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機械城鎮

安波隆商城在六号沙漠的人类居住区中，算是规模较大的城镇。

边境大多数的城镇中都是用「THE THIRD」所传授的生物科学技术进行粮食生产，以自给自足的方式生活，这点安波隆商城也不例外。比较特别的一点，是这个城镇聚集了各式各样的机械技术。

人类无法在没有机械文明的情况下生存，而目前人类所拥有的技术，多半是来自「THE THIRD」所传授。此外，姑且不论製作的水準，一些由人类独自发明的技术也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特别是在边境，交通工具、武器等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品，关于这一类的「新技术」正不断推陈出新。

安波隆商城就是这些「庶民技术」聚集的重镇。人们藉由软、硬体的贩卖及提供修理保养的服务来谋生活。

「先端科技的製造及交易规範基本法」──也就是所谓的「技术禁止令」，限制了高度先进技术的发展。为了不受到「THE THIRD」关注，所以安波隆商城中表面上只看得到不违反準则的商品，但事实上暗地里充满了可与旧世界匹敌的技术。

火乃香独自走在「机械城镇」的小巷里。

虽然她的身体娇小，但走在体格精壮的佣兵及多层装甲的机械人之间，却完全不会被埋没，大概是因为她的双眸散发出机灵、野性的光芒吧！

她的穿着一如往常。沙漠迷彩的衣服配上同色系的头带，头上配备着与波奇联繫的通信器。腰带上的手枪、脚踝上的匕首一样也不缺，不过左手却不见黑色刀鞘的爱刀。

其理由只要看到她右手腕上的绷带即可得知。

在与凈眼机手下的自动步兵战斗的夜晚，当火乃香斩下最后一具自动步兵时，因为用刀的角度稍有偏差，造成高于一般的反作用力，使她的手腕组织受到损伤。

虽然用绷带固定住后便几乎不会再感到疼痛，但是若随身携带着刀，在紧急时刻仍会忍不住拔刀，对伤处造成二度伤害。毕竟在边境的城镇里被捲入暴力事件之中，可说是稀鬆平常的事。

因此波奇以强硬的态度命令火乃香将刀留在战车里。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但由于火乃香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只好乖乖照做。虽然她的左手也有受过拔刀术的专业训练，但能力比起惯用的右手还是低劣许多。

事实上，受到最大伤害的是火乃香的自尊。过去她对自己的拔刀术很有信心，也认为与四具Ⅳ式自动具兵战斗只是小意思。

结果，稍微掉以轻心换来了现在这副德性，而且还刚好被凈眼机──那个透过投影装置或自动步兵身上的感应器旁观的男子看到！

事件已经过了两天，但火乃香只要一回想当时的情景还是感到气愤。她并非针对凈眼机，而是在生自己的气。一到这座城镇后，就跟不知为何感到很在意的伊库斯乾脆地道别，或许这也是造成她烦躁的原因之一。

与由长空中猛烈照射的日光呈现对比，安波隆商城里的舒适度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燥热自是无法避免的。只要踏出阴暗处，太阳的白色光芒便强烈到令人头晕目眩。

值得庆幸的是，安波隆商城从建筑到地面都是由生物建材所构成，实用的热量交换机能抑止了热岛现象，同时进行湿度的控制，使得不适指数大大降低。起风的时候甚至会让人感到舒爽，当然沙尘暴来临时是另当别论。

安波隆商城的道路错综複杂，但火乃香拜访这座城镇的次数多到无以计量，早已了若指掌。此外，她也认识很多当地人。如果可以无视「THE THIRD」的边境查察军的存在，对于火乃香来说，这是个令人心安的城镇。

