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滅絕種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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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哥哥。请成为茉莉花的家人吧！」

晴空打开大门，素味平生的少女正站在家门口。

七月，旧屋林立的住宅区。电线杆稍嫌矮胖的影子，落在炙热的柏油路面上。

此起彼落的蝉鸣不绝于耳，瀰漫着地方都市常见的夏日风情。

然而只舍少女身边的气氛和周遭截然不同。

娇小玲珑的少女，头上戴着一顶宽边草帽，身上穿着荷叶边装饰的围裙式洋装。手中提着小小的金属手提箱，背上背着跟娇小玲珑的身躯不成比例的大型背包。

只见少女脱下草帽，擦拭前额的汗水，似乎难以忍受炎夏七月的炙热阳光。脱下草帽之后，有别于日本人的银色长发顿时映入眼帘。少女以手指轻梳紧贴脸颊的微湿长发，睁大了一双樱花色的双眸，看着晴空嫣然一笑。

「光是搭乘飞机前来此地，就花了足足八个小时。日本真不是普通地热呢，哥哥。」

少女以好奇的表情环视四周，之后突然伸长双臂，似乎做好了亲密拥抱的準备。

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会如何反应？

「我没有妹妹。」

晴空开口。

虽然无趣了些，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更恰当的回答。

「真的吗？你确定吗？要不要仔细想一想，哥哥？」

见到少女十足笃定的模样，晴空忍不住低头沉思。

自幼死别的双亲和姊姊率先浮现脑海，接着又细数十五年来乏善可陈的人际关係之后，晴空做出结论。

「嗯，我真的没有妹妹。」

「茉莉花早就知道哥哥会这么说了。」

少女将双手叉在胸前，频频点头。

只见她抓起裙摆欠身行礼，旋即来到站在玄关的晴空面前。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做龙胆茉莉花。」

「我是葛木晴空。」

「这点我知道。」

「可是我不认识你。」

「哥哥跟我继承了同样的遗传基因，这点是错不了的。」

茉莉花打开背包，取出一把银色的短剑，接着又当着晴空的面前拔出剑刃。

剑刃刻着奇特的图样，乍看之下似乎是不具实用性质的刀具模型，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晴空清楚看见流动于短剑表面的魔力。那是一把魔法剑，威力十分强大。

「不知道哥哥是以哪只眼睛注视这把短剑？」

「……我不懂你的意思。」

「人类的右眼呢，还是龙所赐予的左眼？」

晴空闻言，顿时暗自心惊。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左眼是〈龙眼〉？」

「〈龙眼〉具备辨识魔力流动的能力——对我来说，这只是基本常识罢了，因为我也拥有龙的力量！」

话才刚说完，茉莉花突然举起短剑。

「嘿——！」

听见一声毫无劲道的娇叱，只见茉莉花拿着手中的短剑砍向自己的右腕。

「慢着！不要在别人家的家门口乱来！」

晴空试图阻止，却已经迟了一步。

短剑的剑刃命中茉莉花的右腕。

清脆的声响之后，剑刃断成两截。

「这就证明了我跟哥哥具备同样的遗传基因。」

茉莉花举起右腕，半透明的鲜红色鳞片顿时映入眼帘。

「——啊？」

晴空不禁睁大双眼。

难以置信。区区鳞片不可能具备足以让魔法短剑断成两截的防御力，除非——

「难道是……龙鳞？」

「这是我的绝招——〈绝对防御的鳞片〉，代表我继承了龙族的血统。」

晴空的反应看在眼里，茉莉花不禁挺起胸膛，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

「至于哥哥的左眼，则是龙所赐予的〈龙眼〉。」

茉莉花抬起头来仰望晴空。两人的距离出奇贴近，早已逾越了初次见面的礼数。

「我是最后的巨龙爱莉西亚与人类之间的混血儿。当初看着巨龙妈妈过世的人，就是哥哥吧？巨龙妈妈有没有跟哥哥提起我的事情？」

「……没听过。」

「也没有要求哥哥成为我的家人吗？」

「没有就是没有！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地球上只剩下我跟哥哥具备巨龙的遗传基因，无论就血统或是种族的角度而言，龙胆茉莉花和葛木晴空都是最后的族人，理应互相扶持，彼此帮助。简而言之，两人就是巨龙的……不好意思，这两个字怎么念？」

茉莉花将不知何时取出的笔记本递给晴空。

「眷族——慢着，哪有人照着小抄直接念稿的啦！你真的明白文中的含意吗？」

「其实我完全看不懂，不过我真的想成为哥哥的家人。因为我们是全世界只剩下两人的巨龙——呃……」

「眷族？」

「没错，就是巨龙的眷族！」

茉莉花伸出手，直指着眼前的晴空。

「就算你这么说……」

最后的巨龙当时根本没提到她还有个孩子。

晴空不禁回想起五年前的往事。

他在深山中流浪了一整个晚上，遇见最后巨龙的那段过去。

那天的夜晚刚好是满月。

晴空知道地球上最后的巨龙即将死去。

透过大人之间的谈话，晴空也知道收养自己的人家提供了深山的结界，充当最后巨龙的离世之地。

就是现在。错过这次机会，往后就再也无法遇见巨龙了。

于是晴空打定了主意，只身闯入巨龙所在的深山。

入夜之后的深山既阴森又漆黑，跟白天的世界截然不同。

夜空中的明月，替晴空照亮了蜿蜒曲折的兽径。运动鞋踏到枯枝之后的声响总是令饱受惊吓的晴空回头张望。这里没有其他人，没什么好怕的。没错，不必害怕。试着在内心劝慰自己的同时，晴空加紧脚步一路前进。

