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貓與少女與『起始之夜』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时钟的声音感觉格外响亮，现在时间是清晨四点。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陷入这样的状况……?）

一边流着冷汗，我——勺水上悟瞄，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难以入眠的夜晚过去。

现在仰躺着的我，正有轻微的重量压在我的胸口上。

那是猫——而且是三只正安稳熟睡的小猫。

（这倒还无所谓，不，应该说这反而能让人心灵祥和平静，问题是……）

「……嗯……」

（!?）

触碰到左手的两个柔软物体，如今又朝我挤压了过来，然后……

「……嗯嗯……」

（脚缠上来了——!）

……没错，有个少女正把我当成抱枕，睡在我的身旁。

如果她是我的恋人，甚至这已经是『事后』的话，那倒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很可惜我们并不是那样的关係，我和她是今天（还是昨天?）才刚见面。

无视我心中的不安，一旁的她正气……嘶嘶……嘶嘶……』地、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呼～～」

看着她毫无防备、无比安心的睡容，我开始觉得穷紧张的自己是笨蛋了。为了不惊醒胸口上的小家伙们，我小心翼翼地伸出空着的右手，摸了摸她的头。

「……呜喵。」

「原来你才是猫呀?」

我不禁苦笑着说道，然后打了个哈欠，看来我终于有睡意了。

（……从明天起……又要有麻烦了……吧……）

在昏昏欲睡的同时，我回顾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呼……弄到这么晚了呀……」

今天是五月连假的前一天，可是天色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且更令人烦闷的是，现在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还不到可以不撑伞的地步，但是撑伞却又会觉得麻烦，就是那样半吊子的雨势。

我前年大学毕业，没有成为求职浪人，顺利地进入『私立圣丘学园』担任教职。而今年是我首次担任班级导师，负责高中部二年级的一个班级。

因此，为了确认学生们去年的状况，以及以新导师的身分向他们问候，我第一学期一开始就进行了家长会谈，而今天就是家长会谈的最后一天。

「不过，幸好家长们人都不错。」

这几天见过我负责班级的学生及家长，就所见的印象，看起来都很正直。去年档案上的特别附注栏里，也没特别记载什么问题。

看来是学年主任或是校长刻意为我选了这样一个班级。

简而言之，这既是对初次担任班导的我的一种体贴，同时也是对我今后表现的试金石。

（连这种程度的班级都无法带领好，还能有什么指望呢……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吧——!）

就这样，我重新燃起斗志，着手製作要呈交给校方的报告书以及今年度的指导计画。

结果，就弄到这么晚了。

「啊～～累死我了……一口气拚过头了……算了，反正明天起就是连假了啊!」

五天连假，既没有安排计画，工作也已大致习惯，这个连假可以让身心好好休息一下了。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就在我回到家附近的时候——

「「「……喵—喵～……」」」

「嗯?」

前方传来细微的猫叫声，而且似乎不止一只。

向前望去，只见街灯照亮下的水泥地上，放置着一个纸箱，声音就是从纸箱传出来的。

……儘管已预测到纸箱里装着何物，我还是往里面看去。

「「「……喵～喵～喵喵～……」」」

「……唔哇……」

正如我的预测，里面装的是小猫，而且一共三只。有一身纯白的猫，也有一身黑，只有尾巴前端是白色的猫，还有白底黑花纹的猫。

看到它们，我不禁发出无力的哀嚎。

……不过，那并不是因为那些猫咪们丑陋，相反地，它们十分可爱。

……也不是我讨厌动物，正好相反，我喜欢动物，而且特别喜爱猫咪。

那么，为什么我会发出那样的哀嚎呢……

「我不能养吧……我说起来算是一个人住呀……」

为了前来这间学校赴任，我请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我叔父，让我借住在他们夫妻俩的家里，因为他们家就在徒步可到学校的範围。

可是我叔父他们却在我借住之事敲定后，丢下一句『房子随便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哦～～!』就调职到国外去了。由于叔父他们夫妻并没有孩子，因此就变成我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里。幸好我也有独立生活的经验，而且家事之类的我也很拿手，因此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擅自在别人家饲养动物，还是太超过了吧……更何况，我也算是个社会人士了……」

如果我是放学就回家的学生，那么或许还有能力饲养，可是实际上我却是个长时间不在家的社会人士。

这么幼小的小猫，会出什么样的状况谁也不知道，长时间放着它们不管实在太没神经，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只能当作没看见了……）

