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星际彼端的事,也是在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
高温瓦斯和等离子淡淡地、薄薄地,铺成一面闪亮的大海。
那里有一把「剑」,尖端以及剑柄闪耀着如宝石般的光芒,剑身和剑刃的部分更散发出璀璨的金银光辉。
然而这把「剑」的装饰品其实并不是宝石,更不是金银之类的贵重金属。
闪烁着淡蓝或赤红光辉的物体不是宝石,而是恆星,是类似白色矮星或是红色矮星的天体;散发出的金银光辉,则是表露在外的天体物质遭到重力排斥之后的特异现象。简而言之,就是粒子本身的光芒,以及真空中的全反射现象。
这些壮丽的天体奇观,点缀着这把华美的「剑」。
以恆星为装饰的这把「剑」,大小差不多等于行星轨道的直径。「剑」本身的成份,也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物质,而是在真空中产生质变的结晶体。
这把「剑」拥有自主意识,可以独自行动,是一个智能型生命体。
审判四姐妹、刃之次女、「壮丽的黎明」,这些都是「剑」……不,她的称号。
围绕在「壮丽的黎明」身旁的高温瓦斯以及等离子,其实都是之前存在此地的恆星以及行星的灰烬,也可说是一个恆星系瞬间消灭之后所留下的残渣。从构成该恆星系的主星、行星质量以及所有的能源看来,高温瓦斯和等离子显然只佔了极少数的部分,其它的质量和能源全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蹤。
同样的情况,不是只发生在「壮丽的黎明」所置身的恆星系。以电磁波进行观测的话,应该可以透过薄薄的高温瓦斯以及等离子看见附近的恆星,如今这颗恆星已经不存在了。
或许过了数十年、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是数万年之后,周围的物体将依照距离的远近而逐渐消失。恆星系消失的同时,附属于恆星系的其它天体也将不复存在。
可是,这个银河系是否存在着能观测这些依序消失恆星的智能型生物,基本上还是一个未知数。
「黎明」的尖端指向兀自发光的一颗恆星,两者之间的距离大约为五光年。也就是说,如果找个人站在这里,那颗恆星将会在五年之后突然消失在那个人的眼前。
指向那个恆星系的「黎明」开口说话:
『是你做的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吗?』
不是音波,也不是电磁波。「黎明」的声音跨过空间、超越光波,在一瞬间传导至五光年之远的地方。
那里的情况,也与「黎明」所在的区域相差无几,恆星与行星的残渣化为薄薄的瓦斯以及等离子,布满整个空间。
一把「镰刀」。
一把形状奇特,令人心生不祥的「镰刀」。刀刃由长柄向两侧延展,彷彿某种生物的翅膀。「镰刀」与「剑」相同,也以各式各样如同宝石一般的恆星做装饰,也同样散发出天体物质遭到重力排斥之后的金银光辉。至于大小也跟「黎明」相去不远,相当于恆星系之行星运行轨道的直径。
唯一不同的,就是「镰刀」散发出令人为之沉默的不祥气息。
「静谧的宵暗」。
审判四姐妹,收穫的四女。这就是她的名字。
「宵暗」回答:
『你就是要问这个?真巧,我也想问一样的问题。』
她们的知觉传导比光速还要快,可以透过时空捕捉到对方的存在。凝视着五光年之遥的「黎明」,「宵暗」如此回道。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平静而坚定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可是现在的「宵暗」无法察觉隐藏其间的真实情感。
『如果是我做的,你又有什么打算?』
令人窒息的沉默降临。五光年的距离不算太远,应该不至于对她们的沟通造成时间差,显然是「黎明」刻意保持沉默。
沉思片刻之后,「黎明」开口:
『身为审判四姐妹的刃之次女,我也只好做我该做的事,执行我被赋予的任务。』
语调之中难掩内心的苦涩。可是「宵暗」闻言却勃然大怒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也自有打算!』
巨大的「镰刀」在薄薄的高温瓦斯和等离子之中划出了一个半圆形轨道,彷彿后面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似的。尖端的速度超越光速,如果以可视光线来观测「镰刀」,或许会看到高速移动之后所产生的残影。
『尝尝收穫之四女的力量吧!』
「镰刀」激起了万丈光芒。
『宵暗的齐唱.激浪!』
对她们而言,五光年也不过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宵暗」有所动作之后,「黎明」也开口说了:
『我很遗憾。』
于是巨大的「剑」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举了起来。
『黎明的合唱.总刀。』
「剑」与「镰刀」,「黎明」与「宵暗」。数亿光年之远的银河系某处,有一个人正密切注意两人的动向——
「正午」。
透过超越光速的知觉,她发现「黎明」与「宵暗」所盘踞的银河系,已经有一小部分消失得无影无蹤了。
