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剑技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加木原一王的战斗方式,作为魔法使来说是异端的。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魔族,一王只会用刀剑进行战斗。
儘管也经常使用魔力进行身体强化和发动移动系魔法——却从未使用魔法进行直接攻击。
出身魔法使名门、加木原家的一王,从年幼时起就接受了彻底的英才教育,他的指导老师曾无数次矫正过他的这种战斗方式——然而每次他都这样回答。
「毫无手感的招式,实在太无趣了」
这就是,一王执着于剑技的理由。为了能更好地享受战斗——讨厌攻击魔法,一心专注于体术和剑技。
他的这个流仪曾被许多大人嘲笑——然而被一王以实力超越之后,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只对他的强大和成长速度之快而感到恐惧。
靠这种非效率的战斗方式,一王变得异常强大——
在他九岁生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指导他了。甚至连骑士团的正规成员,都已经不够做他的练习对手。
看到变得过于强大的儿子,父亲加木原帝王动员了自己的财力和权利为他準备了——
「——你真的变强了啊,一王。与和我切磋时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不带有任何讽刺和讚赏的感情,只是简单陈述事实的口气,阿道尔夫说。
在通往司令室的昏暗的走廊里——一片狼藉。
整个空间遍布着数不清的刀痕与弹孔。
阿道尔夫射出的子弹,以及一王丢弃的刀身——墙壁,天井,地板。四面八方、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激战后留下的痕迹。
「接受加木原氏的委託来指导你,也不过就是你正式加入骑士团之前的那段时间……从九岁到十岁,大约一年左右吧」
阿道尔夫漆黑的外套上,也留下了无数的斩痕。
「说实话……看到你这么强大,我都有些颤抖了呢。对方还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少年。有着雷光般的机动力和斗神般的剑技,再加上——如饿狼般的斗争心。战斗的天才。我找不到除此之外的形容词了。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你一定可以成为超越我的存在,我的确抱有这样的恐惧」
但是,阿道尔夫继续说。
用不带有任何温度的语句,直接点出了事实。
「然而在经过数次的交锋之后——我立刻就发现自己看走了眼。神速的刀刃之中空无一物。一王。你从那时起就从未改变过。还是这么空洞。不管你变得有多强——那也不是人类,只是野兽的强大而已」
阿道尔夫说。
「没有信仰的刀刃,是永远无法触碰到我的」
他严肃的视线对準了——浑身伤痕纍纍趴在地上的少年。
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外套上鲜血淋漓。
最严重的——是左手的枪伤。
击中手背的子弹,并没有贯穿而出,而是留在了手里——不。是故意没有射出,让子弹留在那里的。
「……啧」
一王跪在那里,不爽地咂了咂舌。
子弹残留的左手——嵌在了地板里。
就好像只有左手被巨人踩扁了一样。
「虽然你闪避的很不错,却还是没能看穿跳弹呢」
听着他淡淡的话语,一王的内心焦躁起来。
绝对不可以被他的子弹打中。
唯独他的魔弹,一发都不可以被击中——
《重装魔弹》
阿道尔夫射出的子弹,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子弹的『重量』。
发射的子弹重量可以在一克到数吨之间随意变换。
留在左手中的子弹也是——在射中的瞬间,就重得让人难以置信。应该有足足一百多公斤吧。虽然只要阿道尔夫想,就可以轻易让子弹凭藉压倒性的重量贯穿手掌,但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早已看穿了经过魔力强化的肉体的强度极限,而将子弹的重量调整到不足以贯通肉体的重量边缘。
故意让魔弹残留体内——为了封住对手的行动。
「……哈啊!」
在阿道尔夫的枪口移向心脏的瞬间——一王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和魔力,硬是将左手抬了起来。用力蹬了一下地面,瞬间消失不见。他用惊人的脚力结合『歪空』完成了自由移动,化成了战场上肆意横行的飓风。
「中了我的魔弹还能保持这个速度。真是可怕啊」
阿道尔夫面色不变,用枪剑追随着目标。不管一王用怎样的高速在不停移动着,枪剑始终準确锁定着目标。
即便是拥有骑士团最快速度的一王拼尽全力地奔跑,也无法躲过阿道尔夫的眼睛和枪口。
「就速度来说,我远远不及你。但是——如果要用枪口来锁定四处逃窜的你,我还是做得到的」
话音刚落——冰冷的枪声响起。
一旦被击中,就被套上了绝望的枷锁的魔弹。
瞄準心脏射出的子弹,被一王儘力扭转上半身躲开了。紧随而来的下一发子弹,被他用超高速拔刀劈成两半。
没有漏掉一发,準确无比地砍成两段。
抓住阿道尔夫为了进行魔力充填、弹幕减弱的一瞬间,一王用爆发性的脚力狠蹬了一下地面。用尽全力活动重量异常的左手,摆出了拔刀斩的姿势。
在挥刀的瞬间——一王使用『歪空』瞬移到了阿道尔夫的背后。
但是阿道尔夫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就直接将枪剑挥至背后,用装在枪身上的剑防住了一王的斩击。
锵——!尖锐的金属摩擦音传满了整个空间。
「太轻了」
一王急速、沉重、足以一刀切断巨龙脖子的斩击,阿道尔夫不屑一顾。
「这就是什么都没有背负的人的刀。没有觉悟和信仰,空无一物」
「……无聊。战斗不需要那种东西」
「因为与生俱来的才能太高,以至于没有战斗以外的路吗。只有依靠杀戮和流血才能保持自我的卑劣的野兽。是在是太可悲了」
「我说你很无聊啊!」
一王的眼中满是狰狞的斗志,右手一闪。
