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末章

「本次事件将依从指示，当成余兴活动的一环处理，齐洛尔则设定为参加『正式』活动的参赛者。」

迪欧条理分明地朗读着手中资料。

「然而基于齐洛尔在活动中出现的脱序行为，校方将依规定予以停学处分……这样可以吗？」

读到这里，迪欧抬起视线，望向坐在圆桌另一头的人影。

室内气氛庄严肃穆，偌大的圆桌旁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就这么处理吧。倒是当事人怎么说这件事？」

出乎意料年轻——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稚嫩的嗓音。

「——他什么也不记得，就连自己失控也想不起来，没得到任何证词。我们也进行过身家调查，没发现与『人智同盟』或其他反校园思想组织有关联的证据。」

儘管对这问题感到厌烦，迪欧还是尽量清楚解释。

「齐洛尔的神遗物残骸已经回收，正在进行分析调查，目前还没收到发现异状的报告。」

「这样啊……我了解了。先在学园内宣布这是一场余兴活动，再对外声明相同说法。」

宽敞的空间里不见一扇窗户，仅靠微弱灯光充当光源。室内昏暗，坐在圆桌另一头的人影幽微不清。

不过，幽暗中仍可清楚辨识出对方是位身材娇小的女性，装扮奇特——身穿数层白布层层交叠的法衣，尤其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更是明显。

迪欧凝视银色面具，问道：

「……我明白在事后操作这些消息是为避免不必要的混乱，只是当时在现场为何要命令我们『不许干涉失控场面』呢？」

「…………」

「学生会若是当场採取行动，要镇压这事不难……这种处理方式简直像是故意为了要让那男人对付——」

「迪欧——不得对学园长无礼。」

在坐在位子上的娇小女性——学园长背后的阴影处，有个男子从黑暗中浮现。

男子身上穿着华丽的甲胄，模样宛如骑士。

迪欧听从骑士忠告，噤口不语，接着躬身行礼。

「不过……最后还有一件事。」

这不是建言，只是事务性确认，他又接着补充说明。

「关于解决这次事件的『破坏者』雷斯，外界传言他拥有的神遗物『具有自我意识』，因此不管校内校外，有不少研究机关向学园的对外窗口提出申请，希望能以他为研究对象确认情报的真实性，或是进行共同研究，请问这事……」

「一律宣称这是由于活动混乱导致不实流言传出。」

「这意思是……」

「这是有人故意造谣，根本没这回事，抱歉惊动各位……就是这个意思。」

骑士敷衍打断了迪欧的话。

「如果还是没办法平息风波，就拿学园的『不干涉条约』当挡箭牌。」

「……既然这是学园的意思，我会交代下去以这说法统一对应。」

短暂的沉默过后，迪欧如此回应，离开了现场。

啪哒。门关了起来，沉默蔓延在宽广的空间。

「真没想到……那个小女孩逃掉后居然找到神遗使了。」

「……艾沙瑞。」

骑士向学园长搭话，口气直爽，像是试图打破紧绷的气氛。

「更重要的是，我还真不知道那东西明明有意志，却还需要『神遗使』才能使用。」

这位名叫艾沙瑞的骑士抵住下颚，一脸若有所思。

「该说是碰巧吗——还真是刚好呢。」

艾沙瑞叹息说道，学园长听着平静地摇了摇头。

「相遇定是必然——这是他们命中注定。」

「……在失去神的世界谈命运还真是讽剌啊，不过神遗使既然是那个少年……我也不得不同意这确实是命运安排呢。」

艾沙瑞饶富兴味地同意学园长的意见。

「那么就这样放着不管好吗？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随时——」

「没那个必要，你这人的坏习惯就是耐不住性子。依目前状况看来，还不需出手介入。」

「恕我失言。那么我就暂且同意你的做法，只要知道他有足够资质就行了。」

学园长没有回应艾沙瑞，又继续说起别的事情。

「——说不定……」她顿了一下，把手缓缓放上覆盖脸部的面具。「这一届『神话再临』会是最后一次战宴。」

「最后……？如果真是这样，这三百多年来……不，从仪式起源算起长达千年的战宴，你这一路看来，感慨岂非格外深刻，学园长——『神代巫女（露柯蕾琪雅）』。」

听见自己名字的学园长轻轻取下银色面具。

「艾沙瑞，这全凭个人对时间的感觉。」

灯光照亮少女的脸庞。

「时间一久，什么感慨也都消失了……尤其从神话时代活到现在更是如此。」

露柯蕾琪雅把面具放在圆桌上，仰头朝上，只是在这封闭的房间里，再怎么抬头仰望也只看得见天花板。

就算弓颈期望，也望不见天空。

「会是世上不再需要这仪式——还是需要这仪式的世界消失……将会演变成哪一种情形呢？」

端正的脸庞曝露在外头，露出一双与闪亮发色相同的银色双眸。

「在这『失去约束之地』，哪一条才是正确道路——」

「——你认为呢，凯娜？」

露柯蕾琪雅露出的脸庞与她口中呼唤的少女——凯娜的长相宛如揽镜自照，十分神似。

♦

「嗨，迪欧。」

迪欧走在学园长室所在的大圣堂外围走廊时，神出鬼没的莱里突然从前方叫住了他。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走廊，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影，看起来就像莱里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閑晃到了这里。

