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从高中放学回家的龙胆翔真直接奔向了家中后方搭建起来的仓库。由于在去年年底,作为养育自己双亲的祖父母相继去世,因此他决定来整理遗物。
爱惜物品的祖父母的遗物量十分庞大,靠他一个人整理的话可说是一项重体力的劳动活,不过毕竟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用来排解无聊正好。
虽然是以这般轻鬆的心情开始做整理,不过这件事比预想中的要来得吃力许多。儘管花了半年时间把堆积在家里的东西大致上整理完毕,但仓库的整理却丝毫没有着手,几天以前他才想起了这件事。
祖父母一年到头都是一副卿卿我我的模样,只要是两个人一起买的东西,即便是条破抹布他们也会作为「纪念品」慎重地保管起来。
两人之间的情谊已经久得足以举行金婚式。纪念品的数量多到实在没办法收纳家中,因此祖父母买下了位于房子背后的空地,建造了一座巨大的仓库。
那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直到自己出生前的三年为止,这些「纪念品」仍不断地累积—一想到接下来得自己一个人整理这些,便感到一整个郁闷。
说是这么说,也总不好把这些东西就这么丢着不管。
翔真打从双亲在交通事故中死去的五岁左右开始,便一直与祖父母生活在一起。对两人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以及并没有真的那么重要的东西,这点程度还是区别得出来。
真正重要的东西搬运到两人的寝室,剩下的便放到空房间或是仓库中保管。虽然就结果来说生活空间并没有增加,不过只要自己的房间空着就已经足够。毕竟也已经没有其他家人在了。
「况且这么整理下来,或许还能找到魔卡<Wiz>也说不定。话又说回来,爷爷到底是把那么大量的魔卡藏到哪里去了啊—嘿。」
将受到红锈侵蚀的仓库大门打开—一阵霉臭味朝向鼻腔刺激而来。连带的还有一大堆的灰尘。原先想说回家一趟去拿口罩会不会比较好……这么说起来,口罩在整理家中的时候就已经全用完了。
「……」
算了,只要注意通风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将沉重的大门完全打开的翔真,打算立即开始动手收拾而踏入了仓库之中,就在这个时候。
『—、—』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
本以为是仓库外头有谁在而探头望向外面,不过杂草丛生的庭院里丝毫不见人的蹤影。约有十五张榻榻米大小的仓库里毕竟也没有能够藏人的空间,这么说来或许是自家用地外的某人正在说话而已吧。
虽然翔真用这样的解释说服了自己—
『—!—!』
但就在他把囤积在仓库里的东西运出庭院的时候,声音又再一次传来。
「……」
翔真有些怀疑地皱起了眉头,试着将仓库的门扉关了起来。在黑暗之中,集中精神凝听。接着,响起了与方才同样的声音。声音的清晰度与关起门扉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如说,藉由隔绝了外头传来的杂音,儘管变化不大,仍是变得鲜明了一些。
也就是说,声音的主人是潜藏在仓库内部的。
不过,是躲在哪里?
再度将仓库大门整个打开。在受到夕阳照射,染成橘黄色的仓库中,果然见不到任何人影。但是,对方肯定潜藏在某个地方才对。
翔真集中精神仔细找寻声音的出处……
「……是这东西吗。」
接着推测出了位置。
将一个被孤零零放置在瓦楞纸箱上,宛如戒指盒般的盒子拿起。本以为声音的主人肯定是个搭载着对话机能的人偶,不过这并不是个能够放入人偶大小的东西。
但是,声音确实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算了,只要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吧。」
该说是胆子很大还是好奇心旺盛—毫不犹豫地将箱子打开一看,里头收纳着一只闪耀着金色光辉的戒指。
拿起戒指,目不转睛地仔细观看。
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可疑点。就只是一只极为普通的戒指。若要说像是特徵的特徵的话,大概就只有内侧刻着无法解读的文字这点而已。
然而—
『拜託了敦盛!汝也差不多该来重新再战了吶!』
即便是超有个性的装饰加诸在戒指上,跟传出声音一事相比的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再战?」
