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搏命掙扎的人們

「须藤……拜託你帮我想想办法……」

在被夕阳染红的伊拉克利翁城某间房里，格哈特公爵低头请求一个用兜帽遮住脸的男人。

「公爵大人，请抬起头。像您这么高贵的人，怎可对我这种人低头……我万万不敢当。」

兜帽底下传来相当有礼的回答。

不过，男人的口吻却是礼貌中带着轻蔑。

「求求你！我能拜託的只剩下你了！」

如此卑微的姿态，完全不像平日的格哈特公爵。

须藤藏在兜帽底下的脸上浮现嘲笑。

格哈特公爵的姿态为什么会如此卑微，他早就明白原因了。

时间回到这天的上午。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贵族派的军队全权交给你带领吗？你是疯了吗，忽德兰！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双眼通红的格哈特公爵，发出响彻整个房间的怒吼。

这不是平常那种带着挖苦意味的愤怒，他身上散发出带着真正杀意的熊熊怒火。

他会这么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阿尔勃格将军的要求正是如此荒唐至极。

然而，阿尔勃格将军本人却一点焦急的神色都没有。

明明寄人篱下，阿尔勃格将军却还傲慢无礼地对格哈特公爵说，要他交出代表权力核心的军队指挥权，然而，他此刻的眼神就像水面般平静。

「当然是认真的。给您指挥的话，能赢的战争也会打不赢。您连这一点都不懂吗？格哈特公爵阁下。」

「混账！你这夹着尾巴逃跑的家伙，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原本拿来决定今后方针的会议，变成格哈特公爵与阿尔勃格将军两人争夺主导权的战场。

「可是，让我来指挥的话，我们肯定能打赢喔？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不过公爵您似乎没有能上场指挥的人才。既然如此，就由不才我来指挥比较好，不是吗？」

刚开始，格哈特公爵曾想过把一部分的指挥权交给阿尔勃格将军，藉此好好利用对方。但在阿尔勃格将军看来，根本没必要特地让毫无实战经验的人领军。

让他来指挥才会有效率。

因此，会议开始没多久，阿尔勃格将军就推翻格哈特公爵的提议，令会议陷入一片混乱。

「你在说什么蠢话！格哈特公爵麾下也有许多身经百战的勇士！根本没必要交给阿尔勃格将军指挥！」

「哦？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们有那种强者耶……他是叫什么？明明拥有四倍兵力，却还是打输了的……我想起来了，如果是那个叫凯尔的骑士，我的确就有听过。」

阿尔勃格将军脸上露出侮蔑的表情。

听到阿尔勃格将军的话，反驳他的副官一时语塞。

因为，格哈特公爵的确没有比凯尔更好的指挥官。

「那、那是因为……」

「首先！我认为，会任命那种没有能力的人当指挥官，代表格哈特公爵阁下自己的能力也只有那点程度吧？」

「什么！」

「无礼的家伙！」

听到阿尔勃格将军如此旁若无人的发一百，格哈特公爵的副官们慌了手脚。

「哦？被人点出事实就发火，度量大小可想而知啊？格哈特公爵阁下！」

阿尔勃格将军的语气，完全是在嘲讽格哈特公爵。

表面上彬彬有礼，私底下嗤之以鼻？

不，阿尔勃格将军的语气连一丁点的礼貌都没有。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格哈特公爵质问阿尔勃格将军。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强势？……他手中只有两千左右的骑士而已喔？但我这边有两万人，虽然还在编组中……到底是为什么？）

由于御子柴亮真的缘故，现在情势的确很不利，但格哈特公爵无法理解，阿尔勃格将军到底凭什么，可以展现出如此强硬的态度。

「我想打赢这次的战争。为了打赢，我只不过是提出必要的主张罢了。」

（那些事我也知道……但那只是你目的的一部分吧！）

平心而论，阿尔勃格将军的主张是对的。

如果只看指挥能力，格哈特公爵确实找不出比得上对方的人才。但是……

「我同意阿尔勃格将军的意见！」

格哈特公爵心底的纠结，被房间角落的一个男人打破。

「「「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男人。

「您没听到吗？那我再说一次！我说，您应该把所有指挥权交给阿尔勃格将军！」

会议现场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太过惊人的发展，让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背叛我吗，凯尔！」

