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覆蓋的黑塵

大地响动。

冲破封印，觉醒了的库罗·库尔瓦哈，以要把地下都市歌里亚斯吹飞的猛烈气势，飞向了天空。那时候引发的冲击至今仍然撼动着大地。就连逃入地下的人们，也被着强烈的震动毫不留情地袭击着。

在那里的是洛克一行，男女共五人，还有一头红骆驼。察觉到弒神之龙觉醒的他们急忙逃出了歌里亚斯，逃进了在地下挖的洞穴之中。

被艾莉西亚抱着的洛克失去了意识。男人的意识深深地沉入了黑暗的底部，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他的手里握着魔王巴洛尔的魔钢——。

洛克坐在熔岩冷却凝固之后形成的漆黑的悬崖边。

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放眼望去，既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太阳，甚至连一朵漂浮的云都看不到。儘管如此，男人依然远远地眺望着大地。

——我，是在做梦吗？

洛克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但是他完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不可思议的是，他并不想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原因，而是想着那就这样吧，便接受了这一切。

——直到刚才，我好像还在其他的地方……。

虽然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记忆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一般，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视线转向崖下，和自己坐着的东西相同的黑色的大地无限延伸着。没有树木，没有河流，甚至连杂草也没有，丝毫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

——就像是一个万物都消亡的世界。

乾燥的风将小石子吹落悬崖，却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这果然是梦吗……？

【这不是梦。】

洛克的耳边传来了这样的话。环顾四周，距离自己坐着的悬崖三十步远的另一侧，又忽然出现了另一个悬崖。在悬崖的边缘，有一个和洛克同样的黑影坐在那里。

对于悬崖和黑影的出现，洛克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抱着模模糊糊的感觉接受了。但是，从黑影的身上散发出来一种荒谬的压迫感，让他产生了类似于恐怖的感觉。那具身体要比洛克更加高大，更加结实。

【你所看见的东西，是我记忆中某处场景的片断。】

黑影似乎能将自己的话传达给洛克，和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的大小没有关係，黑影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进入了我的灵魂之中。不，应该说你误入了这里才对。】

——你是谁？

洛克追问道，但是不知为何他发不出声来。不过，黑影似乎听到了男人的疑问，黑影的脸的中央出现了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巴洛尔。】

即使是感情波动迟钝的洛克，对于黑影的这个回答也感到十分惊讶。

魔王巴洛尔。曾经作为众神之中的一员，是率领着魔物们支配了大陆的魔神；是几个月前洛克和同伴们冒着生命危险挑战的对手。

洛克连忙想要从这里逃开，但是，身体依然保持着坐在悬崖边的姿势，无法动弹。似乎是很享受洛克这样的反应，黑影——巴洛尔说道。

【原来如此。这个身体上积蓄着微量的瘴气啊。所以我的灵魂才会有所反应，然后流动到了这里。】

因为身体不能动，洛克连盯着巴洛尔都办不到。魔王也只是满怀兴趣地注视着洛克，什么也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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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状态不知维持了多久。说不定连十秒都不到，终于，洛克说话了。

——不对我做些什么吗？

魔王巴洛尔曾经想要支配勇者莎夏的身体。另外，巴洛尔的部下鑒可斯，确实已经佔据了艾莉西亚的身体。

洛克担心自己也会受到同样的遭遇，但是巴洛尔低声笑了笑。

【确实，我可以将你的灵魂毁灭，佔据你的肉体。但是，现在这种状况那样做毫无意义。】

洛克皱起了眉头，虽然担心的事情可以避免了，但是不知道理由的他深感不安。

——此话怎讲。

【库罗·库尔瓦哈觉醒了。】

听到这个名字，洛克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光景只有一个。背后也感到一阵恶寒。

黑暗之中，从正面注视着巨龙的脸的【自己】。这就是坐在悬崖边所看到的正前方的景色。按巴洛尔的话来说，这就是他记忆中的不同片段吧。

库罗·库尔瓦哈。将数个世界吞噬，毁灭了的【弒神之龙】。

它那被漆黑的鳞片覆盖的身体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如果不和它相隔百步以上的话，便不可能窥其全貌，那头龙实在过于巨大了。甚至让人觉得，矮小的人类是无法与其抗衡的。

——那家伙觉醒了吗？

【是的，大概已经两天了。】

听到巴洛尔的话，洛克意识到自己全身的血脉都在胆怯，意识也变得模糊了。但是，男人握紧双手，浑身颤抖的洛克拚命地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魔王。

