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罗特塞尔独自走在白空世界。
掳走蓬田织姬,将她带来这里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事发至今不到一天的时间,安雷莉亚和亚尔曼瑞希路德两人似乎已经确定「黛安萨丝的残铁」确实存在织姬体内。
不过这早已经是明确的事实,算不上什么新情报,当前最重要的是把「黛安萨丝的残铁」从织姬体内取出来。
「欸,莉莉安。」
巴罗特塞尔朝莉莉安的背影出声呼唤。
在莉莉安面前的,是装入破戒王威斯耶尔尸体的玻璃容器。
每一天,她只是不厌其烦,静静地凝视威斯耶尔。自从威斯耶尔的心脏开始跳动之后,便释放出光是接近就可能昏厥的魔力,然而莉莉安却倚在玻璃容器上,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她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雷姆南兹这个组织会组成,原本就是为了莉莉安「让威斯耶尔复活」的心愿。
当然,无论是巴罗特塞尔、安雷莉亚还是亚尔曼瑞希路德,都希望威斯耶尔能够复活。但是论到雷姆南兹组成的契机,关键果然还是莉莉安,没人敌得过她那强烈的心愿。
巴罗特塞尔等人就是因为想帮助莉莉安,而加入了雷姆南兹。
「……你叫我吗?」
在巴罗特塞尔出声叫唤后,莉莉安转过了头,脸色显得有些疑惑。她似乎因为过度热衷于凝视威斯耶尔,脸上神情不再冷漠,给人如在梦中的感觉。
「你在恍神什么,该不会在妄想什么下流的事情吧?」
「咦……」
巴罗特塞尔只是在说笑,当事人莉莉安却是明显僵在原地,满脸通红。她用指尖扯弄着裙摆,忸忸怩怩地别开了视线。
「我、我……偶尔也会……想那种事……」
她说得小声,像个遭到责骂的小孩子,泪水随时可能夺眶而出。
「……这、这样啊。」
巴罗特塞尔没想到莉莉安真有这样的妄想,也没料到她竟会老实承认。他在双重的意义上深感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如果对方是安雷莉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大可像这样怒斥一声,揍个一拳,事情就解决了,但对待莉莉安可不能这么粗暴。
不过是稍微捉弄她一下,为什么会演变成这么棘手的局面。
「……算了,不管这件事了。我要过去看看安雷莉亚和亚尔曼瑞希路德那边的情形,你要一起过来吗?」
巴罗特塞尔转换心情,告知原本的来意。
「有什么进展吗……?」
「我这就是要过去了解情形。」
蓬田织姬被带到安雷莉亚的房间,进行彻底分析。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黛安萨丝复活,只是距离成功似乎还很遥远。
巴罗特塞尔和莉莉安帮不上什么忙,实际上,他们简直閑得发慌。
「好,我也过去。只是……」
莉莉安说到一半支支吾吾,左右手的食指互相戳弄,双眼直往上瞧。
「我,那个……在、在想那种事情……你别告诉他们哦……」
「我才不会说出去,再说别老是想这件事啦!」
巴罗特塞尔终究还是忍不住往莉莉安的头顶轻轻敲了一下。
「好痛……」
莉莉安仍是一脸哀伤,用双手按住头,仰头凝视着他。
「真是的,像笨蛋一样,快走吧。」
巴罗特塞尔一往前走,莉莉安也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背后走了起来。
白空世界的房间与普通的建筑物不同,不是以墙壁区隔,而是阻绝整个空间。
简单来说,白空世界本身就是魔造空间,其中另外还有多个魔造空间。此外,每一个房间与白空世界以一扇灰色的门扉相连,只要打开门便能轻鬆进入房内,这一点和一般的房间没有两样。虽说门扉竖立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后方又有房间,感觉上有些奇特。
「安雷莉亚、亚尔曼瑞,打扰啰。」就在巴罗特塞尔这么说着,走进安雷莉亚房内的那一瞬间,「你真的打扰到我们了,滚出去呢。」马上遭房间主人冷言相向。
这过分的对应差点惹得巴罗特塞尔大发雷霆,但就在他发起脾气前,安雷莉亚发出了惊呼声。
