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我遇見你／傾聽天音的少女

午休时间的铃声响起。

学生们各自行动，不是三五成群相约到餐厅去用餐，就是几个好朋友把桌子并在一起，享用自己带来的便当。这间学校再怎么特别，午休时间的光景还是和其他地方大同小异，再寻常不过。

在这当中，只有一个人——郡武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发一语地沉思着。

照理说，在这种非常时期转进来的学生，不管愿不愿意都会成为同学目光的焦点。如果是通过那个艰难的转学考试的人物，那就更不用说了。会有爱多管閑事的人主动对你多方照顾顾；也会有想要打探你真面目的人；还有积极地想和你当朋友的人。他们的目的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做的事都一样——非常努力地想把突然出现的异常份子拉拢成自己的一份子。

奇怪的是，自从武人在早自习时间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想要靠近他的意思。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武人在教师的要求下发表的自我推荐时间就只有「大家好」这几个字，说完就马上坐到指定的位置上闷不吭声。即便如此，还是有学生试着想要对他提出

一问题，但是因为武人全身上下不断散发出拒绝与他人往来的气场，所以最后大家便纷纷作罢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想来认识他。

其实武人并非刻意想要躲避人群，而是天生就有一种倾向——不想耗费心思在自己目的以外的事情上；他是打从心底觉得没有必要的交际往来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他并不是不想交朋友，只是不认为朋友对自己来说有那么必要。因为他知道自己进入这所学校的目的，并不是要来歌颂青春的。

（……早上能遇见【学生会】的成员真是太幸运了。）

武人立志进入千阵学园就读的理由只有一个。

（而且朱音还是她们其中的一员，我的运气真好，这下子就更容易接近【学生会】了。）

那就是——和某位人物直接面对面地交谈。

（让我想想……该怎么做才能直接见到【会长】呢？）

没错。

这所学园拥有数量多达十几万名，术业专攻各不相同的学生，而那名人物不但君临众人顶端，并且有能力毫无滞碍地榨管他们的存在。

那就是【学生会】的领袖【学生会长】——武人就是为了坐上那个位置，才处心积虑来到这里就读的。

最初将千阵学园这个地方告诉武人的，就址他的青梅竹马室伏朱音。两人因为住得很近，从小关係就非常亲密。朱音按照父母的教育方针，自幼便在千阵学园就读，所以武人从很久以前就对这里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也颇感兴趣。

（……这个学园的规模大到无法想像，简直像个小型社会的翻版。要是我能成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统帅这里的人，这个经验想必能引领我迈向更高的层次才对。）

是的，武人坚信自己是个【天才】。或者应该说，他把这个想法当成无庸置疑的确切事实。但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仍在成长茁壮的途中，直到达成最终目标，还有许多进步的空间。因此，他认为自己必须全方位地吸收各式各样的经验值才行。

（为了成就我的目的，当务之急就是成为【学生会】的一员。）

虽然早上以没有时间为由遭到拒绝，但是透过朱音从中穿针引线的话，应该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方便。总之，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採用正攻法试探一下对手——武人做出结论，拿起摊放在桌上那本书名为【量子力学】的书刊，起身离开座位。

就在这个时候——

「打扰了——！」

伴随着巨响，教室的门被用力打开，一个高亢的喊叫声回蕩在空间里。

「你们班上应该有一个叫做郡武人的学生吧，有人认识他吗？！」

突然被人在莫名奇妙的时间点叫了自己的名字，武人不禁疑惑地将视线转向对方。

只见一名少女泰然自若地伫立在门口。

刚刚和武人打过照面的伊佐奈神乐身高已经满矮了，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比她还小一号，身材娇小得令人称奇。而且她还有着一张超级娃娃脸跟完全没发育的体态，从制服虽然可以判断出她是高中部的学生，不过要是光看外表的话，很有可能会把她误认成是小学生。

少女飘逸的秀髮长度直达脚踝，右于拿着一块面积很大的布料，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教室。奇妙的是，少女身上散发出一股威严，强烈的气场和娇小的身材不成比例，让她看起来简直像是某个王国的公主殿下一样。