——你不是有消灭或者支配库罗·库尔瓦哈的方法吗？

【没有。】

回答迅速而又简洁。虽然洛克想说，『那是不可能的』来否定巴洛尔，但是，在那之前，巴洛尔继续说道。

【你看到我的记忆片段了吧……。你说的没错，我有支配库罗·库尔瓦哈的术式。但是，在没有身体的情况下无法使用。】

洛克语塞了。露出一丝犹豫之后，他果断地说道。

——不能用我的身体吗？

【不行。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了。】

说不出话来的魔王用冷淡的声音回答道。

【在支配库罗·库尔瓦哈之前，肉体便会灰飞烟灭。如果有时间让我的灵魂融入那个身体的话或许有可能。】

说到这里，巴洛尔的红眼缓缓地闪烁着，颇有意思注视着洛克。

【你打算挑战库罗·库尔瓦哈，为什么？】

洛克眉头紧皱。他不明白魔王的提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坦率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为什么吧。不设法解决库罗库尔瓦哈的话，这个世界便会消失。

【你觉得自己总该做点什么对吧。】

巴洛尔用冷静而又透彻的目光注视着洛克，就像是在刺探男人的本心一样。

【就连以太阳神路为首的众神们也未能将库罗·库尔瓦哈消灭。将它封印在地底便是那些家伙的极限了。就算是不能消灭……也可以像众神那样进行封印，同时侵佔它的灵魂，进行支配也是可以的，你能做到这些吗？】

——我没有那样的力量。

洛克并没有虚张声势，而是承认了这一点，并坦率地做出了回答。这并不是某种策略，而是对话。没有必要故作强势，也没有必要刻意隐瞒。

——但是，我有伙伴。

【那头古龙吗？】

男人皱起了眉头，不过他马上理解了巴洛尔是在说贺布，然后摇了摇头。

——并不仅仅是它。你知道外面情况的话，应该也知道我的伙伴吧。

【因为有伙伴，所以就能战胜库罗·库尔瓦哈了吗？】

巴洛尔的独眼中闪烁着的光辉消失了。洛克摇了摇头。

——能不能战胜它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连这里我也来不了。正因为有伙伴们相互帮助，相互扶持，所以我才能战斗到今天。

【真的如此吗？】

红色的独眼黯淡之中带着些许浑浊。魔王对眉头紧皱的洛克说道。

【你没有因为那个伙伴什么的白费功夫，苦战，陷入危机过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有想过不依靠伙伴，只追求自身极致的强大，达到任何人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吗？你没有想过要这样吗？不向任何人屈服，凌驾于一切之上，统率世间万物。】

因为是在巴洛尔的灵魂之中，和语言一起的，还有一股强烈的感情流入洛克的意识之中。那是巴洛尔作为众神的一员之时便抱有的不可动摇的信念。那并不是愿望或者梦想，因为巴洛尔确实有完成它的力量。

洛克静静地感受着宛如怒涛般奔涌而来的巴洛尔的感情。

男人才活了不到二十年，完全无法和活了数千年的巴洛尔相提并论。但是，在不成熟的情况下培养出来的感情，在男人的心中坚定不移地存在着。他已经具备了不被魔王意志所动摇的强大力量。

注视着魔王巴洛尔，洛克说道。

——我有很多次想要变强。

那个时候，自己能更强的话。至今为止，不知道这样想过多少次了。比如十岁的时候，如果自己是一个速度再快一点，再机灵一点的孩子的话，至少母亲就不会因为保护自己而死去。

要举其他例子的话，也是数不胜数。因为自己的弱小，会让伙伴们陷入十分危险的状况吧。有时也会烦恼，是我让他们在激战中受伤了吧。

——但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我想要变强。不管我变得多么强大，如果不能守护住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就没有意义了。

