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午休时间我走过中庭,朝学生食堂方向前进。
「呼呼……呼哈哈哈!终于,终于要开始了!今天这一天将成为永远刻划在人类史上的一天吧!这一天将是我踏出现充王计画第一步,值得纪念的纪念日!呼哈哈哈哈!」
中庭里的学生们纷纷转过头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自然不会一一在意这些凡夫俗子们的视线。就算我想低调,但周遭将耳目集中于身为王的人身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要不了片刻,我便走到学生食堂。
我就读于私立翔叶学园高中部。这间学园刚于几年前设立,校内的各个设施都强烈反映出理事长的兴趣。学生食堂也是其中之一。比起『食堂』这个词,称之为『自助餐厅(cafeteria)』还比较符合那地方的实际印象。自助餐厅外面邻接着广大阳台,大部分学生在午餐时间都会利用那个区域。被我相中的人也不例外,这是江代堂所提供的情报之一。
『藤波凰花。她恐怕是学园中最有名的人。日德混血的富家千金,容貌跟身材无可挑剔,成绩长据榜首。她国中时就读于都内某知名私立学校,一时众星拱月,极受欢迎。只是在进入翔叶学园高中部时或许是因为众人公认她高不可攀,这似乎使得向她搭话的男生急遽减少。她本人好像也没有想融入周遭的打算,常一个人独处。有人目击到她午休时手机片刻不离手的模样——』
今天早上传到我手机的邮件中密密麻麻地写着凰花的基本资料以及平时的行动。
「嗯,是这里吗?」
我坐在像被孤立一般单独置于阳台最外围位置的座位上。
那里事实上是藤波凰花专用的座位。其他学生们可能是有所顾虑,连靠近都不靠近附近的桌子(当然我毫不迟疑就是了)。
「这是——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座位的正后方是高高的绿篱,将视线移到前方便能一望阳台。实际坐在这里,就能轻而易举地了解她喜欢这地方的原因。
这与藤波凰花拥有的『秘密』有密切关係。
「哼哼哼……虽然这根本是理所当然,连怀疑都不用怀疑,但看来我的推理果然没错!」
这下我手上的牌凑齐了。接下来只要照着计画攻下藤波凰花即可。我必须更具体地掌握她的烦恼以及愿望,让她对参与我现充王大计的资格以及义务有所自觉。
接着我等了几分钟,一位女学生端着餐盘走来。午餐的菜单是义式帕尼诺三明治跟冰红茶吗?
「——!」
当她发现有人先她一步坐在这里后便停下脚步,蹙眉摆出一张臭脸。
「你终于来了吗?藤波凰花。竟敢让我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鲜艳强烈的红色与蓝色。这恐怕是所有人对藤波凰花共通的第一印象。
她披着一头飘逸在春风中的绯红长发,凝视我的是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秾纤合度的完美身材。在日本高中的环境之下,以她这副外貌恐怕不管做什么都很引人注目吧。
不对,就算将舞台移到正式的欧洲社交界,恐怕也丝毫无法动摇她散发出的特殊性。
「你……是跟我同班的御门帝人吧?我没记错的话。」
凰花站在我面前,动也不动地开口发问。
「喔?我还没报上姓名,你就记得我的名字吗?看来你还挺有慧根的嘛。」
「啥?我只是因为你讲话时有种自以为了不起的感觉,所以才有些印象而已啊!」
「不对,你的认知有误,凰花。我不是自以为了不起,而是真的很了不起。」
「这,这家伙搞什么啊……」
凰花脸部表情僵直。
看来她是从我的只字片语中感受到王者气息,转眼间为我的气势震慑。
「……那不重要啦,能请你让开吗?那是我的位置喔。」
「是吗?只要是学园的学生,谁要坐哪都是个人的自由才对吧?」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也有些水面下的共识或是不成文的规矩之类的东西吧!少说废话,总之快点让开啦……!」
即使音量并未失控,但凰花的焦躁直截了当地传了过来。
「好吧。看来你有非坐在这位置上不可的理由。」
我咧嘴而笑,自椅子上站立。原本王者是不能够让步的,但这也是作战的一环,所以没办法。
我拉开椅子起身,催促凰花跟我互换位置。以圆桌为中心,我往左边移动,她往右边移动。
「哼,你打一开始这样做不就——」
