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栗栖学妹比我早起床。
「啊~早安,笼岛学长。」
学妹朝下楼的我展露开朗笑容。她站在厨房,围着围裙,正在做菜。
「早,你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的,托学长的福。真的非常谢谢你。」
「要谢就谢织野同学吧。稀饭也是她煮的。」
「这样呀~那么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向学姊道谢。不说这个了,今天早餐由我来做,笼岛学长请坐着慢慢等吧。」
「真的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绝对不是因为我听织野学姊说学长的尉艺很吓人喔。」
「……我想你可以不必强调那点。」
织野同学还真是毫不留情。
倒是原来我做菜很差劲啊~以往没有机会跟别人比较,所以都不晓得。这一定是哲学问题,用来启示我们——人类只能藉由跟他人比较才能衡量自己的价值。
「不过说到做菜,我应该是跟妈妈学的才对啊……」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栗栖学妹。虽然跟织野同学比起来梢嫌生涩,但那样反而可爱。拚命努力做不习惯的事情,感觉非常好。
我真的想要一个这样的妹妹了。
拜託爸妈再生一个好了。他们到现在都还很恩爱,而且爸爸明明都六十五岁了,据说还是一尾活龙。
「做好了。白饭与味噌汤,配菜是煎蛋和鲑鱼片。我也认真学了这边的料理喔。」
既然有白饭,就表示织野同学是帮忙煮了饭之后才走的。嗯嗯。这么说,那边那台圆滚滚的机器就是电锅罗?我到现在才知道。
「开动了。」
「开动了……嗯?栗栖学妹,这盘煎蛋是黄色的,不要紧吗?」
「……敢问笼岛学长平常都是吃什么颜色的煎蛋?」
「啊~这鲑鱼好好吃。栗栖学妹,你知道吗?鲑鱼虽然这么红,却是白肉鱼喔。鲑鱼的身体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吃下的甲壳类的色素在体内累积的关係;鲑鱼卵之所以是红色的,也是因为那种色素的缘故喔。」
「……我现在深刻体会到,知识和技术是两回事。卖弄知识是做不出美味料理的……」
就在我们和乐融融吃着早餐时,电铃响了。
访客是织野同学。
「怎么了~一大早来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做饭的,总不能让栗栖学妹吃笼岛同学做的菜吧。」
织野同学说完,双手提起袋子给我看。可见我多么不受信任,外加让人操心。
「啊~栗栖学妹,看来你已经没事了。」
「托织野学姊的福,真的非常谢谢学姊。」
「别在意。倒是这些是栗栖学妹做的吗?」
「……对,因为织野学姊有叙述过笼岛学长的做菜技巧。」
「你明白就好。」
「……真的很可怕呢。」
「……对呀,的确好可怕喔。」
两人讲悄悄话不让我听到,害我有点被排挤的感觉。
「不过,亏我特地买材料来,没想到竟然用不到。」
「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做菜吧。我想请织野学姊教我做菜。昨天的稀饭真的非常可口呢。」
「好呀~就这么办。」
「啊~那我也……」
「啊?」两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听到自己要教黑猩猩英文会话的人,一定就是这种表情吧。
两人商量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我。这番好意教人难受,于是我悄悄离开厨房,到客厅看晨间新闻。
哦~不错喔。金牛座的运势,今天是第二名。
最后早餐的餐桌上竟然出现义大利面和蛋包饭,我凭着男人的自尊勉强全部塞进胃里。
换好制服以后,三个人一起去上学。
这个坐享齐人之福的状态是怎么回事?要是神乐井学姊也在就太完美了。
织野同学和栗栖学妹走在我前面一步,两人聊得很起劲。总觉得两人从昨晚就一口气拉近距离。看着她们这样,我也觉得幸福起来。
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昨晚开始,织野同学的表情便有点灰暗。就算笑了,也显得有些悲伤。
栗栖学妹和神乐井学姊都神采飞扬,彷佛找到了自己该前进的路,只有织野同学看起来还在迷惘。
但愿是我平常的『多心』就好。
这时候,本来聊得很开心的栗栖学妹突然一脸紧张。
「……咦~这股魔力是……昨晚把我关进结界里的人……」
她一如往常低声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抱、抱歉,我先走了!」
在充满歉意地点头致意后,栗栖学妹随即拔腿狂奔。
「……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纳闷地歪着头面向旁边。
「你真的不懂呢。」
只见织野同学以侮蔑般的神情看着我。
彷佛再也看不下去,彻底死心了那样。
「啊、咦……那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先走了。」
织野同学低着头,快步离去。我彷佛脚被钉在地面一样动弹不得。
就连一步——也踏不出去。
你真的不懂呢。
织野同学的话,一直在脑中回蕩。
不懂?我不懂?不懂什么?我到底不懂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懂呢?