一小时、两小时——晴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全身上下疼痛不堪。

睡衣的衣袖被撕扯破裂，裸露在外的手臂更是鲜血直流，连伤口何时凝结的都不清楚。使用过度的双膝不停颤抖，每当跨出一小步，总是要花费数倍于以往的时间。口乾舌燥，头痛欲裂，甚至连呼吸都格外吃力。

晴空就这样走着走着，最后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地。

这里差不多跟公园一般大小。潮湿的地面突兀地长了几棵零落的大树，晴空依稀听见些微的水流声。仔细一看，草原之间有几条缝隙，清澈的泉水自缝隙之间潺潺流出。晴空掬了些许的泉水湿润乾涸的喉咙，这才揉揉双眼环视四周。

过度的疲劳造成视野一片模糊，晴空花了点时间才锁定目标。

——找到了！

全身覆盖着青色鳞片的巨龙，就蜷曲于大树之下。

细长的身躯横躺于地面，从头顶到尾巴的前端全都紧贴着潮湿的草地。腹部一涨一缩，金色的眼瞳微微张着，几乎快要闭了起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只濒死的巨龙。

「最后的巨龙……？」

晴空以嘶哑的嗓音喃喃自语。

『人类在这里做什么？』

晴空的声音传入耳中，巨龙立刻摆头反应。

慑于宛如雷鸣的怒吼，晴空顿时双膝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

『人类的幼生体……？为什么出现于此地？』

巨龙的金色眼球直盯着晴空。

『报上名来。既然闯入巨龙的临终之地，至少也得遵守应有的礼数。』

「最后的巨龙爱莉西亚•亚斯多拉古——我……我叫做葛木晴空。」

面对巨龙的询问，晴空勉强做出回应。

声音微微颤抖，内心的羞愧与惶恐自是不言而喻。

『如果是迷失方向误闯禁地，劝你还是立刻离开吧。我不需要魔法使送行。』

「我不是魔法使！」

晴空下意识地大叫一声。

「而且我也不是迷失方向误闯禁地，而是希望巨龙替我实现一个愿望！」

『即将灭亡的生物何来实现愿望的能力？巨龙可是生存竞争的失败者。』

最后的巨龙凝视远方，娓娓道来。

太古时代，人类与神兽共同存在于这个世界。

神兽泛指巨龙、朱雀以及麒麟等等的稀有生物。这些生物具备野兽的外表，也具备不亚于人类，甚至远超于人类的智慧，甚至还可以利用古代魔法变身为人类的形态。

神兽与人类同生共存，有时被尊为伟大的神祇，有时被视为恐怖的恶魔。

由于神兽比人类长寿，个体数并不多，结果生活圈遭到繁衍为数千万——甚至是数亿之多的人类无情地压迫，只能遁迹于深山野岭。

随着文明快速发展，人类终于在距今百年前与神兽发生冲突。

其中一只生活圈被侵犯的神兽，在冲突中误杀了人类。

这时魔法使打着援助人类的名号，突然加入了战局。

魔法使泛指具备魔力、懂得魔法的人类。他们跟神兽一样隐居僻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却打算利用神兽与人类之间的冲突重回历史舞台。

魔法使说：

「神兽都是一群危害人类的野生动物，必须加以驱逐。」

在人类的文明世界当中，深谙人语、使用魔法、甚至可以化身为人类的野生动物确实是潜在的危机。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人类和魔法使携手合作，开始攻击神兽。

魔法使的魔法，其实是师承于神兽。

然而魔法使透过不断钻研，藉由缩短咒文的咏唱，节省发动魔法所需的时间，并大大提升了魔法的威力。于是魔法使建立各种组织，利用集团魔法凌虐、屠杀、消灭世界上的神兽。

百年之后，神兽终于自这个世界绝迹。

晴空眼前的最后巨龙爱莉西亚·亚斯多拉古是唯一的例外。

『我于十年前化身为人类四处旅行，这才发现世界虽大，却已经没有巨龙的容身之处。这个世界已经被人类和魔法使佔据了。』

巨龙以自嘲的口气喃喃自语，旋即转过头来面向山麓。

林木的缝隙之间，城镇的灯光依稀可见。

那里就是晴空所居住的地方都市，高楼林立，马路更是四通八达。

『那是人类的世界，没有巨龙的生存空间。不过说实话，倒也没有特别厌恶的感觉。』

巨龙眯起金色的双眼，细细打量着晴空。

『我不喜欢逞兇斗狠，打算独自平静地死去。不管有什么愿望，劝你还是去找在这场生存竞争当中获得胜利的魔法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