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獵物與獵人

晴空等人正位于魔法使四大家族之一、天伎家的「主人之屋」。

天伎家的大本营位于半山腰上。

广大的私人用地设有魔法研究机构、魔法使的宿舍、训练中心。

天伎家直系的魔法使居住于大本营的正中央。

纯白的豪华建筑，附设宛如森林一般的庭园。

这里是位于豪宅最深处的主人之屋。乍看之下是个花团锦簇的人间仙境，熟知内情的晴空却难掩内心的恐惧。

主人之屋是天伎家的领导中枢，亦即当代家主以及继承人——最强魔法使所居住的地方。

「我是天伎家的代理主人天伎歌音。」

端坐于宝座上的少女缓缓开口。宝座比地面高出一截，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中庭的微风拂动了翡翠绿的秀髮，身穿纯白洋装的少女彷佛是童话故事中的高贵公主，抑或是纯洁无邪的天使。

然而有别于美丽动人的外表，少女的双眸却绽放出慑人的威仪。

这就代表少女位居高位，同时也掌握了在场众人的生杀大权。

少女的名字叫做天伎歌音，是爱菜的姊姊，天伎家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现任主人天伎夏希大人年事已高，委任我代为处理这次的事件。我的裁决等同于主人的裁决，请两位牢记在心。」

站在歌音面前的晴空和茉莉花闻言，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晴空的双腿发软，身体更是微微颤抖。若非爱菜陪同在侧，恐怕早已拔腿就跑。茉莉花也是脸色发青，似乎对歌音颇为畏惧。

天伎家的代理主人，正是魔法特区实质上的支配者。

天伎歌音更是生来就注定成为天伎家主人的最强种。

从受孕到生产，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魔法仪式，甚至连诞生之日的星辰位置都经过精密的计算。天伎家惮精竭智所创造出来的最强魔法使，正是两人面前的天伎歌音。

「爱菜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

朝着站在一旁恭敬守候的爱菜瞥了一眼，歌音缓缓开口。

「不过〈失败作〉葛木晴空，我还是想从你的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这名少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跟其他家族的魔法使发生冲突——烦死了，当场死亡不是更省事吗？」

「……啊？」

「没事，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

无视晴空的反应，面无表情的歌音直视着两人。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晴空根本不想跟魔法使发生冲突。

当初是凯恩斯家族的魔法使自己找上门来，好不容易击退魔法使之后，又在爱菜的监视之下被迫来到天伎家，折腾了一整个晚上。

幸好今天是星期六，学校不必上课，然而晴空还是有很多事情必须处理。茉莉花的行李还没整理，还得帮她準备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对于一个平日必须靠打工维生的学生而言，日常作息受到干扰无疑是最大的恶梦。

「……赶快做个了结吧。」

于是晴空从茉莉花的突然现身开始说起。

「世界上最接近巨龙的兄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晴空的描述告一段落之后，歌音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最后巨龙的后裔竟然挑上无法成为魔法使的〈失败作〉。赫赫有名的神兽堕落至此，实在是令人同情。」

「天伎家的代理主人，你的脑袋坏掉了吗？」

茉莉花伸直细长的手臂，直指眼前的歌音。

「喂，茉莉花！」

「我非但并未堕落，反而还正值成长期。再说巨龙的魔枪〈亚修〉也认定哥哥是巨龙的眷族，否则又怎么会协助哥哥打倒敌人？亏你还是伟大的魔法使，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无视于晴空的劝阻，茉莉花继续放话。

「而且你竟然称哥哥为〈失败作〉，更是令人火大。将神兽逼上绝路的魔法使居然只有这种能耐，真是令人感到无比的悲哀。」

「不得放肆，灭绝种的少女。」

歌音的声音响彻云霄。

华丽的壁毯挂在歌音的身后，上面描绘着只有四大家族才可以使用的〈黄金魔杖〉。在壁毯的衬托之下，歌音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沉。

突然之间，金色的羽毛漫天飞舞。

拥有金色翅膀的天使出现在主人之屋的四个角落。没有面孔，身上也没有衣物，纯粹是魔法所製造的使唤魔。

「葛木晴空，这是〈被祝福的天使〉。」

歌音手持金色的〈魔杖〉，好整以暇地开口。

「……特地召唤出来威胁我们吗，天伎歌音？」

晴空刻意挡在茉莉花的面前，抬起头来直视歌音。

匆忙之间转头一看，守候于大厅一隅的爱菜往前踏出一步，正準备採取行动，却被歌音的眼神所制止。

「与巨龙之间的交流是老主人的意思。代理主人忙得很，没时间跟你们搅和，自然也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

分别朝着晴空和爱菜瞪了一眼之后，歌音表明立场。

代理主人的工作繁重，举凡魔法研究、魔导具的开发、甚至连特区的管理都包括在内。

为什么还得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巨龙的眷族身上？

歌音倚靠着座椅的扶手，深深叹了口气。

「烦死了，真想快点回到研究室。为什么大家不死一死算了呢？」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足以摧毁〈魔杖〉的手枪以及受到魔法攻击之后依然毫髮无伤的少女已经曝光了，可由不得你们说走就走。」

