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幸福的睡去

自己是从何时起被小幽所吸引的呢？现在这么一想才发觉，原来，自己是一开始就被她所吸引了。

她为了排遣寂寞而紧紧粘着我这点，也是我被她所吸引的重要原因之一。……在相互接触中心灵得到救赎的，其实，是我啊。在他人的体温中，绝非偶然地，心灵感受到温暖的，是我啊。

在与小幽相遇之前，虽然有像学姐和铃音这样能够信赖的人，但是像和小幽那般相互接触的人，却不存在。不，应当说，至今为止的人生当中，像和小幽那般相互接触的人，是不存在的。

理解了自己渴望死亡的想法的时候，身为小学生的我……其实，很希望能有人来拯救。想要被抱着，被安慰着。但是……却没有向生下我的双亲倾吐。就连寻求拥抱这种事，也没能拜託忙碌的双亲。

说到妹妹，也是如此。虽然总是给我添麻烦，但是对我来说，她果然还是我妹妹。是那个应该守护，而不是向她撒娇的孩子。

所以到头来我……使自己的心变得坚硬，变得冰冷，变得无法动摇。虽然有像阳慈和那样能包容我的人，但我依然没有向他们撒娇。也不知道如何撒娇。因为想死所以请救救我……这种话，可以对其他人说吧？但又烦恼着被人以一句「是你的心理问题吧？」打发。

这样的现状，果然，还是得靠死才能最有效地打破。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讨厌疼痛。也无法下定决心。就在像这样……像这样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和小幽相遇了。

她或许没有意识到，她把我至今为止构建的「与他人的距离」简简单单地跨越了。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很为难。来自她的亲密接触，对我而言实在难以理解。心里的某个部分恐惧着，害羞着，拒绝着。但是……

和小幽的同居生活，很温暖。是的……很温暖。一直以来因为只有一人生活的房间变得温暖起来，明亮起来。去学校的话，又有铃音和学姐陪伴着。

在这样的日子当中生活……我得到了救赎。虽然这其间没有戏剧性的展开。常年烦扰着我的渴望死亡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中被拯救。

但是不能说因为小幽是自己生活中所必要的这种理由，而没有喜欢上她。原本该是最艰难的情况下却还要强颜欢笑，迎合周围的我，却因为和她在一起而自由快乐。我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把小幽视作一个女孩子而迷恋。所以……

「诶，萤就这么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啊。」

回家后，把自己心中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小幽吐露后，她笑嘻嘻地说道。我有点后悔说了这么多，把头扭向一旁。

「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被迷得神魂颠倒呢……」

「既然没有被迷得神魂颠倒，那你倒是说说是被什么迷昏了头啊。」

小幽鼓起了脸颊不满地问道。我抱着胳膊说道：「说得也是哦。」

「眼睛都变成心形了。」

「才没有那种像漫画一样的喜欢人的方式啦！」

「在喜欢的人面前，身体像软体动物一样软趴趴的人。」

「虽然我是很没骨气！确确实实没骨气！」（骨抜き，本意是「去掉骨头」，也有「没骨气」的意思，这里求指正……）

「总而言之，我不是这样的人！」

「……算了，就这样吧。……萤就是因为不坦率才是萤嘛。」

「小幽，我爱你！」（你个没节操的家伙……）

「是是是。刚被说不坦率就来表白，你还真是个爱说反话呢。」（注释：原文是「天邪鬼」，是一种会说反话的妖怪……求指正……囧）

小幽一边苦笑着，一边把桌子上的鱿鱼乾拌上蛋黄酱吃起来。……现在我们两人，正吃着鱿鱼乾，喝着汽水，一边看着综艺节目，一边聊天。附带一提，因为现在我的物质化範围只有一厘米，所以现在我和小幽正维持着桌子下面她的脚背紧挨着我的，这种不知道算不算是很恩爱的状况。要是有脚气的话就完了。

以最后的一夜来看实在是难以想像的环境。

浪漫这样的词，恐怕不存在于我们两个的字典当中吧。

事实上，我觉得小幽是希望今晚能在一种很特别的气氛下度过的……但是她却主张「普通就好」。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的状况。