『!是敦盛吗!汝自己约定好的五十年早就已经过去了喔!』
才刚有如自语一般低声说出这句话,便立刻有了回应。看样子这只戒指似乎有着通讯机的功能。
正当翔真準备说出对方认错人了的时候,声音的主人发出了满是焦躁的声音。
『总算是抓到汝了吶!绝对不会让汝逃跑了吶!按照约定再战一次吧!好了—快点来到侬的身边<阿斯托拉尔>吧!』
我可不是敦盛啊—翔真本来打算这么否定,却因为脚下突然出现像是几何图形的纹样而闭上了嘴。瞬间,图纹开始发出赤红色的光辉。
红色光辉在转眼之间增强了光亮,翔真继嘴巴之后,将眼睛也闭了起来。直觉判断出要是随便乱动会相当危险的翔真,决定隔着眼皮等待光芒的收敛—……
◆
「……汝是哪位吶?」
隔着眼睑感受到光芒消失的同时,耳边传来一道傻呼呼的声音。
「我才想问你是谁呢。」
一边回覆的同时,翔真睁开了双眼。接着,模糊的视线当中映入了一名雪白的少女。
外表年龄看起来大概是十六岁左右吧。那是一名容貌与其说美丽,不如称之为可爱的女孩子。纤细的银髮长及腰间,漂亮而整齐的柳眉下方,一双赤红的眼瞳正闪闪发亮。
一身露出度极高的衣装包覆着苗条的身体,从大大敞开的胸口处可以见到感觉很柔软的胸间山谷。
与如此美丽到令人感到神圣的女性面对面—然而,翔真并没有为她所着迷。他兴趣的矛头,正指向其他的地方。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
翔真的声音带着颤抖。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基于好奇心所出现的抖音。
上空飘浮着白云,脚下呈现一片荒废的大地,在雪白的少女身后,一颗彻底枯萎的大树伫立该处—
而位于前方二十公尺处,地平线就展现在眼前。
实在是过于接近的距离。一般来说直到地平线为止,不是大概都会有四、五公里左右的距离吗。
翔真向前迈开步伐,决定用自己的双脚来确认一下。
「喂、喂。汝是要到哪里去吶!?不稍微停一下吗?」
无视少女叫住自己的呼喊,笔直地往前走去—大概在一分钟再稍微多一点之后,便回到了原先所在的位置。
……原来如此,理解了。
这个地方,是个周遭由厚厚的云层包覆住的超小型行星。而,将自己召唤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世界来的—
「散步结束了吗?」
就是这名白色少女。
「是啊,快乐的散步就此结束。接下来就让我好好享受与你的对话吧。所以呢,你到底是谁?还有,这里是哪里。」
「侬是艾伊莉丝。这里则是于阿斯托拉尔某处被创造出的『受封闭的世界』吶。或者要说是『监狱』也可以吧。」
「监狱、吗……」
由于散步途中并没有确认到其他生物的身影,这里的囚犯应该就是艾伊莉丝不会错了。明明长着一张看起来连虫子也不会杀害的可爱脸蛋,她究竟是犯下了什么罪过呢。
「好了,侬已经回答问题啰。这次换汝回答了吶。」
「我是龙胆翔真。你所说的敦盛如果是指龙胆敦盛的话,他是我爷爷。」
「汝说爷爷!?那么果然是搞错人了吗!?哦哦,这是何等的失态啊!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重要局面下认错人!本人艾伊莉丝、此生最大的失算吶!」
「确实,没有仔细听人说话就下判断的确是你的失误—不过嘛,你也不需要自责到这种程度啦。虽然你找爷爷似乎是有什么事,不过爷爷在半年前就去世了。」
「?汝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龙胆敦盛已经死掉了喔。」
翔真简略地为她做了说明。在去年年底祖母去世,彷彿追随她的脚步一般,祖父也在不久后离开人世。双方都是寿终正寝的。以及翔真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听见艾伊莉丝的声音,接触戒指的瞬间脚下出现了纹样,回过神来便来到了这里。
当他把话全部说完的时候,艾伊莉丝无力地垂下了头。
「这样啊,敦盛已经不在了啊……。这还真是遗憾吶……不过,侬现在也身处相当遗憾的状况吶。虽然很抱歉,不过侬的处境并没有从容到能对失去亲属的汝表示同情。」
「对我来说也不希望受人同情就是了—不过说处境没有从容是什么意思?让你身陷窘境的那个状况,跟我爷爷之间存在着些什么关係吗?」
翔真所知道的敦盛除了是个足以加上超字的爱妻人士、和拥有大量称作魔卡的卡片之外,就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这样的祖父,跟这明显不是地球的世界—跟居住于异世界的谜样美少女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连接点呢。
