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王先生第一次接触,就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气氛中结束了。与其说是勇者和龙王的命运之战,倒不如说像是我不自量力地去一间门槛很高的公司面试,结果被面试官刷下来了。
离开龙王的房间(更正确地说,应该是龙宫企业集团的CEO办公室)后,我们便随着龙崎回到了城的玄关。本来在和利维坦儿玩的加姆也跟了过来。
「英雄,你在发什么呆?」
在玻璃电梯中,龙崎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我问道。
「啊,没有……我在想,见到龙王的面之后,还能平安无事地回来的勇者,会不会只有我一个啊……」
「父王才不是那种野蛮人呢。」
「虽然不是野蛮人,但却是流氓呢。龙崎,你下次帮我问问看那个帅气的刺绣是在哪里绣的好不好。」
织田的眼睛闪闪发光。这么热的夏天还要在衣服内里刺绣,我想应该会很热吧。
「的确,与其说野蛮,他给人的感觉倒比较像是充满都会时尚感的年轻菁英商务主管吧。假如是透过武力能解决的对手就算了,那种类型的人对黑姬财阀来说反而是更棘手的敌人。毕竟黑姬财阀的战斗方式是直接把人掳走后再灌水泥,最后扔到海里去的那种怀旧的方式……」
班长「咕噜」地吞下口水。实在是黑心到了极点耶。不过,我很认同班长所说的话。战争并不是只看战斗力……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可说是彻彻底底地败北了。
「如果要和龙王对抗……倘若让完全以武力决胜负的姊姊来率领黑姬财阀,似乎太危险了。这或许攸关黑姬财阀的存亡呢……」
班长的一字一句深深地刺进我的心中。班长虽然老是为了学生会长的事情烦恼,当然有时也会被学生会长当成No.2使唤,不过身为魔王的她仍有许多想法呢~
龙崎抱着加姆对我说:
「好,见完父王后,接下来就去见母后吧,英雄。母后很期待见到英雄呢。」
「母后……也就是乙姬?」
电梯在二楼停了下来。也就是我们进来时玄关大厅的上一层楼(说得更严谨一点,玄关大厅的楼梯呈现环绕着大厅的状态,顺着楼梯可以抵达中二楼至中五楼,而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比那里更高的一层)。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不禁失声。
这里的面积大到应该可以容纳十座五十公尺的游泳池,天花板则约有二十公尺高。璀璨的艺术吊灯从天花板垂下,地板上毫不吝啬地铺满了珊瑚和珍珠。房间的墙壁全都是水槽,彷佛一艘太空船的巨大水母散发出彩虹般的光芒悠游于水槽中。房间里的柱子全都是圆柱状的玻璃水槽,尤以房间中央的圆柱最大。
「哇……好漂亮喔。」
我抬头望着艺术吊灯忍不住张大了嘴。龙崎对我说:
「很漂亮吧。那个艺术吊灯上面挂着的,全都是海水晶喔。」
「海水晶是什么?」
「就是从海底火山的热水矿床採集到的高纯度水晶。同样可从热水矿床採集到的还有金和铂,这些稀有金属通称为『蓬莱玉枝』,是龙宫非常宝贵的资金来源喔。」
「啊,就是刚才龙王先生提到的那个啊。」
龙宫城的金与水晶的生产量确实很可观,放在房间里的大桌子也全部镀上了金,闪闪发亮着。摆放在桌上的一整排豪华鲜鱼料理,也盛装在玛瑙制的盘子里。
此外,料理的食材也豪华到不行。一艘大到连人都可以坐上去的船上盛着新鲜的生鲔鱼;在鸡尾酒杯里放上鲜虾的料理「鸡尾酒虾」所使用的虾子,全都是龙虾;用巨藻做成的沙拉,加上酒蒸巨大砗磲贝──做为材料的砗磲贝大到彷佛可以用来当浴缸;甜点则是整只巨大越前水母冻。无论份量、大小或魄力,都颠覆了陆地上的常识。
「哇──好棒喔──!看起来好好吃喔──!」
织田的双眼闪闪发光。
「嗯,这个嘛……是很棒没错啦。」
因为太夸张了,所以我反而有点退缩。毕竟这些东西与其说是食材,看起来倒比较像是水族馆的标本……
房间里有许多侍女,我们走进房间后,侍女们就端着用像螺一般,长有许多刺的贝壳状杯子装的饮料给我们。那些人……应该说是女性海人,也就是人鱼吧──每一个都是美貌出众的美女。
「请。」
侍女们将杯子递给我们,声音像轻抚沙滩的海浪一般柔美。她们的肌肤像银鱼一样白皙透明又滑嫩;手指又细又长,在水中似乎较不会有阻力;身着色彩鲜艳的晚礼服,衬托出她们秾纤合度的曼妙身材。人鱼侍女们看来似乎是用尾鳍站立着,不过都被长长的鱼尾裙摆给遮住了。
在侍女之中,有一名特别漂亮的女人,看上去年约二十岁左右。她的身材高挑,秀髮高高盘起,身穿着蓝色的晚礼服,头髮和礼服上都装饰着大颗的珍珠。她有一头和龙崎一样颜色的祖母绿色长发,让人联想到珊瑚礁海。全身像波浪一样闪亮的她,对龙崎大大地敞开双臂。