「……欸欸，快看那边。」

「喔喔……是天音那家伙耶……」

「……天音御子。」

学生们纷纷停下手中筷子，骚动起来。众人交头接耳地低声说着这个武人没听过的名字，看样子她应该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少女走到教室中央，停下脚步开始对四周展开一阵观察。在她不经意与武人四目相交时，脸上的笑容马上变得更加灿烂。

少女不加思索地朝武人的方向笔直前进：挡在她前进路径上的学生们纷纷把桌椅和身体挪开，主动为她开出一条道路。这副光景有别于之前【学生会】那种预先操演过的阅兵式行进，更像是庶民自然而然能分辨出身分高贵的贵族，并且下意识做出的反射性动作。

少女在武人面前站定，拾起下巴直直地注视着他——光是这个简单的举动，就让武人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从高处往下看她，心境上却像是被她高高在上地睥睨。这种教人摸不着头绪的感觉，让武人不由得伸出手指稍微鬆开系在制服领口的领带。

「你就是郡武人吗？」

少女用凛然的声音问道。武人虽然有些犹豫，但又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她，于是微微挺起胸膛毅然点头回答：

「……就是我本人。」

「是吗？果然被我猜中了。很好，跟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

「你在说什么？」

「不要在意，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少女扬起嘴角，朝着武人伸出手。

「我是天音，全名叫天音御子。就读于高中部普通科一年B班；你是C班的学生，所以我们算是隔壁邻居喔。」

「……嗯嗯。」

「请多多指教。」

武人虽然响应了对方的握手礼，但是心中那股莫名的疑惑还是挥之不去。

（……这家伙应该不是普通的学生。）

当然，能够挤进千阵学园的人都不可能是普通的学生；但是武人的意思并不是指天音是「能力超越平均值的人」，硬要形容的话，她给人的印象强烈到无法抹灭，就像怪物一样有种【存在感大到溢出框架】的感觉。就好像之前从【学生会】的成员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一样——不，搞不好比她们还要强大也说不定。

「武人同学，恕我唐突地问你一个问题……你对【学生会】有兴趣吗？」

「……你说什么？」

聪颖如武人也想不到会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一时之间乱了阵脚。

「我的意思是——你对成为支撑这个学园的重要支柱，为学生的权益奔走、为学生的权益挺身而出、为学生的权益拚上性命之类的活动——有没有兴趣呢？怎么样，你的回答是？」

「唔……这个……」

当然有兴趣——但是，在回答之前武人也有想问清楚的话。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不知道用问题回答问题是很失礼的行为吗？不过，你会这么问也是无可厚非，我就特别回答你吧。」

御子还是保持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高姿态，并摊开右手的布匹发出夸张的声响。看到那样东西，武人不禁瞪大眼睛——那块飘扬在空中的纺织物，是件以黑色为基调再加上红色线条衬边的服饰；虽然配色不同，但武人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是先前看过的【学生会】特製制服的外套。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她把那件和自己娇小体型完全不相衬的巨大外套披在身上，面带微笑地昂然宣布：

「我是——【会长】。」

「咦？！」

武人闻言，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回问。

「……你是……会长？【学生会】的领导者？」

「That"s right! 」

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要刻意用英文回答，不过，武人在惊愕之余，发现自己心里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有那么强大的魄力。）

鲜明的个人风格质量远远超出她那娇小的体型，显得不太相衬。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她握有支配整个学院的力量，是如假包换的王者。

（可是，她刚刚说自己是一年级的……不，或许会长并没有年级上的限制；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能是具有相当优异的能力，所以才会被遴选为会长吧。）

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没想到在自己去找对方接洽之前，对方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么，武人……你对【学生会】有兴趣吗？」

「……如果我说有的话呢？」

「是吗？真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因为我现在正打算招揽你呢。」

「……招揽我？」

御子过于直率的说词，让武人一时之间意会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成为【学生会】的成员吗？」

