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所有猎物。 
那是他们的手段。简单、明了,因此也不会出错的方法。 
如果善加利用妇孺,也可以卖给人口贩子,但他们却毫不留情地屠杀殆尽。只要不留活口,就能杜绝对方挟怨报官的后顾之忧。基本上,官吏不会主动插手没有被害者的事件,只要杀光所有目击者,埋入土中事件本身也就如烟消散。至于女人,他们当然不会忘记在屠杀前好好享受一番。 
正因如此,为了确实达成目的,他们袭击猎物时会派遣超出必要的人数。假如是像这次袭击一辆小型马车,十个人应该绰绰有余。 
「嘿嘿嘿。」头目似的男人发出愉快的笑声。 
不知是天生秃头,还是故意剃光,高大的男人年纪虽轻,但顶上没有半根毛髮。 
简易式硬革铠上写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字句,外形粗糙的佩剑是随便压铸製成。给人极度野蛮的印象,却也极具恫吓力。 
秃头男伸舌一舔,打量着驾驶座上的猎物。 
「长得挺标緻的嘛。」 
时间是初夏午后,不过达斯特宾大陆的夏季很短,天空的阳光还很温和,微微冒汗的季节还要再等一阵子。 
平坦的山坡上有一条如同刀刃刻出的道路那条路的正中央有一辆他们的猎物。 
没有逃生的路。两侧斜坡倒也不是太陡,徒步或许不成问题,但马车无法在这种坡度行进,而且前后都被武装男人堵住。 
驾驶座上有两名女子。 
其中一名是十四、五岁的娇小少女。 
有些捲曲的金髮整齐束起,身上穿着胭脂色和亚麻色的衣服。五官非常可爱,可是不但没有给人柔弱的印象,沉默时也飘散着一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她就是这种少女。 
另一名是二十岁左右的黑髮女子。高挑纤细、态度沉稳的美丽女子,但或许是因为懒洋洋的神情,给人一种小女孩般清纯可爱的印象。 
秃头男露出下流的笑容。 
「好久没遇上这种『特奖』啦,机会难得,咱们来好好享受享受吧?」 
伙伴们之间也响起赞同的淫猥笑声。虽然他们「天性」如此,但那种愚蠢台词与粗野笑容也是为了加深猎物的恐惧感。这样就可以充分欣赏猎物害怕的模样,因此他们才要故作姿态。 
然而── 
「什么嘛?原来是强盗。」 
少女的声音别说是恐惧,就连一丝紧张感都没有。 
金髮少女的一双碧眼环顾包围马车的男人,最后向身旁的女子说道: 
「还好只是强盗,拉蔻儿姊。」 
「对呀。」黑髮女子──拉蔻儿卡苏鲁向妹妹微笑点头。 
帕希菲卡卡苏鲁。 
这是金髮少女的名字。乍看下只是一名可爱少女,不过对某些人来说,那个名字有着特别非常特别的意义。 
有时会左右一个国家,不,甚至左右全世界的未来。 
但不用说,乡下强盗当然不可能知道那种事。 
「什么?『还好』?你们是智障啊?」面对一无所惧的两名女子,秃头男略显焦躁地抬高声量。 
她们还没醒悟自己的处境──男人们如此解读两名女子的反应。 
「那个」拉蔻儿忽然像小鸟似的歪头说道:「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呢?我想这样对双方来说都比较轻鬆喔。」 
「果然是智障!」男人们哄堂大笑。 
「不行吗?」 
「哇哈哈哈!当然不行了!」 
不知她是否理解自己的处境拉蔻儿茫然看着大笑不已的男人们,过了一会,回头朝马车乘客室说道: 
「夏侬你醒了没?」 
「还没。」不耐烦的声音迅速答道。 
乘客室的后门开启,一个人影慢吞吞地走出来。 
外表看来弔儿郎当的那个青年,黑头髮,黑眼睛,五官与拉蔻儿非常神似。 
他是拉蔻儿的双胞胎弟弟夏侬。 
虽然是双胞胎,但相似的也只有外貌,两个人的高挑身形所散发的气氛截然不同。拉蔻儿是春日午后的和煦,夏侬则是秋季黄昏的倦怠。 
夏侬将女子般的长髮重新用白细绳绑好,同时说道: 
「这种角色,你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了。」 