就在我做出这个会令自己良心不安到极点的决定时——

「「「……喵……喵呜……」」」

「嗯……?喔哇!」

再次听到虚弱的叫声，这次我仔细地看了看那些小猫。只见三只小猫们全身湿透，缩成一团发着抖，很明显是冻坏了。

它们被丢弃在这里多久了呢?这个写着『请收留它们』的纸箱太深，不是那些小猫能出来的高度。我无法判断那是出于为了不让它们遭遇危险的善意，还是冷酷无情地不想让它们逃走。但即便是这样的小雨，对它们还是过于严酷了。

总之，这样下去它们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我便在纸箱底部附近开了一个孔，然后把自己撑着的伞固定在上面，藉此暂且遮蔽雨势之后，我从公文包里取出毛巾，一只一只地、仔细地将它们的身体擦乾，再将湿毛巾扭干，然后聊胜于无地，用那条毛巾包裹住三只小猫。

……至此，已经是我所能做的最大极限了，接着我站起来转过身去。

「……再见了……你们要坚强地活下去喔——!」

「「「喵呜，喵呜～～」」」

我背对着它们道别，而小猫们既像是在回应我，又像是在抗议般地叫了起来。儘管心中不忍，我还是决定离开此处……不过……

（幸好离家里很近……等会儿带温热的牛奶来给它们吧……）

希望它们能被善心人士收养……希望它们能活到那个时候，我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

之后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

「……喵～」

我又听到了叫声，叫声似乎是从下一个街灯阴影处传来，我仔细一看，看到了纸箱的边角。

（……饶了我吧……）

儘管心里是这么想，但这条路是我回家必经之路，我无法视而不见，于是我望向街灯的阴暗处。

结果——『那个』就在箱子里。

究竟放在这里多久了呢?这个写着呵请收养她瞄的纸箱太浅，实在不足以遮蔽住她。我无法判断那是出于善意还是冷酷，不过还好这样的小雨，对那个的身体不会有多大影响，然而全身湿透仍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我的伞和毛巾都已经给了刚才的小猫们。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採用妥协方案，用毛巾布材质的手帕擦拭那白皙的脸以及长达腰部的棕色头髮，再加以拧乾之后，放在她的膝盖上。

……至此已是我所能做的最大极限了，接着我站起来转过身去。

「……再见了……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喔——!」

「……嗯。」

对于转身告别的我，『那个』明确地回应了我的话。儘管心中不忍，我还是决定离开此处……不过……

（幸好离家里很近……等会儿带三明治和雨衣来给她吧……）

希望有善心人士收养她……希望她能活到那个时候。我是打从心底这么——

等等!

我停下脚步，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回到了『那个』的旁边。

「…………你在做什么……?」

我向『那个』……不，向『那女孩』发问。

……是的，这个写着『请收养她』的纸箱，里面装着一名年约十五岁的女孩。

被我这么一问，那个女孩睡眼惺忪地望着我。

「……我……?」

她这样反问我。

点头。

种种冲击让我一时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点头肯定。

然后，少女彷彿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现状。

困惑地侧着头。

她四下张望了一会儿——

重新审视自己的衣着，然后说了一句：

「……遇难了?」

「但这里是东京的住宅区耶……?」

「……在人生上遇难了。」

「太沉重了吧!喂!」

「……?」

看来这孩子似乎无法掌握自己的现状。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对，名字。」

「……301655723。」

「…………那是什么编号?」

「……不知道……被问到『名字』，我脑海浮现的就是这个。」

「……再重複一次。」

「……301655723。」

我姑且将其抄下，是九码数字，如果是电话号码，那么还少一码。

「嗯……不是那样的，我是问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水上悟』，你应该也有这样的名字吧?」

「……我不知道。」

（是丧失记忆了吗……?可是她装在这样的箱子里……）

起先还以为『是遭到虐待了吧』，但是看她身上别说是伤痕或瘀青，甚至连暗斑都没有。而且看起来也没有饿得消瘦，身上穿的衣服虽然被雨淋湿，却并不骯髒。

……问我『为什么会那么清楚』?

……那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只有白衬衫和条纹的……内、内衣而已……白衬衫被雨淋湿而透了进去……噗啊!

总、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是该凸的地方有凸……我在胡说什么呀——!）

我的首要之务，或许是该先以『身为教师这个神圣职业的理性』，压抑住『男人的本性』。

「六根清凈、六根清凈……」

我发挥出我有如修行僧般的精神力——

咕啾。

女孩拉了拉我的衣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