「你觉得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是……只不过……」

状况进展得太过快速，像这样一直顺着对方的步调真的没问题吗？

「根据传闻，你是非常优秀的学生。而且那件小道消息我也有耳闻——听说你不仅在转学考试拿到满分，还脸不红气不喘地对面试官做出『我是神』的宣言是吗？」

「从这句话里，我听出有人恶意窜改了情报。」

「你是说其实你并没有拿到满分？」

「为什么你会把重点放在那里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武人就只是个爱做白日梦的少年而已。

「唔嗯，我懂了。无所谓啦……总之，我一直在寻找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可以的话，希望能招揽你在我手下为我效命，不知你意下如何？」

「当然……我作梦也没想到能有这个荣幸。」

其实武人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她，但是又觉得刚才从御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不像是装出来的，因此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算她不是【会长】好了，欺骗我也没有什么利益可图吧？）

武人实在想不出她假冒【学生会】的名号能得到什么好处；即使她耍什么巧妙的手段，利用花言巧语诈骗金钱，也绝对会被正牌的学生会盯上并且加以处分——应该没有人会愚蠢到去和那么强大的对手为敌吧。

（也就是说……她真的是会长？）

武人在心里暗自分析后，初步认定可能性相当高，于是便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我非常乐意接受您的邀请。」

「真的吗！」

御子喜形于色地笑着说道，接着牵起武人的手。

「那就让我带你参观一下吧，跟我来！」

说完，御子便迈着有力的步伐往教室门口走去。

武人被她用娇小的手掌半强迫地牵着走。这时，他发现班上的同学都在注视着自己。

令他不解的是，同学们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待一个被遴选为【学生会】成员的人；那眼神既不带有尊敬的厌觉，也没有羡慕或嫉妒的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只是一致地用怜悯的眼光目送他离开。

（……这是怎么同事？）

没有人出来解答武人内心的疑惑。

结果，他就这样被御子半牵半拖地带走了。

「…………」

约莫过了十分钟之后，所有的疑惑总算获得解答。

「好了，进来吧。这里就是由我领军的【学生会总部】。」

由于学生会．肩担起千阵学园的所有政治活动，所以武人在心目中一直把【学生会会办】想像成一个不负其名，富丽堂皇的浮夸空间。

。

不料儘管校地如此辽阔广大，御子却把他带到一个角落中的角落，而且还是地下室中的地下室……的更下面好几层楼；武人甚至怀疑楼层的深度已经穿透到地球的另一边了。这时候，两人才终于抵达一个看起来像杂物间一样的狭小房间。

不，其实它很显然的就是个杂物间没错。

只见房间角落堆放着地球仪、黑板擦、有破洞的篮球、还有已经发霉的体育用软垫等物品。

没有几寸地的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破破烂烂而且还有点倾斜的长方形桌子，摆明了就是捡回来的东西：另外三张生鏽的铁管椅子，也像是在垃圾场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找到的，还算可用的战利品。

房间深处立有一块髒兮兮的白板，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没有茶的话可以喝雨水呀by御子】——应该是写给某人的留言。

整个空间内最醒目的东西，就是放置在白板前面的谜样物体。

层层迭迭的物体高度直逼天花板，原来那是一座由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椅子堆成的塔。里面包含了教室用的课桌椅、古董风的椅子、幼儿座椅、企业高层人仕坐的皮革办公椅等等；这些椅子以非常巧妙而又岌岌可危的平衡感互相嵌合在一起，因此才会构成眼前的这种形状。

（……这个像叠叠蛊迭乐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正当武人努力沉思其中是否含有什么宗教意味时，御子开口了。

「武人，请你让开一下。」

武人照她的吩咐往后退开一步，接着只见御子在地卜使力一蹬——

「喝！」

她轻盈地跃上半空中，裙襬随风翻飞摆动。御子用行云流水般的精采动作坐上最顶端的椅子，然后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大人物的姿态。

「好了。不用那么拘谨，随便找张椅子坐下吧。」

纵使心中有千千万万个点想吐槽，武人还是把它们全部压抑下来，只说了一件事。

「……报告会长，虽然我不介意，但是您的内裤被我看光了喔。」

「无妨。经过我刚刚的审核，判断这是件上得了檯面的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