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巨龍的崇敬者

「爱菜，我有话想跟你说。」

茉莉花突然其来的发言传入耳中，爱菜立刻暂停手中的工作，不再替茉莉花擦拭背部。

地点是晴空家的二楼，房间里面只有穿着制服的爱菜，以及全身上下只有贴身衣物的茉莉花。

将莉蒂亚交给天伎家之后，爱菜以护卫晴空和茉莉花的名义，跟着两人回到家中，如今正在替觉醒之后大感疲惫的茉莉花擦拭身体。

〈争魔〉结束之后的现在，莉蒂亚·凯恩斯被囚禁在天伎家的地牢之中。

这次的〈争魔〉，目的在于争夺巨龙的眷族。

然而莉蒂亚真正的目的却是杀害晴空和茉莉花，〈争魔〉不过是在天伎家管理的魔法特区使用魔法的借口，这已经构成了严重违规的行为。

目前天伎家的歌音正与现任主人天伎夏希商讨因应的对策。

时间正是午夜。

天伎家做出结论之前，晴空、茉莉花和爱菜暂时留在家中待命。

「哥哥不会跑到二楼来吧？」

「嗯，他正忙着下厨呢。虽然只是宵夜，也丝毫马虎不得。」

凝视着茉莉花瘦小的背影，爱菜做出回应。

回家之后，爱菜从晴空和茉莉花的口中得知龙王认定以及巨龙觉醒的经过。

茉莉花的身体发热，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这似乎也是觉醒的后遗症。

——这孩子是巨龙与人类的混血儿，晴空则是成了〈龙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穿着白色贴身衣物的茉莉花五官细緻、身材纤细，彷佛是巨龙与人类的血统交织而成的艺术精品。

若魔法使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茉莉花一定会被捧为落入凡间的美丽女神，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成为晴空的妹妹，还真的是委屈她了。

「爱菜，如果我并未出现，哥哥的生命是不是就不会遭到威胁？」

寻思片刻之后，茉莉花打破了沉默。

「……这话怎么说？」

出乎意料的问题传入耳中，爱菜不禁反问了回去。

「我不知道〈争魔〉那么危险，更不知道魔法使竟然恨巨龙入骨……」

「这件事也超出了我的认知範围，怪不得任何人。」

龙爪的主人杀害魔法使的事件，天伎家可说是完全的状况外。

或许是三大家族刻意对「祟敬巨龙」的天伎家封锁消息。

「可是哥哥却因此而被捲入危机之中。这一切全都是我害的，我没有资格成为哥哥的妹妹。」

「为什么非得成为晴空的妹妹不可？」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茉莉花露出寂寞的微笑，视线落在天蓝色的旅行背包。

这就是茉莉花全部的家当，背包里面的东西还来不及拿出来。晴空的双亲生前所使用的和室只有棉被、桌子和空蕩蕩的衣柜，完全没有生活感可言。

「我是最后巨龙的直系后裔。族人全都灭亡了，什么也没留下，不过我还是有权选择自己想要成为哪一种巨龙。如果连这点自由都没有，活在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