「莉莉安也在呢,欢迎欢迎呢!」
安雷莉亚抱住了莉莉安,磨蹭她的脸颊。做出这举动的人看来无比幸福,脸颊遭到磨蹭的人则是困扰不已。
「搞什么鬼,待遇差这么多,太过分了吧?对吧,亚尔曼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巴罗特塞尔相信既然彼此都是男人,一定能相互理解,于是向亚尔曼瑞徵求同意。遗憾的是,两人的心意没有相通,少年摇了摇头。
「我也是只想看见莉莉姊。」
「废话呢,没有人会高兴看到小混混呢。你也该醒悟自己的价值有多低了呢,莉莉安也是这么想的吧?」
遭到原以为是伙伴的人们炮口一致,集中攻击,巴罗特塞尔不由得郁郁寡欢。
自己没做错事,为什么必须遭到如此严厉的苛责。乾脆大闹一场算了——巴罗特塞尔正这么想的时候,莉莉安嘟囔着开了口。
「你们每一个人我都喜欢哦?」
莉莉安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如一泓清水流淌过巴罗特塞尔狂暴的内心。
这正是雷姆南兹的首领。与暴露狂和小孩子不同,以单纯的目光观看这个世界。
「真想早点让黛安萨丝和威斯耶尔复活,大家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我的酒量比以前好了……」
听见莉莉安这番话,巴罗特塞尔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说起来,威斯耶尔生前最爱的就是酒宴。战前举杯助势,胜仗后饮酒狂欢,就算没事也照喝不误。其中只有酒量差的莉莉安拘束地坐在角落,显得意兴阑珊。每次见到莉莉安那副模样,安雷莉亚等人便硬是逼她喝酒,害得她当场醉倒。
「你会喝酒了啊,我看得赶紧来準备一些烈酒了。」
巴罗特塞尔苦笑着说。
「咦……淡一点的好,像是鸡尾酒之类的……」
「我记得有一种鸡尾酒是用啤酒加威士忌,叫做深水炸弹。」
亚尔曼瑞希路德只是个小鬼头,却老气横秋地和大家聊起了酒。
「那么做酒精浓度根本没有降低……肯定很烈……」
莉莉安困扰地提出抗议,那模样反而让人觉得有趣极了。
「那下次宴会的时候,就用深水炸弹乾杯呢。」
「……坏心眼。」
雷姆南兹的首领最后甚至噘起了嘴,一副气沖沖的样子。
「啊啊,抱歉抱歉,别那么生气嘛,首领。话说回来,蓬田织姬和黛安萨丝的进度如何?」
在莉莉安还不至于暴跳如雷前,巴罗特塞尔提出了这趟前来的真正目的。
接着,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被束缚在房间后方的织姬。
那里有一台机械,由地面和天花板延伸出铁块,嵌住织姬的手脚,正好形成「」的形状,使织姬的手脚看上去有如遭到机械吞没。
织姬没有意识,但也不是在沉睡。
那台机械可以反覆、彻底调查织姬的灵魂,因此如今她正处于意识矇眬的状态,感受着脑中遭到翻搅的痛苦。
他们原本打算利用这个装置,将织姬和黛安萨丝分开,可惜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情进行得很不顺利呢,蓬田小妹和『黛安萨丝的残铁』没办法轻易分开呢。」
「那么不如杀了她吧,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吧。」
所谓的残铁,是指魔族当中最强的「珑玲之焰」在死后留下的灵魂结晶。
残铁要是置之不理会自然消灭,不过如果让人捡了起来,便会寄宿在那人身上,给予魔力。宿主一旦死亡,残铁会主动脱离,飘浮在尸体旁。当然无人理会的话,残铁就会消失。
「这也不行,要是把她杀了,事情反而麻烦。」
亚尔曼瑞希路德接着回答。
「什么麻烦?」
「黛安萨丝也一起遭到消灭的可能性很高。」
亚尔曼瑞希路德一边调整戴在头上的礼帽,一边说道。
「欸欸,不可能有这种事吧。宿主死了,为什么连在她体内的黛安萨丝也会跟着消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你想要听到详细的解释吗?你有自信可以理解吗?」
亚尔曼瑞希路德露出了挑衅的目光,巴罗特塞尔听见后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老实地耸耸肩,自嘲说:
