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狗眼中的世界

1

鬼冢剑哉不喜欢医生。

他承认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医治他人的能力。

无论是存在意义或是令人尊敬的程度，都是不容怀疑的。

——可是。

对于鬼冢而言，医生的存布总是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是个弱者的残酷事实。

无论是战技训练的课程中与凰泽晓月之间的战斗。

或者是排名赛举行期间，与菲尔·巴奈特交手之后。

悠悠醒转的鬼冢总是发现自己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之上。

医生一定近在眼前，重複同样的问题。

你还好吧？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于是鬼冢剑哉只能被迫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忆，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的事实。

——如今。

随同蒂亚娜入侵JPN巴别塔，接连与日中、菲尔以及冰神京也交手之后的好几个星期，鬼冢剑哉一直待在放眼望去儘是一片雪白的房间之中。

地点是位于英国的克昆本部所设立的医疗中心，鬼冢正在这里接受一连串的健康检查。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空间一点都不像诊间，反而比较接近实验室。

「——嗯，一切正常。」

利用听诊器替鬼冢检查胸腔的白衣男子以平静的语气告知检查结果。

白衣男子——克劳帝欧·法利斯的脸上浮现亲切的笑容。

「感谢你的配合，鬼冢。今天的检查到此结束。」

「………………」

鬼冢摆出一张臭脸，默默地扣上衬衫的钮扣。

见到那反应，克劳帝欧镜片之后的双眸流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旋即将视线移至眼前的电子病历表。

「凤凰细胞与你的身体成功地互相融合，并未出现显着的排斥反应。在与京也的战斗中所受到的肉体创伤已经完全癒合，康复过程十分良好。鬼冢，最近是否觉得身体有哪边不太对劲？不管是多么细微的状况都可以说出来。」

「……没有。」

鬼冢冷冷地做出回应之后，克劳帝欧这才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鬼冢。

「——真的吗？」

那是一声异常平静的询问。

鬼冢没有受到质问的感觉，也不认为克劳帝欧想强行从自己的口中问出什么。

事实上鬼冢大可对克劳帝欧的询问置之不理。

「…………嗯。身体偶尔会发热，不过很快就恢複正常了。」

可是鬼冢仍老实地回答斗题。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被迫回答这个形容比较贴切。

克劳帝欧是个态度和善、待人亲切的医生。

然而隔着一层镜片的双眸．却总足带给鬼冢莫名的压迫感。

这种莫名的压迫感，甚至可以直接代换为恐惧。

因此鬼冢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白衣男子——克劳帝欧·法利斯确实是世界级的顶尖人物。

克昆的成员之一。

「原来如此……正如我先前所言，那应该是风凰细胞与你的身体进行深度融合之后所产生的现象。」

克劳帝欧微微一笑。

「如果发热的状况愈来愈严重，自然必须多加注意，不过凤凰细胞基本上可以提升肉体的自我治疗能力，理论上应该是不需要担心。嗯……如果没有其他特殊的状况，或许可以降低检查的频率与次数。」

「随便你们，反正我本来就没有表达意见的权利。」

鬼冢虽如此吼着，却暗自在心中鬆了口气。

自从来到克昆本部之后，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在大大小小的检查之中度过的。当然，鬼冢也知道这是必要的措施，而且考虑到自己的状况以及处境，接受检查也是应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可以暂时从被一群陌生的人当成实验动物对待的情况之中获得解脱，也不失为一种精神上的调剂。于是鬼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既然今天的检查已经结束，我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吧？」

「当然，辛苦你了。至于往后是否必须每天接受检查，等到明天早上再另行通知，毕竟今天的检查报告还没出来呢。」

克劳帝欧笑了笑。

「对了，顺便代我向她问好。」

鬼冢正準备走出诊间，克劳帝欧的这句话却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

只见鬼冢回过头来，默默地凝视着克劳帝欧。

「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克劳帝欧露齿而笑。

镜片之后的双眸，似乎看透了鬼冢的心事。

于是……

「……没事。」

丢下这句话之后，鬼冢剑哉头也不回地走出诊间。

2

离开诊间之后，鬼冢静静地凝视着身后的铁门。

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你们到底对蒂亚娜做了什么检查？

以及——你们到底想对我们做些什么？

然而鬼冢也十分清楚，克劳帝欧是不可能回答问题的。

到时候他一定会露出平静的微笑，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

「…………可恶。」

鬼冢剑哉咒骂一声之后，头也不同地转身离去。

克昆的本部大楼相当于世界管理者的城堡。

无论是地位或是背后所代表的权威，都凌驾于G7各国特别自治区的巴别塔；然而鬼冢却完全没有置身于庙堂之上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失去意识的那段期间，外界的局势出现了重大转变的关係。