歌音从胸前拿出一只信封。

抽出信纸之后，她以平静的口吻继续说：

「今天早上我们收到了摩耶、凯恩斯和亚古利巴共同联署的诘问信。『巨龙的眷族是属于天伎家的吗？我们正式向天伎家提出〈争魔〉的要求，透过魔法使之间的正式战斗，决定巨龙的所有权。若天伎家不愿接受，我们将自行猎杀巨龙』。」

「这、这、这算什么？」

茉莉花睁大双眼，提高了音量。

「有、有没有搞错！我的身体是属于我……和哥哥的！其他人凭什么把我当成猎物！」

「因为他们目睹了你的能力。魔法使为什么非得消灭神兽不可，相信你应该知道箇中原因吧。」

「神兽与人类对立之际，魔法使接受人类的邀请，为了守护世界和平而战——是吧？这是书本所记载的说法。」

虽然不是虚构的伪词，却也跟事实相去甚远。

简而言之，就是魔法使为了掩饰自己消灭神兽以获得魔法特区的野心，所杜撰出来的说法。

茉莉花当然知道事实的真相，微微颤抖的双拳就是最好的证明。

「即使如此，我们天伎家依然尊崇巨龙，与巨龙和平共存。」

茉莉花的响应传入耳中，歌音忍不住哼了一声。

「然而其他魔法使就未必如此了。你们已经展现了足以威胁魔法使的巨龙之力，其他的三大家族当然想将你们的力量据为己有。」

「难道我不应该跟哥哥见面吗？」

茉莉花喃喃自语。

「我只是想跟血缘最相近的人在一起而已，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儘管放心吧，我们天伎家会负责保护你的。」

歌音的语气十分温柔。

「不如就在最后巨龙离世的山头，替你兴建一座小屋好了。那里有天伎家的结界，足以让你度过安稳的一生。只要你终生不踏出结界，其他家族也不便多说什么。」

「……哥哥呢？」

「〈失败作〉将另择他处予以庇护。让你们两个待在一起，难保不会引起其他家族的注意。嗯，就这么决定吧。」

「这跟终生监禁又有什么两样？」

晴空感到心脏的跳动使人发痛。

这是基于愤怒，抑或是基于反抗天伎家代埋主人的恐惧，晴空就不得而知了。

「让危险人物四处游走，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是吧，代理主人？」

「〈失败作〉居然也敢说话？」

「为什么不敢？我们又不是死人。」

晴空当然明白歌音的用意。

为了保护茉莉花，歌音的提议无疑是最妥当的方案。

「你是个好人。」

「得了吧，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失败作〉。」

「至少对于茉莉花而言，你是个好人。不过这种保护方式跟对待笼中鸟没什么两样，都只是终生监禁罢了。」

「天伎家已经愿意保护巨龙少女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没有自由。」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巨龙的生存空间了。」

「有没有空间不是你说了算。我们的生存力式，由我们自己决定。」

「你打算离开魔法特区？结果是一样的。凯恩斯、摩耶和亚古利巴不可能放过巨龙的眷族，到时候不是强行绑架，就是以魔法暗中杀害。相较之下，我的提议不是比较妥当吗？」

「茉莉花来到唯月市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是为了替她的人生划下句点。」

「你有保护她的本事吗？」

歌音迭起修长的双腿，指着眼前的茉莉花。

「我不需要哥哥的保护，我会保护哥哥。」

茉莉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晴空。

「……小时候我总是跟小梢一起四处流浪。小梢虽然将我拉拔长大，却无法成为我的家人。我只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即使再怎么掩饰，还是跟大家不一样。」

所以才会寻找跟自己相似的人。

巨龙已经绝迹了，茉莉花的族人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可是我却遇见了哥哥。」

「你跟晴空不同，他属于巨龙的部分是后天植入的。」

「先天也好，后天也罢，全都没有关係。哥哥在五年前选择了跟巨龙相遇，所以巨龙妈妈才会将〈龙眼〉赐予哥哥。每个人都一样，都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逐渐改变。」

茉莉花闭上双眼，缓缓道出自己的梦想。

「所以我也选择哥哥为自己的『家人』，选择了誓死保护哥哥。对于早已一无所有的巨龙后裔而言，这才是最真实的选择。」

「感情上可以体会你的感受，理智面却无法理解。」

歌音举起〈魔杖〉，轻敲座椅的扶手。

四名天使顿时消失无蹤。

「不过晴空是在成为魔法使的途中遭遇挫折，转而寻求〈龙眼〉的懦夫，他真的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我——」

晴空不知该如何回应。

茉莉花将晴空视为家人，晴空却不知家人为何物。

「我站在巨龙的这一边。」

晴空只能如此表示。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辜负茉莉花的期望，我只知道自己欠巨龙一份人情。如果魔法使打算将茉莉花当成猎物，或者是以保护的名义终生监禁，我将奋不顾身起而反抗。」

「话说得很好听，不如谈谈实际的做法吧，〈失败作〉。」

歌音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晴空也不甘示弱地鼓起勇气，说出内心的计画。

「巨龙的眷族愿意接受〈争魔〉，同时与天伎家结为同盟。」

「结为同盟？这么做对天伎家有什么好处？」

「或许没有好处，不过巨龙的眷族落入他人之手，更是有弊无利。身为尊崇巨龙的魔法使家族，竟然眼睁睁看着他族的魔法使在自己的魔法特区掳走巨龙的眷族，类似的风声一旦传了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吧？」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