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昨天，璃亚熬夜照顾未佑。

前天在睡梦里，未佑揭穿璃亚真正的想法，璃亚半夜醒来后便没再阖过眼。

事实上——璃亚的睡眠不足是在更久以前开始的。

一切都是那一天，璃亚在第二保健室亲吻熟睡的未佑时开始的。

也就是璃亚决定隐藏自己的心意时开始的。从那一天起，璃亚一直饱尝痛苦和酸楚，整个人好像快疯了一样。她每天几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等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无法自拔地追寻着未佑的身影。但未佑从来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他的眼里只有小萤。这个事实令她好心痛……即便如此，璃亚还是无法自拔地看着未佑。长久以来，她一直重複着这样的循环。

——然而，未佑却很没神经地跑来第二保健室。他的到来让璃亚很痛苦，因此璃亚才刻意冷淡以对，想和他保持距离。没想到，未佑丝毫没有体察到璃亚的苦心，动不动就跑来第二保健室，很没神经地说着小萤的事情。

璃亚觉得他好过分，一点都没顾及自己的心意。

但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璃亚又有些高兴——她的心变得越来越混乱。

她明明不希望未佑发现自己的心意，但无法传达思念又好痛苦。

璃亚感觉自己快疯了。

昨天她去探望未佑，也不光是受到愁一的煽动所致。当璃亚听到小萤说要去探望未佑的时候，璃亚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回到家后她一直在想着未佑，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去探望他。

——璃亚知道自己非常嫉妒小萤。

璃亚心想，自己今天见不到未佑，为什么只有小萤可以见到他、和他独处？这实在太狡猾了。因此，璃亚再也剋制不住。

其实那个时候——她只是想看未佑一眼，便打算心满意足地回去。

但璃亚一看到安稳熟睡的未佑，又想起了那一天的吻。于是她失去了压抑自己情感的能力，她好不容易剋制了再次亲吻未佑的冲动，却无法直接回去了。她想，至少陪在未佑的身旁也没什么不好。

之后未佑清醒的时候，璃亚本来是打算马上回去的。可是她发现，那个时候未佑的眼睛是看着自己的。那里除自己和未佑以外没有其他人，未佑的眼里——只有斗神璃亚。

——于是，璃亚忍不住撒谎了。她帮清醒的未佑量体温的时候，其实未佑的烧几乎已经退了，但璃亚随便撒了一个谎。

她想要一个可以多待在未佑身边的理由，而谎言——正好可以拿来当作理由。

后来璃亚彻夜未眠，她一直看着未佑熟睡的脸庞。

她彻夜独佔了未佑，一整晚把他的时间据为己有。

璃亚觉得自己真是个心性卑劣、谎话连篇的女人。不但用谎言伪装自己的心意，还对未佑、小萤、愁一说谎。而且明知这样做会越来越痛苦，却无法停止继续说谎——难怪会遭受报应。

璃亚早上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学，在学校看到未佑朝气十足的模样，不禁鬆了一口气。结果心中的紧张情绪一口气鬆懈，身体状况瞬间失衡。

这想必就是掩饰自己心意、始终不肯正视自己心意的惩罚吧。

——不过，处罚越重越好，毕竟一切为时已晚了。

因为斗神璃亚从今往后——也会不断撒谎。

「……………………啊。」

在移动的计程车中，璃亚恢複了意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计程车公司贴在驾驶座后方的安全驾驶标语。上面写着——感谢您的搭乘，东都无线将恪守道路交通法规，安全护送乘客前往目的地。璃亚獃獃地看着标语，意识朦胧的脑袋发现自己躺在汽车的后座。

这时，璃亚注意到自己枕在某样东西上。不只如此，还有人抱着自己的肩膀。那个充当枕头的东西是某个人的膝盖——璃亚稍微抬起头来。

意识依旧模糊的璃亚认清了对方的身影。

…………结槻？

璃亚嘟嚷着，但喉咙没有发出声音。

「——嗯、是的。是这样没错，我想恐怕是感冒的关係。」

未佑正用手机和某个人讲电话，他没有注意到璃亚。

璃亚总算了解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她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呜。」

璃亚想试着爬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

由于发烧消耗大量体力，她的身体使不上力气，但璃亚无法起身还有另一个原因。

「是的、嗯嗯——」

未佑讲着电话，手掌按住璃亚的肩膀。

他抱住璃亚的肩膀，彷彿宣示璃亚应该乖乖待在这里。

「是……那就先这样了。」

未佑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入口袋。

接下来。

「——你醒了吗？」

未佑直视前方说道，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璃亚。

「………………」

璃亚沉默地仰望着未佑，未佑低头俯视着璃亚。

「午休结束以后，你在第二保健室继续进行烦恼谘询，对方回去后你就晕倒了——还记得吗？」

「…………嗯嗯。」

璃亚只能勉强做出回应。

身体不适也是个一因素，可最主要的原因是璃亚动摇了。

——未佑的眼神变了。变成那种可以看穿一切、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视线。就是网球比赛那天，将顽固的自己强行融化的强硬眼神。