话说到一半,原本表情略微和缓的凰花又露出比刚才更加兇恶的神色。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想应该是我重新坐到她对面座位的缘故吧。
「怎么了?我已经让出你的座位啦?你不坐下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要坐在那里啊!」
静谧的怒气自凰花口中迸出。她的视线中带有毫不掩饰的敌意,直射向我。
我曾听说美女生气时比常人还要恐怖一倍——嗯,的确。她生气时不论是魄力还是带给人的压力,都无法跟常人一概而论。若她遇到的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这里恐怕早就演变成一幅青蛙被蛇盯上的画面。
但若要以刚刚的比喻来形容现况,那我就是振翅飞翔,孤独高傲的羌鹫。无论大蛇锐牙蕴藏如何猛烈的剧毒,都决计无法碰到天空王者的任何一根寒毛。
「凭什么我得受你责备?有任何我不能坐在这里的理由吗?」
「理由?当然是因为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吃饭啊!」
凰花将餐盘粗鲁地放在桌上,一屁股往椅子坐。她脑中似乎没有寻找其他座位的选项。
「一个人,是吗?我听说你吃饭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呢。」
凰花有所反应地抖了一下。她正要从制服口袋中掏出手机。
「因为你看手机的神情太过愉快,其他人还谣传你『一定是在跟恋人通讯』——不过真相到底如何呢?」
「没差吧,我要用自己的手机干嘛随我高兴吧……还有,你无论如何都要死皮赖脸地坐在这里就对了?」
凰花用眼神施加更多的压力,双眼笔直瞪向我,但我无所畏惧,轻描淡写地无视了她的视线。
双方一言不发,经过了数秒钟。
「……所以呢?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凰花将手机放在桌上,双手交叉于胸前。虽然表情跟语气都没有变化,但明显看得出她让步了。
「你会做这种事,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跟我说吧?」
「喔?你知道我不是来寻你开心的吗?为什么?」
「看眼神就知道了。我不太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的眼神莫名认真,充满自信跟信心——跟至今为止来找我搭话的男生不同。所以我才会想听听看你的目的。」
我在心中满足地微笑。果然这女人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前途有望,不,应该说是个超越我想像的逸才。
「哼哼哼……呼哈哈哈哈!」
「喂,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对,你的认知有误,凰花。我不是因为奇怪而笑,而是因为高兴而笑啊!」
凰花听我这么说,秀眉紧蹙。
「那个,我刚刚就很在意一件事,我们明明几乎可说是初次见面,你却直呼我的名字对吧?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吗?」
「不叫名字要怎么辨识个人与他人之间的区别?」
「我、我说啊,我指的不是这意思……」
「怎么了,凰花?有话想说的话,直说无妨。」
「啊,真是的。就只有我被直呼姓名实在令人不快,所以我也会不客气地叫你帝人!没问题吧,帝人?」
「随你高兴。不过刚刚听你说了『大人物』这个词,若你想尊称我『帝人大人』,我也不会介意就是了。」
「谁要啊!」
凰花一把抓住米兰三明治,豪迈地张大嘴巴咬了一口。举止明明粗鲁,但看起来却不可思议地美得像幅画,这种事恐怕只有她办得到。
「真是的!少说废话,想说什么就说。若你继续拖拖拉拉下去,我可能会改变心意喔。」
「好吧,就让我告诉你。」
「啊、我先说好,如果是告白之类的,我会拒绝喔。」
「告白吗?真要说的话,我认为要告白的人应该不是我,而是你才对。」
「什么?凭什么我要跟你这种人告白——」
「你要问为什么吗!那就是因为接下来我要揭发你隐藏在心中的烦恼与希望啊!」
凰花整整愣住了五秒。
「你、你指的告白是那个意思啊.?」
「当然。不然还有哪种告白?」
「……我累了。跟这家伙说话超累人的……」
纵然杰出如她,在跟王者面对谈话时还是会感到疲惫吗?