「唉呀？这不是火乃香吗！你的刀呢？还是你改用远距离攻击的武器了？」

露天兵器商毫不拘束地跟火乃香打招呼：

「我刚进了一批货，似乎有火乃香喜欢的家伙呢！」

「真的吗？不行…不行，因为我前些日子才刚在班杰斯那里买了那个。」

「你说的『那个』是……？」

「『DRAGON BASTARD』──」

兵器商抚摸着自己帖着耐热陶瓷片的光头：

「那个对你来说，尺寸──」

话说到一半，兵器商满脸鬍渣的脸部开始扭曲。如果他是小孩子的话，大概会被误以为痉挛发作了，事实上他只是在笑而已。

「你在想什么鬼点子吧？」

「你知道呀？」

「因为现在几乎没人会用手动填装的单发来福枪了啊！」

「大叔的枪不就是单发的吗？」

「闭嘴！男人就是要一发决胜负！」

兵器商竖起中指，吐了吐舌头跟火乃香挥手道别。

「火──乃──香！」

前方的某处店家前传出呼唤火乃香的声音，一位头戴遮阳帽、身穿围初的女子，脸上洋溢着笑容等着火乃香。女子的肌肤黝黑髮亮，对比雪白的牙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喔！伯母你好啊！」

「别叫我伯母！我才跟你乾妈一样年纪耶！」

「对不起啦！」

或许是因为女子跟火乃香的养母年纪相仿，使得火乃香产生了移情作用，语气中带有撒娇的感觉。女子的皮肤紧緻光滑，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的确，三十几岁就被以伯母称呼，是有些残酷。

「接好！」

火乃香俐落地用单手接住飞来的绿色果实。

「真的可以拿吗？」

「当然，多得跟山一样呢！」

正如女子所说，各式各样的水果在眼前得小山一样，令人看得眼花缭乱。这位名叫辛蒂的女子是水果店的女老闆。

边境居住区主要以「THE THIRD」所传授的生物科学技术进行粮食生产，但各城镇能栽种的蔬菜、水果等种类均有所限制，因此人们便以买卖的方式互相交流不同的资源。

辛蒂的水果店里主要的就是从别的城镇引起人人的好奇心，因此辛蒂的店常常都是呈现门庭若市的状态。

「不考虑扩张店面规模吗？」

「水果是讲求新鲜的东西，店面扩张的话管理上会很麻烦，必须添购比现在更大的冰箱，也得多佣用一些人手……」

辛蒂突然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火乃香，火乃香连忙摇头：

「啊…我不行啦！我不是有跟你说过我不行了吗？我有说过吧？」

「如果有个可爱的活招牌，一定可以吸引很多客人……」

「伯母……啊，不！姊姊就很漂亮了啊！是传说中的沙漠黑珍珠呢！」

「你这小孩在胡说些什么啊……」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其实辛蒂心底暗自窃喜。正如火乃香所说，辛蒂过去被称为沙漠黑珍珠，就连现在已经结婚、育有一子，还是有许多受她吸引而光顾水果店的常客。听说甚至有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当着她先生的面跟她求婚，当场被揍了一顿。

顺便一提，她的先生是安波隆商城自警团的小队长，但据说当时出拳的却是辛蒂本人──有这样的传言。

「你就试着化点淡妆，打扮一下，站在店门口帮我招揽客人嘛！」

「那样水果店会没生意喔！」

火乃香嘟着嘴说道，辛蒂看到她的样子，不禁双手插腰大笑：

「对了！前些日子，蕾奥诺拉有来过喔！」

「我乾妈？她过得还好吗？」

「能把你这样的野丫头养育长大的女人，就算想打死她，她也能活得好好的啦！」

「怎么这样说……」

「偶尔也去看看她吧！你从来都没有回去过吧？」

「嗯……因为我们两个都很忙，很难找出彼此都有空閑的时间。」

「说了一堆理由，还不是因为怕麻烦，我偷偷跟你说喔──」

辛蒂神秘兮兮地刻意压低音量。

「她说想要定下来了。」

「定下来……？」

火乃香一时还无法了解辛蒂的话中之意，反覆思考后才恍然大悟：

「什么！？你说乾妈要结婚了！？」

「有什么她讶异的？像她那样的美人，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才奇怪呢！当然还是我比较美丽就是了。」