除了天体消失之后所留下的高温瓦斯以及等离子之外,周围的空间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不过事情毕竟发生在数亿光年之遥的远处,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她们,也无法视数亿光年的距离为无物。
『来不及了……』
「正午」小声说道。她的轻声细语以超越光速的速度传到位于数千万光年之远的「夕暮」耳中。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
「夕暮」显得左右为难。
「正午」闻言,也开口回答:
『当务之急,就是设法控制伤害。如果让她们两个全力相拼,说不定会搞得整个宇宙都跟着陪葬。』
「正午」的形容非但一点都不夸张,反而算是比较保守的说法,这点「夕暮」也很清楚。
『你负责隔离空间。如果能有效地控制伤害,就算牺牲这一带的区域也是值得的。』
『可是、可是……』
「夕暮」依旧犹豫不决,「正午」只好再度开口:
『这是审判四姐妹之长女的命令。』
看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过『夕暮』心中还是有个疑问:
『如果她们真的全力相拼,光凭我的力量也挡不住啊!』
『放心吧,她们不会全力相拼。我会以我的力量确实地阻止她们其中一人。』
领悟「正午」的话中含意之后,「夕暮」不禁提高了音量说:
『你想做什么?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只要其中一方的力量有所减弱,以你的力量就能让受害区域不会扩大至其它的银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们的头上?』
『我要负起最大的责任。别再说閑话了,快点準备吧!』
如果有以包含可视光线等电磁波观测这一切的人真的存在,恐怕也得等到数亿年之后,才能察觉其中的异变。可是「正午」以及「夕暮」却清楚地见到,「黎明」和「宵暗」之间的空间严重扭曲,巨大的能量释放而出,将周围的天体烧成灰烬。
无数的天体随着扭曲的空间化为粉末,而且崩解的过程以超光速的速度迅速向外扩散,「黎明」与「夕暮」盘踞的银河系几乎就要消失得无影无蹤了。
什么也没留下,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空间。
只有黑暗肆无忌惮地扩张。
『天、天啊……』
此情此景不禁让「夕暮」看得目瞪口呆。「正午」见状,再度出言提醒:『动作快!』
在「正午」的催促之下,「夕暮』也跟着开口大喊:『夕暮的轮唱.重击!』
确认「夕暮」有所动作之后,「正午」也跟着展开行动:『正午的独唱.长射!』
下一秒钟,宇宙一隅的某个银河系失去了蹤影。
绵延数亿光年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姐姐,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日暮西山之后,天空降下了小雨。乍暖还寒的四月初,入夜之后还是会感到一丝寒意,突如其来的小雨更是增添了几分凄冷。
大空广海回到公寓的大门,伸出右手接住了几滴冰冷的雨珠,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的。」
随口埋怨了一声之后,广海将手中的档案夹顶在头上,快步走向公寓旁的停车场。这时雨势突然变大,一心一意只想早点回到公务车上的广海并未发现自己与穿着水手服、手中拿着雨伞的少女擦身而过。
来到停车场之后,广海立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随手将充当雨具的档案夹往助手席一丢,从口袋中拿出工作用的手机。
「是我,大空。田中在吗?啊,田中。我现在在遗族居住的公寓前,不过屋子里面半个人也没有啊。一〇〇七号房的逢濑小姐对不对?什么~~?没事先约好?你在搞什么啊!」
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闪过一道电光,雷声也随之响起。
「谢绝採访?真是的……这个烂摊子由你负责收拾,我不想管了。而且明天又是我儿子的入学典礼……拜託,不是小学生啦。拍马屁也没用,是高中生,高中,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就这样。」
无视于轰然作响的雷声,广海对着手机抱怨了一番之后,才挂上了电话。
「有没有搞错啊,没事先约好就要我来採访。再说採访又不是我的工作……」
喃喃自语的广海开着公司的公务车驶出停车场。準备驶入车道的时候,广海不经意地回过头打量着身后的公寓。电光再度闪过天际,照得公寓一片明亮,不过坐在车子里面的广海还是没在十楼的房间看到她的採访对象。
广海叹了口气,踩着油门驶入了车道。
广海的工作是出版社的翻译人员,採访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工作範围。这次是因为负责这项专题的人忙不过来,她才在公司的指派之下前去支持。