将璃亚的一切强制屈服的粗暴双瞳近在眼前。

「——————呜。」

璃亚赶紧将脸趴下。她心知不妙，她很清楚自己脸红了。而且，璃亚的双颊火热不单是发烧造成的，她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包括在第二保健室里发生的事、未佑在那里对自己做的事、梦中发生的情节、还有未佑在梦中对自己做的事情。

以及——自己接纳了梦中的未佑。

「别担心，很快就到家了……」

未佑以低沉的嗓音说道，他轻抚着璃亚的脑袋。璃亚默默地将脸靠在未佑的大腿上，未佑或许觉得这样璃亚会比较有安全感吧。

他温柔地将手指伸进璃亚的秀髮，手掌像梳子一样来回抚弄。

「〜〜〜〜〜〜呜。」

璃亚紧咬着嘴唇，她这样做既不是痛苦、也不是屈辱的原故。

而是全身充斥着足以令她发出娇喘的快感。

可能是因为发烧的关係，身体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吧。璃亚的头髮变得十分有感觉。

她的身体忍不住起了反应，从颈部到背部窜过一阵舒服的颤慄感。

「就快到家了，你别对我的动作这么敏感——体温会上升喔。」

「————呜。」

这家伙……他注意到了！

璃亚不甘心地抬头看着未佑，未佑带着悠然的笑容俯视璃亚。

被看穿了。

璃亚好生气、好不甘心，她再次将脸靠在未佑的大腿上。

不会错的，现在的未佑——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璃亚拚命抑制自己动摇的心灵，她绝不再让未佑予取予求，绝不再让未佑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表情。

——像你这种人，我一点也没有在意你！

这是璃亚竭尽全力的抵抗。然而，未佑似乎看透了璃亚的心思，他温柔地拍了璃亚的脑袋两下。

「…………呜…………呜。」

璃亚不做任何反应，对于未佑看穿自己心意的举动，璃亚决定视若无睹。别开玩笑了，一定要抗战到底。在断断续续摇晃的车内，未佑的手依然温柔抚摸着璃亚的头，彷彿在告诉璃亚，他会陪伴在璃亚身旁、希望璃亚能了解他的心意。璃亚始终一言不发。就算未佑不必言明、不必抚摸自己，璃亚也很清楚。她知道未佑就在自己的身旁、未佑的心意她也确实收到了。

——所以，求你了。璃亚在心中如此祈祷。

请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了。

计程车来到了璃亚居住的公寓。

那是一栋和电视广告上播出的豪华住宅相同级别的超高级公寓。

未佑付清两千多元的车资，两人朝公寓里前进。

他们穿过附有电子锁的自动门，走进停在一楼的电梯。

二十四楼——那是璃亚居住的公寓楼层。

「我都说可以自己走了……」

被未佑背着的璃亚心有不甘地嘟嚷着。

未佑倒是很快否决了璃亚的不满。

「下车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的家伙说什么傻话啊，你再吵我就不背你了喔。」

到达目标楼层，电梯门打开了。

这间公寓二十楼以上的楼层，属于一层一户的豪华规格。当然，玄关也只有一个。未佑笔直前进，走到玄关前面。

「——钥匙。」

未佑将右手往后伸，伸到背后的璃亚面前。

「……………………」

璃亚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制服的口袋里拿出钥匙，她将钥匙交给未佑还不忘问道。

「做事也不瞻前顾后……幸亏我有随身带着钥匙，如果我把钥匙放在教室或是书包里，现在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了吗。」

「那也要你真的会把钥匙放进书包里啊。」

未佑收下钥匙，笑着回答。

「我知道你平常都会把贵重物品随身携带——所以那是多余的顾虑。」

喀擦一声，门锁开了。

「打扰啰——」

「等等……你、你不要随便进人家家里啦！送到这里已经够了呀！」

「吵死了，闭嘴。病人休想忤逆我。」

未佑毫不理会地脱下鞋子，再将背上的璃亚脚上的鞋子巧妙地脱下来，然后一脚踏入屋内。

他先来到客厅，略过中途的房间往里面前进。

接着，有两扇连接着客厅的房门。

「寝室在——那里吧。」

璃亚听到未佑断言，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该不会干过小偷吧？」

「只是简单的推理罢了。这间房子的格局是四房一厅，你一个人不可能住这么宽敞的房子。因此这是以家族同居为目的购买的，而你又是家中的女儿，站在家长的角度，一般都会让宝贝女儿住在最里面的房间。照这间房子的格局来推算，越靠近玄关的房间危险性越高，歹徒有可能闯空门潜藏在附近。这么看来，你的双亲必然会把你的房间设在里面，也就是他们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未佑打开房门，露出了笑容。

「——被我猜中了。」

「你这变态……」

璃亚在未佑的背上不甘心地说道。

未佑硬将璃亚抱到床上，这时对讲机响了。

璃亚以为有客人来访，她还来不及起身，未佑先有了动作。

「——来了吗？速度真快。」

未佑制止璃亚起身，径自走出房间。他擅自操作客厅的对讲机，和来访者进行对谈。过了一会未佑回到房内，璃亚不满地问道。

「你有叫外卖吗？」

「啊啊、刚才叫的。」

未佑拿出行动电话。

「我在计程车里打电话拜託附近的个人医院进行外诊——请医生来帮你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