「莱里。」

「噢！哎呀呀，虽然是我主动搭话，没想到神格序列第一名的王者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实在荣幸之至，真让人高兴呢。」

「…………」

「你刚从学园长室走出来对吧？不愧是学生会长，假日也不得閑，有职务在身的人真辛苦啊～」

莱里的口气亲昵，像是随时可能冲上前去槌槌迪欧的肩膀，迪欧听了只是回了个犀利目光。两人话不投机，莱里却是完全不以为意。

迪欧听他一个人讲得兴高采烈，叹了口气，平静问道：

「——你对那里差不多也该厌倦了吧？」

迪欧的语气虽然平稳，却很沉重。

这话彷彿拔出剑鞘的刀刃剌向莱里，他听见吓了一跳，但又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做为回应。

「哈哈哈哈，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故意讽剌我这个垫底的第一百名，还是第一名爱开的玩笑？」

莱里故意打马虎眼的态度没能转移迪欧的焦点，他反而话中带剌地继续说了下去。

插图

「我是在问，你的眼罩后头还会痛吗？神遗融合者。」

「————」

听见迪欧这句话，莱里以无反应回应。

「你可别沉溺于自己的才能，玩得太过火啦——最后一名。」

迪欧说得像是看透一切，快步走过莱里身边。

大圣堂走廊上只剩莱里独自一人。

「……神遗融合者啊。」

过没多久，莱里受不了似地摇了摇头。

「要是你以为我只有这么一点能耐……」他把左手放上眼罩，嘴角扬起奇怪的角度。接着，喃喃自语地说：

「那么你也不过尔尔嘛——迪欧．卡达奎纳克。」

♦

「欸，雷斯！这样可以吗？」

「可以，谢啦。」

开幕战结束后又过了好几天的午后，凯娜穿着他们昨天一起出门採买时看中的衣服，边说边走向雷斯。

雷斯一直想来个大扫除，刚好趁今天这个假日动手整理。

「这下乾净多了……之前房间里实在堆太多没有用的杂物了。」

正好有凯娜可以帮忙……真要说起来，接下来就要和她在这里一起共同生活，总是要先整理乾净。

这地方原先被当成仓库使用，当初雷斯只大概整理到自认不妨碍日常生活的程度就住了下来，因此屋内还留有许多不必要的物品。

他们花了半天的时间整理和丢弃这些杂物，比原本预期的还更快整理出足够让两个人生活的空间。

「接下来就只剩……床了吧。」

「床？」

「因为现在有空间可以摆床了嘛。要是可以拿到免费的床就好了，可惜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

「？？？」

雷斯打量着空出来的空间，思考凯娜的床该如何是好，当事人凯娜却是不解地开口询问：

「床的话不是已经有了吗，就在那里啊。」

她拉了拉雷斯的袖子，纳闷地指向放在屋内角落的床铺。

「呃，那是我的床……」

「？」

「我现在说的是……要让你睡的床。我可不想明明在自己家，还得老窝在沙发上睡觉。」

雷斯盘起胳臂解释，只是不知为何他愈解释，凯娜脸上的表情就愈纳闷。

「这件事之前我就想说了。」

「嗯？」

「你和我睡同一张床不就好了吗？」

「……噢，也是啦，这么一来用不着多花钱，空间也宽敞多了……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

雷斯急忙否定，反而惹来凯娜惊讶不满，恼羞成怒。

「为什么……这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气得少女连声逼问。

「为什么？你说啊。我只是想要多和你待在一起，为什么不行？」

「……也不是不行啦，不对，不行就是不行。」

「雷斯！」

她说得愈认真……他愈是困扰。

这无法以解释或辩解做出形容的情形到底要怎么说明清楚，正当他兀自苦恼不已时，玄关传来敲门声。

「嗯……是谁来了？」

「——啊！别想逃，雷斯！」

「抱歉！剩下待会再讨论，你先安静在这里等。」

虽然没有事先和谁约好碰面，但这碰巧给了雷斯一个逃避的藉口，他抓紧机会，急忙往玄关走去。

(这事还没解决，不过敲门声来得正是时候，可是……敲门的会是谁呢？)

走到门前时，敲门声又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