「流娜,你回来啦。」
「哇──母后,本宫回来了!」
龙崎跑向她。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大声喊出「咦──!」。这么说来,这个人就是乙姬娘娘了?那宛如女神般高雅的外表,让人觉得称呼她的时候似乎不得不加上「娘娘」,所以我决定在她的称谓后面加上「娘娘」。她的美貌确实会令人联想到「龙崎长大之后应该也会变成这样」,但她未免也太年轻了吧。或者该说,她带给人一种稚气的印象。
「学校那边还好吗?会不会寂寞?」
「本宫在学校很快乐,一点也不寂寞喔。因为学校有朋友,也有纱希、冥土和加姆,当然也有本宫常常提到的英雄。」
「流娜不在,我可是很寂寞呢。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乙姬果然人如其名,真的就像是名※少女,完全看不出来她有个已经上中学的女儿了。如果说她是龙崎的姊姊,还比较能让人接受。她外表看起来年轻,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更年轻;和龙崎因为许久不见而手牵着手、开心地蹦蹦跳的模样,就像是朋友似的,甚至可说比龙崎还像小孩子。(译注:「少女」在日文中写作「乙女」。)
「啊……他、他们是你的朋友?他们来玩吗?」
乙姬娘娘似乎这时才发觉我们的存在,顿时满脸通红,羞得用双手遮住脸。
「呀……失、失礼了。我、这个……」
乙姬娘娘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最后的部分根本听不清楚。乙姬娘娘捂着脸,头顶简直快要冒出蒸气似的,而龙崎则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苦笑着说:
「唉呀──母后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
「对、对不起,我……我应该以龙宫城主人的身分,向各位打招呼才对。」
「没关係的,母后。本宫替你介绍大家。」
乙姬娘娘的眼眶浮现泪水。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天真又不值得信赖的龙崎,现在看起来竟然这么可靠!
龙崎用手指着我们,向泪眼汪汪的乙姬娘娘介绍:
「从右边开始是英雄、班长、贝尔琪和志信。就像本宫常说的那样,大家都对本宫很好,所以母后也不用那么紧张啦。」
「好、好的……对不起,流娜。呃……那、那么,这位就是勇者英雄先生……对吧?」
乙姬娘娘用海浪般轻柔的声音颤抖问道,接着怯生生地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盯着我看。装饰在蓝色礼服上的珍珠闪闪发亮,照映着她美丽的面容,再加上那有如幼犬一般没有自信、微微颤抖的可爱模样,让我的呼吸差点就要停止。
龙崎虽然有像龙王先生的地方,不过那种温柔的气质,或许比较像乙姬娘娘吧。由这一对俊男美女生下来的龙崎……
(等龙崎长大……就会变成这么美的人……甚至会变得比乙姬娘娘更美也说不定呢……?)
我无法想像。看着站在我身边,脸上挂着迷糊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值得依靠的龙崎,就更难想像了。
「呃、这个……勇者英雄先生,我是流娜的母亲,我叫做龙崎乙姬。我一直很想跟你见面,这个、呃……」
我面前的乙姬娘娘手足无措地说道。呃,基本上,这个人是魔王,对吧?
「那、那个……我们家的流娜,虽然是魔王,可是请你不要欺负她喔……?」
「啊?」
我忍不住喊了出来。我看起来像是会欺负龙崎的人吗?我从来都没想过这种事。龙崎也赶忙对乙姬娘娘说:
「等、等一下啦,母后。这样对英雄很失礼耶!英雄对本宫非──常温柔,才不会欺负本宫呢!」
「咦……可是,勇者不是都会欺负魔王吗?所以当我得知有勇者候选生跟你同班时,我就一直好担心流娜喔……」
「不要紧的!英雄真的很温柔,因为英雄最──喜欢本宫了。英雄,你说对不对?」
龙崎寻求我的同意。呃,我必须在乙姬娘娘、班长她们和侍女等人的面前给予肯定的答案?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吗?
「真的吗……勇者英雄先生,真的喜欢流娜吗?」
乙姬娘娘貌似不安地在胸前将双手十指相扣,注视着我。班长她们也露出奸诈的笑容,简直像是在凌迟我。
「怎么了,英雄?你不是喜欢本宫吗?该不会……因为本宫不够贴心,没有準备晕龟葯,所以你就讨厌本宫了……?」
龙崎眼眶泛泪地抬头望着我。这家伙是怎样啊,干嘛这么容易担心!