就像中了诅咒那样,浑然不觉。
因为、因为、因为——不可能。那不可能存在。
因为那个人——
有东西在我脑袋里纠结。化作锁链,妨碍我的思考发展。
拒绝——接受。
奇怪?
「……不,不不不~好蠢。」
世上怎么可能有正义使者呢。
虽然自己说不算数,但我自认个性还满乐观的。凡事不会想太多,不懂的事放着不管也不会在意。
在人际关係方面,我尽量注意不要惹对方讨厌。也不会强行过问别人的秘密。
因为那个人教我,男人要那样才帅。
「神乐井学姊……不在呢。抱歉,打扰了。」
午休时间,我想要独处,于是来到电社社办。
织野同学一直散发出难以亲近的气场,我不敢找她讲话。
不知道是我惹她生气,还是她受够我了。
如果只是那样还好。问题是,我完全不知道织野同学在想什么。
好像不是一句「迟钝」就能了事。
脑中名为常识的过滤器,正极力地发挥作用。
「……咦?学太?」
社办桌上摆着学太,神乐井学姊似乎忘记带走了。我看学姊好像很喜欢它,还以为学姊一定会带它回老家。
我拿起学太,仔细看着它的脸。
总觉得跟平常不太一样。
彷佛人格资料被抽掉般,五官毫无生气。不对,玩偶毫无生气是正常的。
接着,我把它套到手上。我当然不会像神乐井学姊那样大开黄腔。
『嗨~我是学太!』
我尝试尖着嗓子说话,果然很困难。我重新体认到神乐井学姊的厉害。
『小谛,你怎么沉着一张脸,怎么了吗?』
「我遇到了难过的事。你愿意听我说吗?学太。」
『那当然罗。无论何时,我都是小谛的朋友啊!』
……满丢脸的。真亏学姊有办法玩这么孤单的游戏。
不过,既然都试了,就再试一下吧。或许能够稍微解开心事。
「其实我跟朋友吵架了……好像也不到吵架的程度,该说是有点误会吗……乾脆吵一架或许还比较好。」
『意思是感情好到会吵架吗?』
「刚好相反,似乎是感情没有好到会吵架。我觉得问题在于我们根本吵不起来。」
『小谛说的话好难,我听不太懂。』
「哈哈~没关係,我自己也一样,不是很懂。不过,我总觉得我和织野同学不能吵架。」
『为什么?』
「先不说我,我觉得织野同学有绝对不能告诉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不知道。」
『搞屁啊!』
「有什么办法,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可是,我同时又觉得不该知道,或许这样比较好吧。我想织野同学——还有栗栖学妹和神乐井学姊也一样,或许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咦咦!太家公认超迟钝的小谛竟然说这种话,吓了我一跳。』
「我也很惊讶啊!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都没用。不管怎么做,思考就是无法继续,事情就是没有进展。我好像不该再察觉任何事情。总觉得有某种东西像诅咒一样束缚着我。」
『是你多心了吧?小谛,你明明擅长以一句「多心」了事,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说得也是,一定是我多心了。不在意、没察觉、一定是我多心了——我早就决定要这样活下去。」
『就在那一天,对吧!』
「对,就在那一天……虽然说得耐人寻味,但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是初恋和初次失恋的那一天呢。』
「啊~不许说啦。学太很爱欺负人喔。」
『抱歉、抱歉。』
「不行,我绝不原谅你。」
『呜哇~小谛生气啦。快逃——』
「别跑别跑——你休想逃——」
『呀——救命啊——』
「啊哈哈~等一下啦,你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