「可是我乾妈总是拒绝所有追求她的人，从我还在家的时候就一直那样了。」

「那是因为会顾忌吧！」

「顾忌谁──我吗！？」

「你喔……虽然居合斩很强，但真是一点观察力也没有！」

「那两者之间没有关係吧？」

「结果蕾奥诺拉那家伙，开口闭口就是在意你的想法。所以我就跟她说，你如果有什么怨言，我就替她打你耳光！」

「也用不着这么激烈吧……」

火乃香就像是已经挨了两、三个巴掌似的，双手捧着脸颊。

「哈哈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啊…就算是用装的也好，赶快去孝顺一下你乾妈吧！好吗？」

「──好啦。」

看到火乃香不情愿的样子，辛蒂笑得更夸张了。

「那么，你要怎么做？要带点伴手礼吗？」

「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挑什么好，我还有点其他事要办，等会儿再过来！」

「这样啊──啊，欢迎光临！」

火乃香趁着辛蒂招呼客人之时，悄悄离开了水果店。火乃香最初的那股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忧虑的神色。

「乾妈要结婚了啊……」

自言自语的少女，脸上浮现出各种思绪纷乱的複杂表情。并不是不想跟养母见面，而且如果她要结婚的话，不管身在天涯海角，火乃香都一定会飞奔回去。只是──

（两年…还有两年。我打算至少在外面闯蕩三年之后才要回去的……）

火乃香有自己的打算，因此才会一直不回去蕾奥诺拉──她的养母那里。

火乃香带着心事重重的眼神走进巷子里，穿梭在一条又一条的窄巷中。

在巷弄深处，林立着从安波隆商城开始建设时便存在的建筑物，居民多为上了年纪的老人，跟商业兴盛的外侧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氛围。

在某个拥有相当年代、建材老旧到惹人注目的建筑物，火乃香停了下来，并厌恶地看着房子土灰色的墙壁。

野留医生的综合诊疗所（内有生物科／机械科）。

本月优惠──初次诊疗费七折！（限女性）

看着脏污看板上的文字，火乃香一脸倒胃口的表情，她瞄了一眼右手上的绷带，轻叹了一口气。

「啊呀，欢迎光临！」

一进到诊疗所大厅，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便迎面走向火乃香，其他患者则是在周遭走动，因为只有这么一间综合医院同时提供人类及机械医疗，所以才会如此热闹。

「你好！」

在艳丽非凡的护士面前，火乃香害羞地搔了搔脸，她实在不太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叫做明凛的护士相处。

她只是个单纯的医疗辅助机器人，却有着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以及浑圆的翘臀，很明显可以看出，这只是根据製造者及使用者的兴趣而製造出来的。

不过，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但其实已经十分「高龄」了。随着年岁的增长，人工智慧的模拟人格也有相当的成长，思虑可能比这里的院长还清楚──这只是火乃香的个人想法。

「怎么了？」

「手有点状况。」

明凛注意到火乃香右手上的绷带，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内装的医疗扫描器手掌上。

「怎么样？」

「嗯……骨头没有异常，也没有筋肉拉伤的现象。在这边无法帮你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到诊疗室里吧！」

「还是得进去啊……」

明凛笑了一下。

「医生在等你唷！」

「什么？你已经通知他了吗！？」

明凛已经藉由体内的通报系统，将火乃香到来的消息向野留医生报告了。

『火乃香小姐、火乃香小姐，丰胸手术的準备已经就绪，请立刻至三楼的第二诊疗室。再重複报告一次──』

嘶哑的声音从广播系统传出。

「你看吧！」

「这个死老头……」

火乃香的黑色瞳孔燃烧着怒气，气沖沖地大步走上楼梯。

「请慢走──」

明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火乃香踢开写着「第二诊疗室」的门大吼：

「野留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