即使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资质,但有时候还真是很不方便吶。
「那么,让我们直接切入主题吧。我刚刚也提过,你抱有无法与他人商量的烦恼……不,应该说是抱有无法与他人商量的秘密。对吧,凰花?」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有秘密嘛!」
「喔?你说你没有秘密吗?这真有趣。我以为只要是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秘密。只有你例外吗?」
「呜……!没、没错,因为我跟普通人不一样啊!」
——喔?就算自掘了坟墓,也能立即站稳脚步,防止自己摔到谷底吗?
真有趣,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从正面进攻!
对若无其事地喝着冰红茶的凰花,我首先打出第一张手牌。
「对了,凰花,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常有车站前的商店街中有间名为坪内堂的旧书店——」
「呜?咳、咳!」
凰花剧烈咳了起来。
「那是间放有少见旧书的书店,虽然频率不高,但我会去那边找东西。」
「你说……什么?」
凰花呆若木鸡地轻声呢喃,又立刻回过神来。
「这、这样啊?帝人会去那种店啊?当、当然,我没去过就是了!然后呢?那间旧书店怎么了?」
「嗯,上次我去店里的时候,老闆跟我提到一位很有趣的客人。据说那个人向老闆提出『我会付钱的,请让我在这边站着看漫画!』这种稀奇古怪的请求。当然我不是店里的常客,跟老闆在私下也没有非常熟稔。不过对老闆来说,她可能忍不住不说吧?毕竟我身上穿着跟那个人同间学校的制服……怎么了,凰花?你的脸色看来不太好呢?」
「咦?没、没事,我完全没事!」
纵使她那模样让我误以为自己听见了她浑身僵硬而发出的声音,但我刻意不戳破她,继续讲了下去。
「对了,有关那个客人。若老闆所言不虚,那客人的外貌似乎极有特色。据说头髮是红色的,眼睛是——」
「那、那个老婆婆有点痴呆啦!嗯,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
「的确以她的年纪来看,就算记性变差了也不奇怪。可是凰花,你刚刚提到『老婆婆』,但你是如何断定那位老闆是位高龄女性的呢?一般听到旧书店老闆,第一印象应该都是中年到老年之间的男性不是吗?」
「那、那是……在我脑中只要说到旧书店的老闆,就一定是个老婆婆!怎样,不行吗?」
虽然她再三自掘坟墓,但又接连牵强的躲开了问题。她装蒜装得这么彻底,反而让人觉得畅快。
……好吧,那就打出下一张手牌吧!
「的确,每个人的印象各有不同。就算那印象跟平常人比起来相差甚远,也不能说这人很奇怪。」
「就是这样。我完全同意。」
「对了,凰花。说到发色,你是怎么看待你那头极有特色的头髮的?」
「那还用说吗?这头头髮是我的荣耀,是妈妈给我的重要宝物喔。」
唰地一声,凰花用单手优雅地撩拨她的一袭秀髮。她的秀髮上没有一丝分岔,可看出她的细心呵护。
「原来如此。你会留到这么长,是为了让那颜色更明显吗?」
「呼呼。虽说那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基本上我本来就不喜欢剪头髮——」
凰花边诉说对头髮的喜爱,边準备重複刚刚的动作。
「喔?那么为何你在国中时要突然一刀剪掉比现在更长的长髮呢?」
「呜?」
凰花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跟刚刚旧书店的话题不同,这是江代堂提供的情报。据说这故事在她毕业的国中里至今仍然为人津津乐道。毕竟当时她将及腰的长髮一口气剪到齐肩的长度,周遭的人会大感意外也是无可厚非。
「正确来说应该是两年又七个月之前吧?依照你刚刚的说法,实在让人不得不对你当时的心理状态感兴趣。」
「那、那是……所以,那个……」
——为什么你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啊?莫非你是跟蹤狂?
我还期待凰花这样回嘴,但她除了眼神游移,支吾其词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机会难得,就让我胡乱猜测一番吧。难道你失恋了吗?」
「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会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