将《狂狼》的特性发挥到极致,将不能再用的刀直接丢掉,释放出近乎无限的斩击。
如同洪水般奔流的斩击,被阿道尔夫用枪剑一一化解。刺耳的声音像是几千只鸟在同时鸣叫一样迴响着。
激烈又细緻的剑技,被像精密机械一样的动作防御住。
如果是纯粹的肉搏战的话,一王很熟悉。
接着,他的攻击就开始压制住阿道尔夫的防御。
「——唔」
阿道尔夫没能挡住的剑闪,让枪身向上弹起。
瞬间,一王弯下身体,像是在地面爬行一般前进。对着仅仅露出些许空隙的身体,準备用必杀的拔刀斩放出斜上斩。但是——
「什么!?」
剑闪——抖动了。
一直让人脊背发冷的一王的精妙斩击,忽然被扰乱了。
作为拔刀术起点的、握住刀鞘的左手——忽然变得异常轻。
準确说来不是变轻了。而是射入左手的魔弹恢複了本来的重量。《重装魔弹》的子弹——可以自由加重或者减轻重量。
用对应超重的力量释放剑技的一王,因为左手上的重量忽然消失,身体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平衡。被扰乱的剑闪无法对阿道尔夫起到任何威胁,他仅仅是向后一躲,就避开了一王的拔刀斩。
「切」
一王迅速便适应了新的重量。顺应。习惯。接着立刻调整了姿势。这一切只花费了短短一瞬。可怕的学习能力和对应速度——但是这个时间,已经足够阿道尔夫使出一个刺突了。
这个刺突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像是被吸过去一样,剑尖直接刺进了一王的胸口。
「咳、哈……」
一王的表情因为巨痛扭曲了,口中漏出了痛苦的声音。虽然勉强避开了要害,但是伤口很深,鲜血直流。
因为挡住了斩击,阿道尔夫突刺的斗志略微缓和。
时间短到连疏忽大意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有些成就感的微小的破绽。
那个瞬间——被一王看透了。
保持着胸口被枪剑刺中的姿势,一王向前一步发动了『歪空』。
转移到了阿道尔夫的左后方——也就是右手拿着枪剑,让他对应起来最花时间的角度。
空间转移所需的繁琐步骤与精密的坐标计算,并没有因为胸口的剧痛而受到影响,一王用与平时一样的速度完成了。需要相当惊人的集中力和钢铁般的精神力才能完成的吧。
(得手了)
在握住刀柄的手中注入力量。不管是迴避还是防御,或者是操作左手中弹丸的重量,时间全都来不及了。面对一王的剑速,阿道尔夫已经束手无策了。
就在他确信自己胜利的数个瞬间之后,一王注意到了。
刚刚阿道尔夫露出的那个破绽——不过是演技而已。
嗞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数不清的子弹贯穿了一王的身体。
「……啊啊!?」
全身被弹雨击中,发出了凄惨叫声的一王。
阿道尔夫根本没有动。
子弹并不是从他的身前——而是从头上释放的。
由上至下。和字面意义相同的,弹雨。
因为要释放拔刀斩而摆出的前倾姿势,让一王的后背沐浴在弹丸的暴雨中,趴倒在地。
「咕……阿道尔夫,你这家伙……居然把射进天井的子弹给——」
子弹的重量操作。
不光是射进身体的子弹,就算是没射中肉体而嵌入外壁和天花板的子弹、以及在弹痕深处的子弹也是操作的对象。
阿道尔夫将射入天井的子弹施加了超重量,让它们从一王的头上落下。
每颗子弹都有数吨重,名副其实的死亡之雨——
「活用地形,设置陷阱。也许在只会用自己的剑一决胜负的你眼中,不过是无聊的小把戏而已——但这才是人的战斗方式」
阿道尔夫露出一个笑容。
一王认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攻防,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装作没打中的子弹,其实是在布置陷阱。攻击之后露出的破绽,不过是为了将猎物引入陷阱的饵食。
机关算尽的人布下的陷阱,终于压制住了狂暴的野兽。
「命中肉体的子弹一共十六发。其中——有七发留在体内没有贯穿身体。右手背一发。右臂的上臂和前臂各一发。左肩一发。双腿的大腿部各一发。右小腿一发。以及,最初打进左手背的一发。一共八颗子弹,目前留在你的身体里。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冷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趴在地面上的一王感受到——施加在全身的超重量。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抵抗是没有用的。8颗超过一百公斤的子弹——也就是说,现在你的四肢上被施加了有大约一吨的重量。别说战斗了,你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
就如同阿道尔夫所说的那样,不管多么用力都是毫无意义的。超重的子弹从身体内侧不断压迫肉体产生剧痛,不过因为被调整过重量,又使得子弹绝对不会贯穿而出。它们封住了四肢的行动,成为绝对的枷锁,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为什么、不杀我?」
「我不会杀你的。因为我的目标,只有黑瓜绯蜜一人而已」
阿道尔夫说。
「加木原一王。我想要你,在我凈化之后重新组建的降魔骑士团里——取回应有姿态的降魔骑士团里,在我的手下战斗」
「你说……什么?」
「你不是很在意吧?不过是指使你的人,从黑瓜绯蜜变成我了而已,对你来说应该问题不大。虽然你的能力远不及我,但是对抗魔族依旧是个不小的战力」
一王没有说话。只是用不快的表情瞪着他。
阿道尔夫背对着他,迈开了脚步——
「……直到最后,你还是没能问出口啊」
中途,阿道尔夫没有回过头,只是用低沉的语气说。和之前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相比,稍稍有些不同。
「为什么,我要去暗杀黑瓜绯蜜呢。作为七天骑士的第一席,所有团员的楷模,为什么要背叛骑士团呢。应该首先质问面对背叛组织的我的问题——你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