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瀕臨絕種的左眼龍王

「不可能……我的鳞片……居然……」

茉莉花身形一晃，当场跪倒在地。

瘦弱的身躯倒卧在自己的鲜血所形成的血泊之中。

「茉莉花！」

晴空只感到眼前一黑，完全无法理解当下的状况。

他只看到红色的光束贯穿茉莉花的身躯，〈绝对防御的鳞片〉完全起不了作用。

大量的鲜血自茉莉花的腰部汨汨流出。

暗红色的液体在尘埃遍布的走廊缓缓扩散。

「魔法使四大家族之中，为什么天伎家是唯一崇敬巨龙的家族？现在就让我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吧。」

歌音缓缓走来，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

「因为天伎家拥有能够确实屠杀巨龙的魔法。这种只有现任主人和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才能够学习的〈屠龙魔法〉，就是以古代的屠龙圣人来命名的。只要巨龙对天伎家造成威胁，随时都能够加以刬除。这就是天伎家敢于崇敬巨龙，主动与巨龙亲近的原因。」

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晴空不知道歌音说了些什么。

「茉莉花——！」

他只听见自己的吶喊。

晴空死命地紧压茉莉花的伤□，却怎么也无法替她止血。巨龙的后裔应该具备胜过人类的生命力才对，此时此刻的晴空却是冷汗直流。不要死，千万不要死——类似的字彙在脑海中不停回蕩。茉莉花转过头来看着晴空，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然而为了让晴空安心，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放下武器，晴空。」

抬头一看，歌音正站在身芳俯视着自己。

「……你说什么？」

晴空无法理解歌音的话中含意。

〈亚修〉早已被弃置在地上。随便你吧，只要茉莉花活下来就好。现在该怎么办？叫救护车吗？人类的医生能够治疗巨龙吗？怎么办？怎么办？

「不是〈亚修〉，我要你放下的武器是〈龙眼〉。」

歌音的声音有些嘶哑。

腹部开了个大洞的天使出现在晴空的面前。

「〈龙眼〉是你的力量泉源。只要交出〈龙眼〉，巨龙少女就能够活命。」

「馨！」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歌音流露出鄙夷的眼神，彷佛将晴空当成坏掉的玩具。

「只会耍手段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晴了。」

歌音举起〈魔杖〉，直指躺在地上的茉莉花。

「我不需要你了，所以把〈龙眼〉交出来吧。否则我就毁了她的大脑。」

「……好吧。」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茉莉花凝视着晴空，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晴空知道茉莉花正在示意他不要答应，因为两人是兄妹——还是家人的关係？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晴空决定保护茉莉花，决定跟茉莉花站在同一条战线。因为那是最后巨龙的请託？因为茉莉花是家人？因为自己成为龙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晴空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必须保护应该保护的人。即使失去〈龙眼〉，也不改初衷。

「想要〈龙眼〉是吧？儘管拿去。不过你要遵守诺言，让茉莉花活下去。」

「儘管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的。」

天使朝着晴空伸出右手，金色的手指接触晴空的脸庞，轻抚左眼的眼皮，在眼窝的附近来

回游移之后——

细长的指甲深入晴空的左眼，一口气将〈龙眼〉挖了出来。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叫唤。

晴空的视野化作一片血红。

眼球被人强行挖出的痛苦——最后巨龙将〈龙眼〉赠予晴空之际所施展的仪式遭到破坏的痛苦——两种不同形式的痛苦合而为一，顿时让晴空的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呼吸。左半边的脸颊清楚感受到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的感觉。好热——好痛——

「晴空，我不再需要你了。」

天使举起晴空，顺势丢了出去。晴空的身体被抛上了半空中，旋即跌落在地。鲜血淋漓的头部撞击地面，晴空的意识逐渐模糊，茉莉花的惊呼和哀鸣也渐行渐远。

「〈爆炎矢，百人军团〉。」

歌音準备施展魔法。

晴空的眼睛却已经看不见〈魔法阵〉。

失去了〈龙眼〉，〈亚修〉也不在手边。

「我即将以〈龙王的魔法〉改变这个世界。你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死吧。」

歌音口中说出简短的死刑宣判。

晴空的身体顿时被爆炸的火焰所吞噬。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段时间之后，歌音才惊觉自己正在放声大笑。

强劲的爆风肆虐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没关係，一切都结束了，葛木晴空已经不在世上。

「哈、哈哈！哈！」

到底是怎么回事？歌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解放。

天伎家的魔法使也好，亲生妹妹爱菜也罢，在歌音的心中全都是可有可无的閑杂人等。唯独晴空不同，他就像是小小的污渍，如影随形地贴在自己的身上。

如今恼人的污渍总算是消失了，可是说也奇怪。

明明获得了解脱，为什么双眼却流下了泪水？

「……杀了你！」

微弱的声音自歌音的脚边传来。

「我要杀了你——居然把我的哥哥！把我的哥哥——」

「闭嘴。」

不要在我快要领悟些什么的时候跑出来捣蛋。

天使捂住巨龙少女的嘴巴，少女的牙齿却咬住金色的手指使劲一扯。即使身受重伤，巨龙少女依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耐不住强烈的剧痛颓然倒地。只见茉莉花吐出天使的手指，朝着歌音爬了过来。