艾伊莉丝将手靠在下巴处,摆出思考的动作。
「……也罢,这也算是某种缘分吶。毕竟侬也很高兴在隔了许久之后能够与他人说话,况且汝还是基于侬的原因才被召唤过来的吶。侬就告诉汝侬与敦盛间的关係吧。」
咳哼地轻咳一声后,她语气平静地开始说道。
「侬在距今约五十年左右以前,在与敦盛的战斗中败北,被夺去了力量吶。单看外表的话大概感觉不出来吧,不过侬现在可是灵体吶。证据嘛,呶。」
说着,艾伊莉丝将手伸向翔真的胸口。她细瘦的手臂就这么穿过翔真的胸膛,从背部穿了出来。
「……」
艾伊莉丝将手臂拔出来之后,翔真啪哒啪哒地触摸自己的胸口附近。感觉不到疼痛、没有任何伤痕,白色衬衫上也没见到血迹。说自己是灵体一事看来似乎是真的。
「就是这样,侬现在儘管活着,却像是死掉一般的存在吶。又或者说,只是侬没有注意到而已,或许侬其实已经死掉了也说不定吶。」
艾伊莉丝自虐地扬起微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这样的她,翔真开口。
「真是浪费啊。」
「浪费?是指什么吶?」
「灵体的话,不就没办法搓揉那对雄伟的胸部了吗。」
艾伊莉丝顿时满脸通红了起来。
「汝、汝这混蛋!就算不是灵体也不会让汝揉的吶!?」
艾伊莉丝用双臂遮掩住了自己的大胸部。翔真则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用不着为此大骂吧。不过嘛,比起一脸郁闷的神情,还是现在这种表情看起来更好吶。」
艾伊莉丝一声不响地盯着翔真。
「……汝该不会是为了让侬打起精神,才会刻意提出这种有色话题的吗?」
「你被人说了有色话题后就会变得有精神吗?」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吧!」
「活力十足的灵体哪。这下子肯定是活着了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吶!侬可是活生生……」
艾伊莉丝在这里陷入了沉默。
接着,以认真的眼神望向翔真。
「虽然是爱开玩笑的轻浮个性……不过似乎并不是个坏家伙吶。」
「喂喂,没有人会对着初次见面的对象说『轻浮个性』的吧。」
「要这么说的话,汝不也说了搓揉胸部什么的……不,这个话题就在这儿打住吧。呃呃,刚才说到了哪里吶—哦,对了对了。」
艾伊莉丝像是要恢複步调似地轻咳了一声,接着重新开始话题。她的声音与直到方才为止截然不同,寄宿着生气。
「被敦盛夺去力量化为灵体的侬,受到更甚的追击而被封印进了这里吶。『在这里好好反省个五十年吧。这样的话我就跟你再战一次。到时候要是你能够赢过我,我就把你的力量还给你』—留下这样的话语后,敦盛便从侬的身边离开了吶。」
敦盛是个性格敦厚的人。那样的祖父居然会对她宣判惩戒五十年什么的,她到底是做了多么严重的坏事啊。
「我说,你到底是惹出了什么问题啊?」
「侬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明起会比较好,不过……对了…………侬曾经是管理这个阿斯托拉尔的最高神—但是住在阿斯托拉尔的人们不管怎么样都处不好吶。因为希望改善这样的关係,侬给予了他们各式各样的试炼喔。」
「试炼?」
「有目的地让大灾害发生吶。侬本来相信只要能够合作度过苦难的话,彻底冷淡的关係就会有所改变。」
艾伊莉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最后似乎仍是没有走向关係修复的结局。
「挑在你消沉的时间点上还真是抱歉,不过就让我继续提出问题啰。爷爷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了?」
这就像是熟识的人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感觉。虽然对于敦盛与艾伊莉丝之间的关係已经有所理解—不过直到事态变成那样的经纬依然不明。
「恐怕是阿斯托拉尔里的某个谁把敦盛召唤过来的吧。」
一副彷彿事不关己的语气。虽然翔真是被艾伊莉丝召唤过来的—意思是说敦盛是受其他某个人召唤而来的吗。
「这个世界的人们,不论是谁都能使用召唤术吗?」
「并不是召唤术。是召唤的魔卡吶。」
「……刚才,你说了些什么?」
考虑到自己听错的可能性而再次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