一名遭到通缉的嫌犯逃亡海外,与协助犯人逃脱的bio-PARTNER在海外接触,计画离开地球。广海曾经翻译过相关的报导以及访问,因此才接下了採访的工作。
这次的採访对象是在之前事件中不幸丧生的被害者遗族。警方将被害者的死归为单纯的意外,不过根据记者的明察暗访,事情似乎不怎么单纯。
广海原本预定针对该事件询问被害者遗族的看法,可是负责这篇报导的记者却没有向对方敲定时间,而且听说对方也拒绝接受採访。
到底在搞什么。明知对方不接受採访,公司的新进记者却还是要自己跑这一趟,广海不禁在内心埋怨了起来。
外头的雨势逐渐转弱,广海也开始哼起了那首奇妙的曲调,看来心情似乎有所好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逢濑樱子养成了回家之后不说「我回来了」的习惯。屈指数来也不过才一年多而已,樱子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樱子住的一〇〇七号室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与她同住。从早上出门直到晚上返家的这段期间,都没有人进出这间屋子,也不会有人等她回来。
逢濑樱子是唯一住在这里的人。
樱子收起了雨伞,準备走进客厅,却发现门口的信箱中夹了一张小纸片。伸手将纸片取出,原来是一张名片。不过看到上面的公司名称之后,樱子立刻将名片撕成碎片,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留的名片、对方又是隶属于哪一个部门。
大约几个星期以前,杂誌社的人三番两次打电话与樱子接触,表示想跟樱子谈谈让祖父不幸身亡的事件,以及该事件的嫌疑犯。樱子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问来的电话,之前也拒绝了好几次,想下到对方这次居然亲自找上门来。
现在正值春假,或许对方以为樱子应该在家,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樱子独自在外租屋。总而言之,对方这次的突击採访扑了个空。
走进客厅之后,樱子随手将撕成碎片的名片丢进垃圾桶。电话录音机的留言显示一闪一灭,应该是那个记者的留言,但樱子决定不予理会。
既然只住自己一个人,每个房间的机能就没那么重要了,两房一厅的配置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或许是一丝不苟的个性使然,也或许是基于便利性的考虑,樱子还是将两间房间的其中一间当作书房,另一间当作卧室。
走进书房之后,樱子将书包放在书桌旁边。除了书包以外,书桌旁边还摆着一整套剑道用具,从斑驳的痕迹看来,这套剑道用具绝对不是摆着好看的而已。
新学期才刚开始,社团还在準备期间,尚未正式运作。不过樱子今天又被剑道社的指导老师叫去训话,这也是她这么晚才回来的原因。
训话的内容跟以往大同小异,没什么差别。不是上个月在车站前面出手惩戒调戏学妹的不良少年,就是击退拿着相机潜入校园的变态偷窥狂,要不然就是修理在便利商店行窃、被发现之后还向店员呛声的小混混。
樱子已经记不得老师是针对哪件事向她训话的了,也许是针对所有的事情吧。
富有正义感不是坏事,不过总应该适可而止。动不动就把对方打倒在地,万一惹出了什么麻烦,岂不是连累了社团、也连累了学校的全体师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什么叫作三思而后行才对。
樱子不多作辩驳,老老实实地低头致歉,指导老师才肯放她回来。
类似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富有正义感……?
定向窗帘的樱子扪心自问。
不,我不是正义感十足。我只是……
就在这个时候,闪电再度划过天际。异样的物体透过落地窗、透过半开的窗帘,映入了樱子的双眸。
宛如一把镰刀的巨大黑影。
闪光之中,令人心生不祥的黑影耸立在窗外。樱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只见她拉开窗帘、打开落地窗,走出阳台之外。
雨势已经稍稍缓和了,不过位于十楼的阳台还是被淋得一片狼藉。宛如镰刀的黑影比十层楼的公寓还要巨大,涵盖了停车场、车道以及对面的河堤,刚好飘浮在河川的半空中。沿着河边兴建的送电铁塔成为难以辨识的阴影,可见镰刀状的黑影是耸立在送电铁塔之前。
至少看起来如此。
不过樱子走出阳台之后,宛如镰刀的巨大黑影已经不见了,眼前只剩下飘着细雨的夜空,
以及毫无生气的水泥建筑。
樱子站在阳台上,朝着底下的马路以及人行道张望,试着寻找除了自己之外的目击者。不过拜阴雨绵绵的坏天气之赐,路上看不到半个行人。就算真的有人刚好经过,也应该是低着头撑着雨伞,视野自然大受限制。
而且刚刚看见的那个巨大镰刀的黑影是否真的存在,老实说也还是个未知数。
樱子再度凝视着镰刀出现的河面。巧的是,这时天边又闪过了一道电光。
可是大型镰刀的黑影并未出现。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樱子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