「我要毁了一切。」

「——啊？」

「魔法使也好，人类也罢，你们全都该死！我要杀了所有的人，一个都不留！反正哥哥已经不在了，我要毁了这个世界——」

「〈爆压〉。」

歌音舞动〈魔杖〉，茉莉花的头顶顿时出现小小的爆炸。具有方向性的爆风重重地打在她的头上，将试图起身的茉莉花压倒在地。

「你有什么本事？」

「……我要杀了你……巨龙绝对饶不了你们……！」

「没关係，你就说个痛快吧。反正你即将成为〈龙王魔法〉的製作原料，到时候就没机会说话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遵守跟晴空之间的承诺，让你的大脑和心脏活下来——」

「别碰我的妹妹。」

茉莉花抬起头来，蒙上一层阴霾的瞳孔再度绽放光彩。

因为那是她最想听见的声音，以及最想得到的一句话。

歌音的身体微微一震。

尚未平息的爆风之中所传来的声音，令她变了脸色。

「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

听错了吗？不可能。歌音的五种感官在出生之际就经过特别的强化，不可能听错小晴的声音。

可是这不合理。〈亚修〉被弃置在地上，〈龙眼〉也在天使的手中。

晴空已经一无所有了。

「——茉莉花由我来保护——没有人可以伤害巨龙——」

爆风四散。

伫立瓦砾堆的人物，正是晴空。

「——怎么可能？」

「住口，歌音！立刻离开茉莉花！」

面对晴空强大的杀气，歌音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一道光束自歌音的眼前飞射而过，将走廊尽头的墙壁炸开一个大洞。

「……魔法？」

鲜红的液体自晴空的左眼眶滴落在地。

晴空失去了〈龙眼〉，〈亚修〉也不在身上。

然而他的手上，却握着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银色〈魔杖〉。

金色的魔力障璧笼罩全身，想必这就是晴空挡下〈爆炎矢〉的秘密。

「那把〈魔杖〉……」

「没错。这是我小时候使用的魔杖，是天伎家的主人亲手交给我的。」

「不可能，你早已无法使用魔法！〈龙眼〉已经破坏了你的魔力系，不可能激化体内的魔力！」

得到〈龙眼〉之后，晴空体内的魔力流动几乎被破坏殆尽。〈龙眼〉也封印了魔力的激化，理论上晴空应该没有使用魔法的可能。

「没错，神兽的细胞将我的魔力系摧毁殆尽。如今虽然失去了〈龙眼〉，断绝多时的魔力系也无法重新连结。」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

「因为你解开了封印。」

晴空以沾满鲜血的右眼凝视着歌音。

「我每天都以〈龙眼〉观察体内一片混乱的魔力系，知道哪些魔力系已经不堪使用，哪些魔力系在解除印之后还能派上用场。当初的动机是为了找出五年前彻底失控的原因，因此才特别针对失控的机制进行调查。」

金色的粒子聚集于晴空的〈魔杖〉。

小孩子所使用的〈魔杖〉，蓄积了前所未有的强大魔力。

「即使是失去〈龙眼〉的现在，只要遭到封印的魔力重新启动，就足以让体内还派得上用场的魔力系陷入彻底的失控状态！」

「——！」

他疯了。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像他这么疯狂的魔法使。即使是最强的魔法使，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体内的魔力流动，这就跟人类无法掌握血液的流动和神经讯号的传导一样。如果真的出现了完全控制自己的魔力，甚至透过魔力的强化，让自己处于失控边缘的人——

那种人不是魔法使，也不是人类，而是有别于两者的另一种生物。

「……哥哥……」

「茉莉花，再忍耐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巨龙少女闻言，立刻点了点头。

「天伎歌音，我饶不了你。」

暗红色的鲜血自空虚的眼窝汨汨流出。

毫无力量可言的右眼所绽放的精光，将歌音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

「你不但攻击爱菜、利用莉蒂亚·凯恩斯、以最后巨龙的遗骸为武器，甚至还伤害我的妹妹，试图将她当成实验动物！如果你以为最强种的称号可以跟为所欲为划上等号——」

这真的是晴空名符其实的血泪宣言。

「我只好假龙王的力量，让你接受应有的惩罚！」

「龙王……哈哈，你连〈龙眼〉都没有呢。真是莫名其妙，去死吧。」

声音稍嫌嘶哑。心生畏惧？天伎歌音竟会畏惧吗？

「消灭小晴的残骸，不许留下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