【为了这些，就让你所说的伙伴们身陷险境吗？】

——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还可以一起行动。我认为这才是伙伴。

【伙伴吗…··？】

巴洛尔小声嘀咕着。洛克又一次感受到了魔王的感情，这次并是不像刚才那样激烈的感情，而像是眺望着风平浪静的大海一般，十分平静。

巴洛尔输给过人类两次。第一次是和勇者莎夏的战斗，第二次是和巴特达斯的战斗。莎夏有名叫维罗妮的龙之少女追随，巴特达斯则有包括弟子洛克在内的众多伙伴。

如果一对一单挑的话，无论是巴特达斯还是莎夏，巴洛尔都会取得胜利吧。但是。魔王清楚地知道做这些假设是毫无意义的。

【——无论是怎样的强者，都无法孤军奋战。】

突然，平淡的声音响起。说出这句话的既不是魔王也不是洛克。

感觉到了气息的洛克看了看自己的左边。刚才应该还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有一把剑耸立了起来。白银的剑身刻着漆黑的纹样，剑扎在了地面上。

——贺布……？

【你睡的时间有点太长了，所以我来看看情况。】

埋在剑柄里的宝石闪烁着光辉，作为男人搭档的魔剑回答了洛克。但是，贺布的意识比起男人更倾向于巴洛尔。

虽然巴洛尔的身体一动也不动，但是洛克感到他的视线似乎离开了自己，转向了贺布。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魔王那红色的独眼闪烁着光辉。

【原来如此。你是曾经和库罗·库尔瓦哈战斗过的古龙啊。】

对于一眼就看穿贺布是龙的魔王，洛克非常惊讶，但是，魔剑却保持着冷静。

【我不是一个人战斗的，那时有众多的伙伴。】

【让众多伙伴死亡，甚至让大地受伤，最后不得不与魔界融合，那便是应该得到的胜利吗？】

五百年前的战斗，贺布将库罗·库尔瓦哈封印在了地下深处。

地上，因为两头龙死斗的影响遭到了毁灭。贺布不得已，只有让魔界与地上融合从而免于毁灭。

【我不知道那样做对不对，但是，一想到现在新的邂逅与伙伴，我并没有后悔。】

听了贺布的回答，魔王巴洛尔彷彿失去了兴趣，将视线从魔剑身上移开了。他并没有打算否定贺布的想法，似乎只是觉得这样有些太无趣了。

魔王那赤红的独眼再次看向了洛克。

【人类，为什么要去挑战呢。就像众神们捨弃艾林那样，你也可以和伙伴们一起选择逃离地面世界吧。即使再次毁灭，也并不会在苦痛、恐怖与绝望之中被折磨而死，只要最重要的人活了下来，经过短暂的时间沉澱，一切便会静静地烟消云散吧。】

洛克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注视着巴洛尔。也许是因为身在魔王的灵魂之中吧，男人微弱地感受到了巴洛尔那无法表达出来的心情。

那是羡慕的心情。

魔王巴洛尔至今为止都未曾和库罗·库尔瓦哈对峙过一次。众神时代他与太阳神路相争，战败后逃到了魔界，没能参与和弒神之龙的战斗。

虽然他现身于地上，想要让库罗·库尔瓦哈觉醒，但又被洛克他们阻止了。

自己的话一定能操纵库罗·库尔瓦哈。儘管他自负自己拥有那样的力量，但是最终巴洛尔还是没能抓住机会。

即使有一天巴洛尔复活了，那时候一切也都结束了。

库罗·库尔瓦哈赢了的话大地就会毁灭，魔王的魔钢也会被捲入其中吧。

洛克他们赢了的话，他们不会将巴洛尔的魔钢置之不理。无论是封印还是送回魔界，应该都会採取一定的措施。

虽然巴洛尔并不害怕灭亡，但是还是会留下遗憾。

洛克一脸认真地注视着魔王。犹豫到最后，开口说道。

——能借给我力量吗？你也不想库罗·库尔瓦哈就这样毁灭大地吧。

红色的独眼流露出好几种複杂的感情，看向了洛克。

【——你能接受吗？】

巴洛尔吐出全部的感情后，洛克全身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呼吸变得困难，身体麻痹不能动弹。红色独眼的光芒更加耀眼了，仅凭这激烈的情感就足以将洛克埋葬。

【你以为触碰到我的灵魂，我们就对等了吗？太自大了。】

即便如此，男人的四肢依旧用力挣扎着，咬紧牙关承受着魔王的视线。巴洛尔用尖锐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的思想是永恆不变的。无论跨越多长时间后再次获得肉体，也不会像你们那样去渴求伙伴。】

魔王说完的同时，压垮洛克全身的重量消失了。男人恢複了呼吸，一边痛苦地按着胸口，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魔王。

——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魔王马上便解放了自己的理由。因为刚才魔王的问题男人还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