——他在JPN巴别塔的最底层区域，捨身替蒂亚娜挡下冰神京也的攻击。

这就是那天晚上鬼冢最后的记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鬼冢已经置身于克昆的本部，同时也从其他人的口中拼凑出箇中原因。

那就是蒂亚娜利用凤凰细胞拯救了在京也的攻击之下濒临死亡的自己，以及蒂亚娜背着自己逃往日本本土的途中，被克昆执行部队的领导人、同时也是新联合国议长米迦勒﹒亚克伍德擒获来到这边的经过。

同时鬼冢也得知蒂亚娜的真实身分是唯一得以跟克昆平起平坐、号称世界最强的恐怖集团『血色黄昏』的成员之一。

……不过……

鬼冢一点也不讶异。事实上蒂亚娜的真实身份，刚好替她的一身怪力做了最好的注解。然而鬼冢还是感到异常的空虚，只因为这一连串的事实迫使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真相。

——到头来鬼冢剑哉还是成为蒂亚娜·兰德豪森的包袱。

这就是鬼冢在那一天所成就的事实、现实，以及结果。

……相较之下。

关于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鬼冢也有所耳闻。

那就是击退蒂亚娜的京也最后败于晓月之手。

——据说京也已经获得了超高次元生命体的强大力量。

然而晓月还是成功地打倒了京也。

无论鬼冢再怎么祈祷、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拚命也无法实现的愿望，竟然被晓月达成了。

当然，鬼冢不认为自己拥有晓月的能耐。

鬼冢并不是没有跟晓月交过手，一次是在B班的教室，另一次是在战技训练的时候。即使两次晓月都并未使出全力，鬼冢也十分明白自己不是晓月的对手。

……可是……

如今鬼冢却发现自己跟晓月之间存在着非关实力的差距。

那就是绝对的自信。

晓月一定相信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

所以才会在每一次的战斗中呈现超水準的演出。

这种特质应该同样存在于京也和蒂亚娜——不，克昆和血色黄昏的身上。

……相信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自己没有这种力量，鬼冢剑哉心想。

未来获得这种力量的可能性恐怕也是趋近于零。

鬼冢过去的人生，是由一连串的背叛所组成的。

背叛鬼冢的始作俑者，正是鬼冢本身的懦弱。

3

克昆本部的结构与巴别塔十分类似。

园区之中设有许多大楼和研究所，中央区域还有佔地辽阔的公园以及原始森林。

或许足在移动期间陷入沉思的关係。

回神之后，鬼冢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位于克昆本部园区之内的员工宿舍——分配给自己使用的其中一间房间。

于是鬼冢掏出卡片钥匙，对準感应器的缝隙轻轻一刷。

短促的电子音之后，门锁自动解除，于是鬼冢进入房间。

可是……

「…………啊？」

鬼冢突然发现房间里面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

物体由两个出色的半球体所组成，正中央还有一道纵向的沟槽。

——屁股。

没错。朝着鬼冢高高翘起的物体，正是女人的屁股。

「咦——？」

鬼冢微微一惊的同时，屁股的主人——蒂亚娜兰德豪森立刻转过头来。与鬼冢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之后，蒂亚娜的脸色顿时一沉。

题外话——鬼冢和蒂亚娜目前正住在同一间房间。

蒂亚娜显然正在换衣服。

全身上下只剩一件内裤的半裸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

鬼冢进入房间的时候，蒂亚娜正打算穿上内裤。

如今蓝白条纹的棉质软布，正停留在蒂亚娜的大腿上。

眼前的景象不禁让鬼冢忆起第一次见到蒂亚娜的画面。当时擅自闯入鬼冢家的蒂亚娜正在浴常梳洗，结果被鬼冢撞个正着。

鬼冢剑哉不禁心想，这就是所谓的人生走马灯吧。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慢慢地拉上内裤之后，蒂亚娜笑了。

然而鬼冢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不想就此结束生命。

「等、等一下——」

明知只是白费力气﹒鬼冢还是试着阻止蒂亚娜。

攸关自己的生命安全，即使知道是垂死挣扎也要姑且一试。可是……

「嘿唷……」

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内裤的蒂亚娜，抬起了摆放在房间一隅的大型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