「话虽如此」拉蔻儿轻轻嘟着嘴说。那个动作对二十岁的女子而言稍嫌幼稚,但不可思议地却很适合她。「前天我对付山贼的时候,夏侬你不是生气了?」 
「那是因为只不过驱赶四、五名山贼,你竟然用了攻城战等级的魔法啊。结果我们差点被崩塌的土石掩埋,你难道忘了吗?」 
男人们听见夏侬的话,不禁面面相觑。 
魔导士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而没有担任官职的魔导士,还可以操控攻击性魔法的人,就更加稀有了。 
跟攻击性魔法有关的魔导式,无论是军队、王立魔导院都禁止公开,民间魔导士只能自己组合公式,或者非法取得公式内容。当然两种方法都非常困难,大部分的魔导士顶多只会使用一点护身或对付野兽的简易攻击性魔法。 
唯一的例外就是退役的军方魔导士但他们退役时都有签订「今后绝不使用或传授他人」的保密合约。 
当然,并非人人都确实遵守合约,在当局管理较鬆散的乡下地方,据说也有相当厉害的角色,可是 
「喂喂喂,小哥啊,」秃头男斜睨夏侬。「你是瞧不起咱们,嗄?你以为那样子虚张声势,咱们就会怕了吗?」 
「虚张声势?」夏侬顿时皱眉沉吟然后浮现怜悯对方的表情。「嗯,也难怪你们会这么想。就当作我给你们的警告,如果不想身受重伤,在这位魔法狂热女的攻击性魔法爆炸前,赶快逃走才是上策喔。」 
「魔法狂热」拉蔻儿不知为何一脸陶醉地呢喃。 
然而男人们并未因此畏怯,看来他们果然认定那是虚张声势。男人们邪笑着包围马车。 
「哎呀呀」夏侬一手探入乘客室,取出收在黑鞘里的一把长刀。 
「女人是智障,连这小子也是笨瓜咧!」看见夏侬拔刀的秃头男哂笑。「你以为一个人就能解决咱们这么多人吗?」 
回应他的是夏侬的冷笑。 
「说出这种话的你也聪明不到哪去。」 
「你说什么?」 
「你们不该以自己那种半调子的能力来衡量别人,这世上有句话叫『天壤之别』呢。」 
既非自夸,也不是奚落,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语气。然而,随着男人们终于明了那句话的含意,盛怒的神色开始在众人脸上扩散。 
「你这个混帐──」 
「随便挑衅一下就沉不住气的态度也很愚蠢。」夏侬嘀咕着摆好长刀,但强盗们早已听不见了。 
「老子要把你的手脚拧断,一寸一寸地割下肉来!」 
宛如飞沫般斩开阳光,外形粗糙的巨剑精光大闪。随便铸制的刀刃儘管截断力较差,但因为不停来回拉扯,伤口也更难缝合。 
男人杀气奔腾,巨剑挥起── 
就在那一剎那。 
「且慢!」凛然之声突然宣告。 
「?!」 
不是夏侬他们,也不是强盗一伙。 
被出其不意的声音惊吓的强盗们四处张望,他们的视线立即捕捉到声音主人──站在斜坡上的一人一骑。 
「搞什么?」 
那是骑着彷佛从绘本里走出来的俊美白马,同时身穿绘本般鲜艳的蓝白服饰的青年,不,是少年。 
年纪约莫十七、八岁?枯叶颜色的柔软头髮上紧紧绑着醒目的白色头带,长相眉清目秀,身穿简易式钢板铠(PlateMail),手提巨剑,似乎颇有一番架式。 
但是比起武装打扮,这名少年好像更适合手持乐器演唱情歌。相较于英勇,女性般的纤细更教人注目。若问对他的第一印象,十人里会有十人回答「好人家的小少爷」吧。 
他手里握着一把几乎跟长枪一样长的巨剑。 
这把称为「长骑剑」的武器曾经在骑士间蔚为风潮,可以在马上与敌人互斩的异样长度,其魄力是一般刀剑所无法比拟。佩戴长骑剑的骑士只能用「勇猛」一词形容,而这种武器也经常出现在以骑士为主题的绘画里。 
然而如此巨大、沉重的长骑剑自然也极难施展,加上过长的剑身经常断折,在耐久性上也有问题。就连最鼎盛的时期,能够实际运用的长骑剑据说也非常稀少。 
更何况,骑着马匹与敌人迎面互斩的行为本身也是愚蠢至极(一个不小心还可能砍掉自己的马头),因此这种武器后来迅速退烧。 
长骑剑目前仍用于仪式场合,但几乎没有人在战场使用,毕竟光是拿着行走就得浪费大量体力。 
「你、你是什么东西?」 