本以为在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心意后，会更进一步，变成某种甜甜蜜蜜的状况也说不定。虽然我们确实没有承认「交往」「恋人」之类的打算。反正我在昨晚已经向小幽表达了爱意，小幽也亲口说了她爱着我。

……也就是说，因为没有清楚地提出交往，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两人只是在啃鱿鱼乾的情况么？为了以防万一，我就说出来试试吧。

「小幽，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吧？如果不是的话，那个，请和我交往！」

「嗯？啊咧？我们还不算是恋人吗？」

正涂着蛋黄酱的我的爱人，愣了一下。

「貌似还没有清楚地说过……」

「这样吗？啊，那，OK，萤。成为恋人吧，恋人~」

小幽握着我的手，笑嘻嘻地摇晃着。……总觉得这恋人宣言有点轻率。手上还拿着蛋黄酱，黏糊糊的。……这是神马状况。

我果断也吃了一块鱿鱼乾，向忙着看综艺节目的小幽说道。

「那个……距离我们奔赴赌上世界的战斗，还有多久啊？」

「是啊~」

「……失败的话就再也无法见面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吧？」

「也是啊~好可怕啊，塔纳托斯。总觉得没法保证能赢呢。」

「决战前夜这么悠閑，没问题么？」

「总比心情沉重来得好。」

话是这么说……不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就在我一个人「唔~~」地哼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电视进入广告时间了，小幽朝我这里看了过来。

「我啊，最喜欢萤了。」

「干嘛突然说这个……」

「萤也喜欢我。」

「……订正一下，是最喜欢。」

「那好吧，萤也最喜欢我。」

「没错。」

「那不就好了。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确实没有。」

「是吧？既然如此，比起想些奇怪的事情，我更希望像现在这样普通地度过这段时间。毕竟，我是因为喜欢萤这样普通的生活，才住在这里的。要不是因为我喜欢高级宾馆里的浪漫气氛，也不可能爱上萤嘛！」

……说得也是呢。就连我也喜欢和小幽在一起的温暖生活。既然这样，也就不必迎合世间潮流表演一出浪漫的演出了吧。

我微笑着表示「确实如此」。小幽也对我嫣然一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两人的距离就这样缩短了。紧接着……

「……」

我们静静地，彷彿理所当然似的，越过桌子接吻了。

第二次与恋人的接吻，BGM是商业广告歌曲，味道是鱿鱼乾的味道。但是……却能感觉到极其幸福的暖意。

「诶~~」

嘴唇一分开，小幽就好像幸福似的笑了。只是因为这份笑颜，我便也从心底感受到幸福。第一次了解到，原来世上是存在不仅仅只包含着慾望啊心跳啊之类的吻的。

「萤。我啊，虽然对自己几乎完全没有信心，也觉得自己不如铃音和学姐那样有魅力。……但是，只有比谁都喜欢萤这一点是有自信的。因为……现在我的心里，就只有萤。」

实在是让人感动到泪流满面啊。啊啊，可恶，真是太可爱了，我的初恋女友！

「啊，还是有一点喜欢萌系动画的成分的，偶尔这种想法还要优先于萤。」

「把我的感动换回来！混蛋！」

「没，没关係的没关係的。……我的身体的……百分之四十五是想着萤的！」

「微妙的有点低啊！刚才明明还说心里只有我的！」

「还有一半是温柔。」

「你是Bufferin吗！」（バファリン（Bufferin）：日本一头痛药品牌，有播放过一个广告：Bufferin的一半是温柔。）

「剩下的百分之五，是邪恶的心。」

「快排除掉！把这个排除掉！就算只有一点也会毁了那份温柔的！」

「让世界捲入混沌之涡这样的野心，不知为何总是捨弃不了……」

「快捨弃掉！你是哪里来的魔王吗！？」

「如何？萤。不和我一起去毁灭世界么？」

「最终决战前夜你在邀请我干什么呢！真正的最终BOSS其实是你吗！」

前言撤回。果然我还是期盼着更浪漫一点的夜晚。这算什么情况啊。明明已经成为恋人的一对男女深夜聚在一个房间里，这种紧张度没问题么？在决战前夜，真的没问题么？

小幽哈哈笑着，再次拿起涂上了蛋黄酱的鱿鱼乾吃了起来。……话说回来，我的嘴唇现在也油腻腻的。……那家伙，就这样粘着蛋黄酱的油就和我接吻了。都到这地步了，还是把接吻给糟蹋了。

