似的气息,因此我根本无法明了她内心的想法。她到底打着何种主意,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行动,我无法确定。
她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举动吧这么想的我回了一封「这是什么意思啊?」的简讯,却始终没有得到她的答案。
唔~我歪着头沉思着。我从今天早上就开始无数次的重複这种举动。坐在隔壁的欧巴桑以狐疑的眼神瞄向我这边。
因为感到有些尴尬,我站了起来并将视线望向那间专柜,却没看到志乃与鸿池学姊两人的身影,看样子她们应该已经进去里面了。
似乎还要等上好一阵子
与男生不同,女生的内衣不但种类繁多而且还要试穿,应该会花上不少时间吧。既然已经站起来了,那么我就这样顺势走向洗手间吧。
***
我大概去了洗手问十分钟左右吧。我并没有在里面待很久,只是有点迷路罢了。这都是因
为指示牌标示的方式太不清楚了。
然而,当我回到原地时还是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她们似乎还在买东西。
相对的应该这样讲吗?
我与一名男性四目交对。
是我不认识的人吧!之所以不敢百分百的肯定,全都是因为我是那种不会过度相信自己记忆的人。老实说,我很会忘东忘西。
那名男性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他穿着相同色系的西装,胸口处别着一个名牌。
「可以麻烦您跟我过来一趟吗?」
这句话只有措词礼貌,口气与表情都充满着带刺的敌意。不,应该说那是在一种莫名紧张的情况下,试图压抑心中情绪的口气。
「啊,呃为什么呢?」
「在这里有点不太方便」
看样子他似乎要带我去别的地方。既然没有理由拒绝,于是我听从了对方的指示。
那名工作人员带我前往的地方,是位于顶楼六楼里面的房间。我还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带到办公室之类的场所,但这里很明显的不是那种地方。
室内空间约有十张杨杨米大小。房问中央的摺叠式桌子两旁各摆着五张摺叠椅,墙壁上的空间则是被铁制置物柜所填满。看情形,这个房间的用途似乎是更衣室兼休息室。
「咦,学姊」
在房间内的人是鸿池学姊与志乃。她们肩并肩坐在撂叠椅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事也没有!」声音中带有明显的不悦:「我们被当作是顺手牵羊的小偷了。」
「什么?顺手牵羊?」
无法立刻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我,以自己也明白的愚蠢表情反问了回去。
所谓的顺手牵羊就是那个偷窃商品的犯罪行为。
进一步地询问详细的情形之后,原来是工作人员在鸿池学姊的包包里发现了还没有结帐的
商品。再也没有比人赃俱获更可靠的物证了不过,我却只感到整件事情非常地荒谬。
因为,被怀疑的是这两个人。
是支仓志乃与鸿池绮罗拉学姊两人。
志乃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这绝非我护短的想法。
虽然听说有人会将扒窃当作游戏一样玩乐,但这对志乃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说,如果她是会因为做这种事而感到快乐、得到满足的小学生,那我辛苦的程度应该可以轻上一百倍吧。与寻求遭受虐杀致死的尸体或猎奇事件的癖好相比,顺手牵羊是多么可爱的举动啊!
另外,她也不可能会像小孩一样单纯地因为想要东西而行窃。物质执着心异常薄弱的志乃,根本没有那种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的物慾。我问志乃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只回了一句:「安静。」当时的我,因为这个答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对不起,我不应该打扰你做功课。啊啊,真是太可恨了!
顺带一提,之后不知道是哪里的某人出的鬼主意,让她向我要求某个名牌对戒十八万圆当作礼物,那时我又哭了出来。
学姊也不可能会顺手牵丰吧!这个人,唉虽然是那种有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弄到手的人,但应该不会做出违法的行为不,如果真的是有兴趣的东西,我想学姊会毫不在乎的犯法吧!可是,她应该不会使用扒窃这种不入流的姑息手段。鸿池绮罗拉这名女性,是会为了掌握某犯罪证据而闯空门的人。
因此,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存在,但是如果要说明原由却又很困难。店员百分之百认定两人是顺手牵羊的小偷。哎这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毕竟对方确实从学姊的包包里找到了未付帐的商品。
「我就说没拿了嘛!」
「可可是,我发现商品了啊!」
所谓的无依无靠,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半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然后望向那名工作人员。
他大概快三十岁了吧。只不过,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年纪应该有的镇定。而且他还有点娃娃脸,如果换上其他的衣服,或许看起来年纪会跟我一样大。
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佐佐壁」三个字,至于名字的部分因为没有写出来,所以我也无从得知。
再这样下去,他会将我们交给警方吧?虽然我们是无辜的,但他如果要这么做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因为,志乃也在这边。
她就读的私立小学相当有名,所以对这种事情当然很严格。如果警察联络校方的话,他们必定会做出某种处分。与公立学校不同,搞不好还有被退学的可能。
一定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哎虽然本人看起来不太在乎啦!
我偷瞄志乃的侧脸一眼,她完全不将学姊与佐佐壁的激烈争吵当作一回事,看上去甚至有点想睡觉的样子。
「志乃,你熬夜了吗?」
最近志乃几乎都住在我家因为那件事情,所以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因此,我应该有看到她像小猫一样捲缩在房间角落里睡觉的样子。
「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