格哈特公爵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冰冷。

提出赞同的，偏偏是让阿尔勃格将军握住他把柄的凯尔。

这下子公爵的怒火要压也压不住了。

「您怎么可以那么说！阁下！我只不过是善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你说……什么？」

凯尔那反过来恼羞成怒的话，让格哈特公爵一时哑然。

「况且，我之所以加入格哈特公爵您的麾下，就是因为您中意我的军事才能！为了让公爵打赢这场战争，我有义务竭尽全力！」

说到这里，凯尔环视会议室里的所有贵族。

「因此，为了打赢连我都打不赢的对手，只能将指挥全权交给经验比我丰富的指挥官！」

「凯……凯尔……你这家伙！」

格哈特公爵看出了凯尔的目的。

（这家伙……打算先下手为强，倒戈到匆德兰那边去吗！完了……早知道我就不该让这家伙出席会议！）

凯尔明白，先前的败仗让格哈特公爵失去对他的信用，于是他决定找方法保护自己。

这的确算是他的失策。

格哈特公爵先前听完凯尔的战败报告时，就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个人。

但他没想到，凯尔已经知道他的打算。

格哈特公爵想把每个人利用到底的贪慾，给了凯尔逆转危机的机会。

（可恶！为什么要把凯尔找过来！）

格哈特公爵的视线刺向坐在隔壁的副官。

但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

当副官建议处理掉凯尔时，是他决定保留惩罚延后处分。

然而，那时候他却没有下令冻结凯尔的许可权。

结果，下场是什么？

就是他虽然要惩罚凯尔，却还是让他享有跟以前一样的待遇。

因此，在他与阿尔勃格将军针对今后方针进行商谈时，他不得不让凯尔出席这重要场合。

「哦哦！您就是凯尔大人吗！……唉呀，传言真是不能相信呢！没想到您这么善于判断情势！」

「是您过奖了。」

前一刻还在痛骂凯尔的那张嘴巴，此时吐出了完全相反的话。

凯尔应该也有听到阿尔勃格将军刚刚痛骂的那些话，可是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乎。

「原来如此……既然凯尔大人这么说，我也只能赞同了！」

「什么！」

「怎么可能……！阿德莱德伯爵！你那是什么意思？」

格哈特公爵阵营又有一人表示赞同。

副官的脸色开始发白。

他的反应很正常。

阿德莱德伯爵在贵族派位居第二。

换句话说，长年支持格哈特公爵的左右手，也赞同阿尔勃格将军的意见了。

「真的很抱歉，格哈特公……请您别生气，我们也有家臣应尽的责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虽然听对方的语气，彷彿做了什么苦涩的抉择，但格哈特公爵并没有上当。

毕竟长年来他一直侵吞着罗赛里雅王国。

家臣？

格哈特公爵很清楚对方才没有那种高尚的心。

但对方用善良的老人脸孔装出一脸歉疚的神情，骗过了周围所有人。

（这下……完蛋了……）

虽然整颗心满是敌意与怒意，不过格哈特公爵的大脑还是冷静地掌控现状。

连贵族派排名第二的掌权者，阿德莱德伯爵都支持阿尔勃格将军的话，格哈特公爵的意见就跟垃圾没两样了。

实际上，贵族派成员宛如河水溃堤般，一个接一个表示支持阿尔勃格将军的意见。

「看来大家的想法都一样，那么整支军队就由我来指挥吧！」

阿尔勃格将军的这句话，为会议划下了句点。

只剩格哈特公爵独自茫然地坐在椅子上。

「求求你，须藤！……我能拜託的只有你了！……求求你！」

须藤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不断恳求的格哈特公爵。

公爵拚命抓着无视自己恳求的须藤不放。

是凯尔还是阿尔勃格将军？

虽然不知道是谁出的计谋，但上午那场会议的结果，让格哈特公爵很清楚自己的派系被人夺走了。

在格哈特公爵看来，光是意识到露毕丝公主的援军即将抵达，就让他走投无路了。

（这就是曾担任罗赛里雅王国宰相的人吗……一旦在权力斗争中失败，他不过就是一坨垃圾而已……）

须藤心中浮现侮蔑格哈特公爵的想法。

（再怎么高贵的掌权者，一旦从权力王座上跌下来，也就只是普通凡人……不过在这一点上，政客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须藤为了达成任务，不能就这么抛弃格哈特公爵。

至少现在不能。

（依照帝国下达的命令，在进攻查鲁达之前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不管情况再怎么糟，只要让这家伙继续活下去，就还有施行计画的空间……）

「请您放心吧，格哈特公爵大人，我会帮助您的。」

须藤温柔地握起公爵紧紧抓住他长袍的手。

「哦哦！真的吗？您真的会帮我吗！？……可是……我现在所处的情势……」

格哈特公爵身上完全不见平日的霸道。

态度卑屈到如果叫他舔鞋子，他极有可能真的去舔。

「不用担心，我有一个好计谋。」

「什么！你能破除这个困境吗！」

然而，格哈特公爵瞬间恢複成平日的语气。

说到底，不管扮卑屈还是收起霸道的态度，都只是他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