就在我感到疲倦的时候，不知不觉综艺节目结束了。小幽转向我这，笑着说道：「啊——,真有意思！」

「那么接下来，差不多该一起淋浴了吧？」

「……啥？」

「淋浴啊。睡觉之前不该洗个澡吗？再说，我们好不容易成了恋人了，一般来说都会想体验一下吧？」

这既唐突又诱人的邀请是怎么回事。虽说果断会被吸引！虽说不纯异性交往万岁！但是，要做这种事的话，不是应该有个循序渐进啊，气氛啊之类的吗？

我语无伦次地反对道。

「不，不是，我说你啊，要做这种事果然还是有点……」

「……萤。明明都和学姐还有深螺一起洗过澡，却不和身为恋人的我一起洗……。这样啊……萤，原来是这样的人啊……」

「唔！？」

是这么说的么？不过我确实和学姐，深螺，沙里一起进过浴室。作为恋人是会在意的啊。总觉得她在瞪着我。……对，对了！

「可是，小幽啊，这里有个问题。」

「是什么？我可是各方面都OK哦？」

各方面是指什么。

「不是啊，你看。我写的物质化範围，现在是一厘米。这样一来，一起洗澡就变得很困难了——」

「紧贴着不就好了。」

流鼻血了也没关係么？就像漫画那样。因此而断气了也没关係么？

这位恋人小姐在胡说些什么哪。小幽……真是个让人感到害怕的孩子。她是属于那种一旦成为恋人，就会发挥出真正价值的类型吗！正因为关係变成了恋人，这家伙的攻势就变得没有界限了。

但是……很难办啊。从令人开心的意义上，觉得难办。这种快乐的事件，这么做真的好吗？虽然已经放弃了浪漫，但是这个，比那还更……

「萤！」小幽捧起我的头，用十分认真的声音急切地叫道。

「嗯？怎么了？」

「萤……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哦。」

「……」

总觉得平静的氛围消失了。小幽低着头说道。

「即使最终决战平安无事地结束了，萤。我也不认为自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啊，萤。……我啊，最近有点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

「！这是……怎么回事？」

「萤。……我说的话，萤其实是能够理解的吧？」

我沉默了。……因为正如小幽所说，我很明白小幽说的是什么。我能理解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

小幽有点悲伤的笑了。

「萤。我啊，果然还是梦想着，能和萤像普通的恋人一样一起生活。但是……以死人的身份……以意识体的形态来说，果然，还是不可能的。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下去……是不被塔纳托斯的理论所接受的，是不被死人的世界所承认的。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已死之人，本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活着的人居住的地方。」

说到这里，小幽微微地笑了。

「但是啊，萤。正是因为萤对我说了你喜欢我，爱着……这样的我，所以我才能……下定决心。才能做好觉悟。虽然终有一天，将会迎来分别的一天。但是……即使如此，只有一点点时间也好，我也想成为萤的恋人。虽说这只是我的任性罢了……啊，所以说，如果我不在了，萤当然还是可以再找其他的恋人的哦？与其说是不用在意我，不如说是我希望能这样。不这样做的话，我反而没法不安心哦。」

「小幽……」

我深深地理解，她的觉悟。因为……那也是我会说出的话。是早就死掉的我……也会说出的话。

越过桌子，小幽抱着我的头。用那一直以来，让人安心的拥抱。作为回应我也抱住了她 。

就这样……小幽低声耳语道。

「所以啊，萤……」

「嗯……」

「我们一起，洗个澡吧？」

……。……。

「……萤？」

「不对啊，小幽。虽然我承认你说的话很对。……那个……但是和洗澡不是没什么关係么？」

「是为了创造回忆嘛。」

「不，那也不一定得是洗澡吧……」

「……切。」

「居然咂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