「匪徒不配问本公子大名!」 
少年朗声回答一个强盗的叱问。 
「喝!」 
少年接着一声吆喝,策马疾驰。他以疾风都望尘莫及的速度奔下斜坡,豪迈地大声说道: 
「岂有此理!一群大男人竟联合起来欺侮良家妇女!还做出以暴力抢夺财物这种猪狗不如之事!这种行为绝对不能置之不理!就让本公子替天行道吧!」 
在夏侬一行人和强盗们的注视下,少年跟他所骑的马匹一口气奔下斜坡。 
慑于那股猛烈之势,强盗们不禁摆起架式。 
然后── 
「觉悟吧啊啊啊嗄啊啊啊?」 
不知是骑士有待加强?还是马匹不够优秀? 
少年的速度没有减缓。 
他在夏侬等人眼前横切大道,毫不停歇地奔向更遥远的前方 
「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样子是由于速度过猛,因此无法勒马。 
相对于眷恋般拖得老长的尾音,少年的背影却是越来越小,夏侬与强盗们就这么默默目送那道背影。 
不久,少年终于消失只听见斜坡下方传来「砰咚」一声某种物体的撞击闷响。 
之后只剩下愕然的沉默。 
「那家伙在搞什么?」 
过了一阵子秃头巨汉口里嘟囔,呆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可是当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啧莫名其妙,害老子浪费──」 
秃头男回过神来,重新转向夏侬。 
就在那一剎那,他看到的是──迫近脸孔的鞋底。 
「唔?」 
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甚至称不上悲鸣的声音后,便被踹飞了。夏侬跟他在吨位上相差悬殊,但就算是巨汉,在粗心大意的情况下挨了一记飞踢,也毫无招架的能力。脸上清晰印着鞋印的男人不停抽搐。 
「竟然在战斗时分心,你们真是超级智障。」 
看着翻眼晕厥的男人夏侬仍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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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自不待言在那之后,夏侬没两下就赶跑了那群强盗。 
当然,夏侬再强也不可能一口气击败数十人。不过,没办法集体行动的集团就等于个人,而且连大头目都昏迷不醒,更不可能有什么士气。 
夏侬一个接一个地击倒强盗,打败半数时,剩余的强盗们便拖着昏厥的伙伴逃之夭夭。夏侬没料到他们如此团结,便停止追击,要是换作平时,这正是拉蔻儿使用攻击性魔法进行最后一击的时刻。 
这些暂且不提 
「问题是这个。」 
帕希菲卡说着在昏迷的少年骑士身旁蹲下,用手指戳他。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也不好意思丢下他不管,夏侬于是将他从斜坡底拖了上来。 
顺道一提,他骑的白马也不理会主人已经落马,下了斜坡以后就开始悠閑地吃草。既然马匹没有跌倒或许出乎意料是匹良驹也不一定。 
「怎么办?」 
「我也很想直接拍拍屁股闪人啊。」 
夏侬说着扶起横倒在地的少年上半身,用手掌抵住他的背脊。大略检查之后,脑部和内脏似乎没有受伤,便轻轻将他拍醒。 
「唔」少年轻轻呻吟后醒转。「我怎么会?」 
他依序回视盯着自己的帕希菲卡、拉蔻儿与夏侬三人,眨了眨褐色的眼睛。 
「你醒了吗?」帕希菲卡代表三人注视他的脸孔问道。 
不知是意识尚未完全恢複,或是在仔细品味帕希菲卡的话语跟外貌,他又缓缓眨眼。 
金色秀髮,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以及既娇憨又顽固的天蓝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