「不用了,反正我一定搞不懂,也不想听,所以简单说明要点就行了。」
「要解释得让笨蛋也能听懂很难呢。」
「啰嗦,你这家伙从刚才就一直在故意找碴!要是你再不剋制一点,小心我杀了你!」
「讨厌,你要袭击我呢。最近我很久没做这种事了,你要温柔一点呢。」
「……我头都痛了。」
安雷莉亚用双手抚住两颊,扭动着身躯,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色情狂。
事实上,巴罗特塞尔从未袭击过安雷莉亚,反过来的情形倒是发生过。她就像鳖——其实更像吸尘器,而且整整持续一整个晚上,几乎在他心中造成了阴影。
「这些让人头痛的话先摆在一边,快解释吧。」
莉莉安一如往常板起脸孔,沉稳的嗓音催促着亚尔曼瑞希路德,似乎是认为安雷莉亚不会愿意好好解释。
「简单来说,蓬田织姬的灵魂和『黛安萨丝的残铁』完全附着在一起,就像熔接一样,所以蓬田织姬一死,黛安萨丝也会遭到连累。」
「黏在一起吗?」
莉莉安一脸纳闷。
巴罗特塞尔也没听说过宿主与残铁因为黏着,而无法分开这种事情。
「『黛安萨丝的残铁』似乎是从蓬田织姬一出生就附着在她身上,会是这个原因吗?」
「嗯,我认为不是,那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刻意做出这种事情,实际上还有术式的痕迹留在上面。」
「那会是谁?」
巴罗特塞尔不禁讶异,安雷莉亚回应了他的问题,语气听来气愤难平。
「当然是瑟朵莱慕呢,这种高难度的保护装置……除了那个家伙,没人做得到呢!」
这声嘶吼中听得出悲痛,也许是出于嫉妒吧。
在雷姆南兹里,安雷莉亚主要负责技术方面的工作,但由于不只战斗能力,就连最擅长的技术也输给瑟朵莱慕,她多多少少有些自卑。
过去同为伙伴时她还能忍受,然而瑟朵莱慕背叛破戒王,选择与慈悲帝站在同一阵线,安雷莉亚想必有种遭对方瞧不起的感觉。
巴罗特塞尔也是类似的心情,他下定决心,绝对要亲手打倒瑟朵莱慕。
「不能想办法拆除那个保护装置吗?」
莉莉安发自内心提出这个问题,比起瑟朵莱慕的事情,她更在乎如何让黛安萨丝和威斯耶尔复活。
「不是不行,只是需要花上一点时间。而且不只需要一两天,大概要一个星期左右。」
对雷姆南兹来说,亚尔曼瑞希路德这回答绝对算不上是好消息。保护装置并非无法解除,只是需要时间——虽然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但要是花上一个星期,瑟朵莱慕肯定不会默不吭声。
为了防止外界入侵,白空世界设下了重重机关,但瑟朵莱慕就算能突破所有机关也不足为奇。
不对,她必定会来到这里。
「……只能迎击了。」
巴罗特塞尔低吟,众人无不倒抽一口气。
瑟朵莱慕确实可恶,但是她的力量强大,拥有在魔界当中屈指可数的坚强实力。在缺少威斯耶尔和黛安萨丝这两大战力的情形下,光凭自己这些人能打倒瑟朵莱慕吗?他们不由得深感不安。
但是不同于其他人的脸色惨白,巴罗特塞尔的内心雀跃不已。他不只一次想像过自己如何痛宰瑟朵莱慕,如今这机会终于来临。当然,一旦输了,过去的辛劳将悉数化为泡影。儘管有这样的风险,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恐惧。
——哼,反正只要我赢了,就没这些问题了!
巴罗特塞尔一笑出来,其他人纷纷往他望了过去,目光像在谴责他的行为不当。
然而,行为不当的其实是他们。
「别摆出那种郁闷的表情,你们忘了自己是谁的部下吗?」
巴罗特塞尔这么一说,莉莉安不禁脸上一惊。
如果是破戒王威斯耶尔,就算对手比自己强上数亿倍,他也会毅然应战。
自己这些人不正是憧憬他那勇往直前的身影,向他宣誓效忠的吗?
「……谢谢你,巴罗特塞尔。我竟然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一件事。」
莉莉安的语气一如往常平静,话里却熊熊燃烧着觉悟的火焰,这一点安雷莉亚和亚尔曼瑞希路德也是一样。
企图让威斯耶尔复活的自己要是违背威斯耶尔的想法,等于失去行动的名义。
「用不着道谢,倒是迎击的计画由你们制定,讨论那些小细节和我的个性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