「等等……不要哭啦,龙崎!我怎么可能因为那样讨厌你呢?」
「真的吗?」
「真的啦!」
「那你喜欢本宫吗?」
「我当然喜……」
说到这里,我就停住了。在这种手足无措的状态下说出「喜欢」,剑咒八成又会失控使「锄头」跑出来,把龙宫城挖得乱七八糟吧。话虽如此,但万一我说了「不讨厌」,又会出现「不是水雷」的谜样物体。
「呃……这个……」
「你讨厌本宫吗?」
就在我伤脑筋的时候,龙崎泪汪汪地问道。哎唷──这家伙到底要我说几次,才能理解我是没办法说出那个字啊!
『如果无法用言语表达,那就直接亲她不就好了。』
啊!就在刚才,我的心里有个像玛丽‧安东娃妮特(Marie Antoinette)的人轻声低语。不,不能亲她!我是勇者,我必须努力做到健康的交往!
正当我急得焦头烂额时,耳边突然传来「咕噜噜噜噜~」的声音。
「哇!」
有个人赶紧按住肚子──是织田,龙崎和乙姬娘娘的注意力因此被她吸引过去。我鬆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心中感谢着织田的肚子。
「啊……对不起,你肚子饿了吧。我一讲就不小心讲太久了……」
乙姬娘娘歉疚地对织田说,织田红着脸苦笑道:
「嘿嘿。因为料理实在太豪华了,看着看着,我的肚子就饿了起来……」
「这边请。不好意思,海底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只準备了一些粗茶淡饭来欢迎大家。」
乙姬娘娘说道,接着带领我们走到艺术吊灯下方的餐桌。不,这哪里是粗茶淡饭了。侍女们替我们把椅子拉开,让我们坐下后,又在如水晶般透明的玻璃杯里注入水蓝色的饮料。
「哇──好漂亮喔!这是什么果汁啊?」
织田的眼睛闪闪发亮、欣喜若狂。乙姬娘娘没什么信心地回答:
「那是由海藻做成的龙宫酒。虽说是酒,但酒精含量很低,连小孩子也能喝……这种乡下料理……或是应该说海底料理,不知道合不合陆地上的各位的口味。看来似乎不太合,对不起……」
「不,这超好喝的耶!」
织田一口气喝光后说道。乙姬娘娘惊讶地说:
「咦……真、真的吗?」
「嗯,超好喝!我的祖先虽然讨厌喝酒,但如果是这个的话,我相信我的祖先也会说好喝喔。要是把它拿去成增西友的饮料区卖,一定会大受成增女性欢迎而热卖的!可以续杯吗?帮我续杯好吗?」
织田把空杯子伸向侍女。身为第六天魔王的织田,平常就表现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而大概是因为少量酒精的关係吧,她现在又变得更加没礼貌,脸颊也都红了起来。
乙姬娘娘鬆了一口气似地望向我:
「啊,那个……不知道合不合勇者先生的口味呢?」
「啊,是、是的!当然很好喝!」
我也赶紧一口气喝完海藻酒。它的味道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更像圣诞节时给小孩喝的香槟,又甜又好喝。
「……」
我都喝完了,乙姬娘娘却依然注视着我。我疑惑地对乙姬娘娘说:
「啊,那个……您放心,这真的很好喝。」
「啊,不……!对不起,不是那样的,那个……我只是一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对不起……」
乙姬娘娘缩起了肩。当下,我的头脑无法理解乙姬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
「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很帅,所以……真是失礼了……」
乙姬娘娘显得手足无措。不,那个……等等?
「帅?您说谁?我吗?您的视力没问题吗?您真的是在说这张脸吗?」
「是、是的,没错……我的双眼视力都是一‧二,没问题的。」
「您在开玩笑吧!我长得这么普通,乙姬娘娘又每天看着那么帅的龙王先生,胃口应该都被养大了吧!」
「那当然啰,龙王是七海之内最帅的人……不过,勇者英雄先生在我的眼里,也是很帅的。」
乙姬娘娘疑惑地说。龙崎把像是巨大的鲑鱼卵之类的东西当作樱桃一样送进嘴里,同时望向我说:
「英雄在本宫的眼里也很帅喔。所以少数服从多数,英雄很帅。」
「不不不,等一下!龙崎有见过弗利特吧?所谓的帅,应该是指他那种人吧?」
「可是,本宫比较喜欢英雄的长相嘛……」
龙崎说着,同时露出不满的表情。呃,这,我很感谢这份厚爱,但一想起刚才龙王先生说的「要是你敢接近流娜,我就把你大卸八块」我就担心不已。万一这些话被他听到怎么办啊。
「我也这么认为。龙宫里有来自全世界的各种宝物、饰品和艺术品,说来难为情,我也认为我的胃口应该早就被养大了……」
乙姬娘娘的声音又温和、又柔美,连这点都和龙崎很像,让我不禁心头小鹿乱撞。这种天真烂漫又迷糊可爱的疗愈系空气,彷佛是在半径一百公尺的範围内强力散发着负离子一样。这个人真的是魔王吗……我不禁产生疑问。
「那、那个……请问,乙姬娘娘是魔王没错吧?」
乙姬娘娘害羞地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啊,是的……我隶属于魔王公会,因此基本上是魔王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