茉莉花紧咬下唇，看着身后的爱菜。

「……我想要保护唯一的家人。请你告诉我，爱菜。如果我不在了，魔法使会不会就此放过哥哥？」

爱菜闻言，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

自己明明是天伎家派来的监视者，如今却忍不住想要跨越红线。

之前甚至还将茉莉花当成替唯月市带来麻烦的问题人物。

——不是她的错。

而且茉莉花一心只想成为晴空的妹妹。

「就算你不在了，三大家族的魔法使应该也不会善罢罢休。毕竟他们畏惧的是足以打倒魔法使的『巨龙力量』。」

嗯，妹妹。既然是晴空的妹妹，那也没什么好责怪的。

娇小玲珑、贴心可爱的妹妹。为了安慰茉莉花，爱菜继续开口。

「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晴空恐怕会认定你被魔法使掳走，陷入彻底的失控吧。」

「可是哥哥说他从来没把我当成妹妹。」

「这跟妹妹无关，那个家伙向来不会弃朋友于不顾。」

爱菜停顿片刻。

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既然是晴空的妹妹，应该没关係吧？

「你应该知道五年前的晴空是魔法使的入门生吧？」

「是的。哥哥说他能力有限，无法成为魔法使，所以才取得了〈龙眼〉。」

「我就知道，晴空果然没说出真话。」

「难道哥哥骗人？」

「严格说来，应该是省略了许多细节。」

该怎么说才好呢？

直到现在，爱菜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时发生的那件事。

「完整的说法应该是『由于体内的魔力过于强大，导致晴空无法成为真正的魔法使。为了封印自己的魔力，晴空主动获得了龙眼』才对。」

「……我不明白。」

「晴空小时候跟我一起接受魔法使的训练。根据天伎家的规矩，即使没有血缘关係，优秀的学生依然可以获得天伎家的姓氏，成为继承人的人选——亦即天伎家的族人。」

晴空的实力获得肯定，同时也接受了天伎家继承人选的测验。

所谓的测验，就是跟特定对手进行魔法对决。

「结果晴空差点以魔法杀了他的对手。」

「……这不是真的吧？」

茉莉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爱菜却摇了摇头。

「当然是真的。晴空轻易突破对手布下的魔力障壁，接着又发动异常强大的攻击魔法。当然，这只是战斗中的意外，晴空并没有伤人的意图。」

结果对手受到危及生命的重伤，最后在天伎家的众多魔法使一连多日持续施展治疗魔法的努力之下，才勉强捡回一命。

没有人怪罪晴空，大家都对晴空的表现讚誉有佳。

毕竟并非出自魔法使世家的普通人，竟然能够打倒天伎家的直系子孙，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结果晴空却瞒着大家，偷偷去找最后的巨龙，甚至还得到了〈龙眼〉。结果体内的魔力流动堵塞断绝，魔力也遭到封印，再也无法使用魔法。这就是五年前所发生的事情。」

同时也是不知所以然的其他魔法使鄙视晴空的原因。

〈神兽〉与魔法使的细胞无法兼容，这是再基本也不过的常识。结果那个小子竟然为了得到巨龙的力量，白白断送自己的锦绣前程，简直就是一大笑话。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真相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哥哥并不是因为难以成为魔法使，所以才将希望放在〈龙眼〉之上……？」

「他是为了破坏自己的魔力系，拒绝成为魔法使，所以才主动寻求〈龙眼〉。自己的魔法竟然让朋友身受重伤，当年的意外想必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哥哥就是这种人，我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茉莉花的双眸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对了，爱菜。」

「嗯？」

「当时的对手还好吧？」

「……很好。」

茉莉花的无心之问传入耳中，爱菜顿时感到背脊发凉，前额更是冒出豆大的汗珠。

察觉到爱菜的脸色不太自然，茉莉花这才恍然大悟。

「难道那个差点被哥哥杀死的对手就是你？」

「呃……」

在爱菜的认知当中，五年前的测验早已结束，实在没必要承认自己险些死在晴空的手上。

伤势已经痊癒，爱菜的败北也是基于自己的能力不足。这是魔法使的常识，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茉莉花却不这么认为。

「你、你你你你还好吧，爱菜？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我们家的哥哥竟然对你做出那种事！」

「呜、呜哇！」

茉莉花抓着爱菜的肩膀前后摇晃，脸上更是露出又惊又急的神情。樱花色的双眸圆睁，视线来回游移，似乎正在寻找爱菜身上的伤口。

「对、对不起！我必须对哥哥的行为负责！会、会不会痛？我有一点野外求生的知识，

先、先替你疗伤吧！伤口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处理伤口？拜託，都已经是五年前的往事了！」

情急之余，茉莉花乾脆将爱菜推倒在棉被上面。只见她拿起毛巾盖住爱菜的额头，开始寻找急救箱的下落。瘦弱的背脊满是汗水，呼吸更是异常急促，然而她还是放心不下爱菜的伤势，先是钻进桌子底下四处张望，接着又打开衣柜的抽屉逐一检查，非得把急救箱找出来不可。

见到茉莉花手忙脚乱的模样，爱菜终于忍不住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爱菜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放声大笑。

「爱菜，你怎么了？难道是跟哥哥交手的时候所留下的后遗症？」

「不、不是啦！」

眼见茉莉花脸色发青，爱菜连忙摇了摇手。

这下子她总算是明白了。

急着想要替爱菜疗伤的茉莉花，不可能伤害他人的生命。

同为想守护晴空的少女，爱菜本来就很信任茉莉花，但并非完全信任。爱菜身为魔法使，多少也曾怀疑过她是不是兇手。

「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茉莉花来到唯月市的目的，是为了成为晴空的妹妹。

就这层意义而言，她也有可能成为爱菜的朋友。

「我没事，你还是多多关心晴空吧。」

「关心哥哥？」

「没错。你得好好看着晴空，别让他乱来，否则他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天晓得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如果晴空是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繫，你就应该扮演煞车的角色，别让晴空在人生的道路上失去控制。」

「我真的可以成为哥哥的妹妹吗？」

「嗯。」

爱菜点点头，表情十分认真。

「你当然是晴空的妹妹。我以天伎家第三顺位继承人〈光子魔姬〉之名向你保证，你一定是、绝对是、肯定是晴空的妹妹无误。」

「……为什么要刻意强调？」

茉莉花露出狐疑的神情。

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说词，爱菜只好别过头去，试图模糊焦点。

「这、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再说吧。」

「……嗯！」

茉莉花的双眸闪闪发光。这时她的耳朵微微一动，似乎捕捉到什么声音。

几秒钟之后，晴空呼唤两人的声音从一楼传来。

*

「开动——！」

围绕着餐桌的晴空、茉莉花以及爱菜不约而同地併拢双掌。

三人的面前各自摆着一盘蛋包饭、速食杯汤、以及只有西红柿和生菜的色拉。除此之外，还有调味用的西红柿酱和美乃滋。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虽然不是正常的用餐时间，先前的觉醒却让茉莉花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再加上享用美食是转换心情的好方法，因此三人还是吃起了宵夜。

「小梢曾经说过，不管心裏面再怎么悲伤、再怎么烦恼，都不要带到餐桌上。吃饱喝足之后，自然就会想到解决问题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