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腹部中枪的我,理所当然被送往医院。虽然是第二防卫军直辖的军方医院,但看诊的医生对我空手把子弹挖出来这件事大为震怒,在我苦苦哀求之后,才总算避免立刻住院,顺利回到东乡家。
「正人中尉,这样真的没关係吗?要是因为太小看伤口而有什么万一……!」
「我好歹也算是与社会敌对的人。不太能接受以公费营运的军方医院的照顾。而且要是不小心住院,让医院联络我的老家就麻烦了……」
如果被妈妈知道,或许会被绑在床上强制带回家也不一定。伤口大致上都已经处理完毕,后续只要请隶属于沙伍德的地下医生医治就好。
「喂,正人,难道不能像你之前的手伤那样,请那位小姑娘帮你治疗吗?」
走在我旁边的志四郎,提出纯粹的疑问。虽然他也平安获救,但全身还是布满了挫伤和擦伤,现在变得像个木乃伊一样。
「……团长MT能力的来源,是她对屁股的爱,本来是不会因为与屁股无关的事情发动。唉,虽然发动条件全都是由团长决定,所以非常暧昧……」
「嗯,原来如此。」
志四郎点头归点头,视线却明显游移不定。他嘴巴上说着「原来如此」,但实际上一定完全没听懂。
「四哥不仅是门外汉,也不擅长思考琐碎的事情,所以还是别勉强自己理解比较好。」
「唔啊!?」
妹妹毫不留情的指摘,让志四郎皱起眉头。
然而下一个瞬间,丝卡蒂突然变得忸忸怩怩……
「……不过,谢谢你。」
「咦?」
「我和正人中尉现在之所以能平安无事,无疑是四哥的功绩。这让我不得不提升对四哥的评价。」
虽然说得拐弯抹角。但简单来讲就是「谢谢你救了我们!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哥哥!」吧。
志四郎听了后露出满面的笑容,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听到了吗,正人?你听到了吗?丝卡蒂刚才跟我道谢耶!」
吵死人了,我什么时候跟你变得这么熟了?
在前往东乡家的路上,我们反覆进行这样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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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人,真的非常抱歉。」
进门后最先出来迎接我们的,是大家的父亲东乡禅八郎的后脑。
担任第二防卫军参谋长的大人物,居然将头低到能让人看见后脑的程度。这样反而让被敬礼的人感到畏缩。
「那个……东乡上将?请你别这样,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看。」
「不,军人失控并对平民造成危害,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身为统帅军队的人,我深刻感觉到自己的责任。我已经在检讨包含我在内,所有相关人士的处分。」
在禅八郎先生的后面,以伊尔玛塔小姐为首,娇德小姐和芙蕾雅都一脸困扰地看着我。
她们不断传送「安慰他,想办法安慰他」的意念给我。可恶,我知道啦,我做就是了!
「…………父亲,没这个必要。」
就在我这么想时,某人打开我们刚才走进来的门,又有一位东乡家的成员回来了。
「……悌一郎哥哥!?」
包含出声的丝卡蒂在内,大家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进门的是堪称这次事件主谋的东乡家长男,东乡悌一郎。
「你不待在医院也没关係吗?你不是中枪受了重伤……?」
「关于这点,你不也一样吗?我已经接受过治疗。连身为平民的你都回来了,下官又怎么能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休息。」
话虽如此,他的脸色果然还是很差,就连脚步都摇摇晃晃的。真是爱逞强。
悌一郎从我们身边走过,站到禅八郎先生面前。他像是在接替禅八郎先生般,深深垂下头。
「……这次的事件,完全是下官自作主张。请将下官送去军法审判。无论是开除军籍或是关到军事监狱,下官都会甘愿受罚。」
「悌一郎哥哥……!」
悌一郎没有回应丝卡蒂的呼喊。
「希望能藉由处分下官一个人,让这件事就此收场。现在军方上层仍有许多优秀而又通情达理的人才。不应该因为下官一个人的错误就此连累他们。」
他打算背起所有的责任吗?这表示悌一郎在做出那些暴行时,就已经做好了相当的觉悟吧。
「……这样好吗?」
我无意识地对悌一郎问道。
「坦白讲,我觉得自己还没跟你做一个了断。因为中途就被那个白衣男子打扰。我和你的意见依然没有交集,你打算在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下被逮捕吗?」
悌一郎重新抬起头,对我投以锐利的眼神。
「这也无可奈何。下官被你们乾脆地拒绝,即使动用了强硬手段,最后依然彻底败北。下官未能看穿那个叫伊具院的男人的邪念,差点害妹妹被当成实验对象。针对这点,下官打算恭敬地接受法律的制裁。」
「…………」
「不过即使如此,下官依然坚持MT能力对现在的国防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即使接受军法审判,下官仍会全力主张这点。希望未来能有比下官更优秀、思虑更加周全的将才,能够实现将MT能力用在军事方面的目标。」
嗯~他果然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主张吗?最后之所以会殴打白衣男子,只是因为那家伙是个人渣,并不表示他放弃了让MT能力者为军方所用的野心。
「……既然你有如此的觉悟。」
禅八郎先生如此说道。这个人只要一开口,我们就无法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我们就来谈一下吧,悌一郎。即使要遵守军法,离警察来也还有一段时间。」
「咦……是、是的。」
「正人,还有丝卡蒂也一起来。听一听这些话,对你们应该也没有损失。」
为什么连我们也要过去?不过像我们这种年轻小伙子,根本就无法拒绝第二方位军参谋长平静的语气,只能默默跟在他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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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今天第二次来到了东乡家的迎宾室。
这次沙发的旁边坐了丝卡蒂,悌一郎坐在对面,禅八郎则是坐在一人座,也就是俗称的主位。
「……父亲,请问你想说什么?」
悌一郎焦急地向禅八郎先生问道。
「下官能对他们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事到如今,下官只想在法庭上阐述自己的论点……」
「自重点,悌一郎。就是因为你缺乏耐性,才会做出这次轻率的行动。」
「是、是……!」
悌一郎沮丧地闭上嘴。看来只有父亲能让长男闭嘴。
「悌一郎。你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想将MT能力引进军方的人吗?」
「咦?」
面对父亲的质问,悌一郎明显表现出惊讶的态度。
「大约四年前,也是你和几名创立成员向我提议设计『槲』。如今在军方内,也有许多人认为你是将MT能力导入军事的草创者。」
「是、是的……下官自己也对此事感到极为自负。」
「你错了。」
禅八郎严厉地说道。
「虽然是机密,但早在你之前,就已经有想将MT能力引进军方,并实际採取行动的人。那已经是约三十年前的事情。」
「你说什么?」
悌一郎发自内心地对父亲揭露的真相感到惊讶。看来他对自己是第一个想到将MT能力用在军事方面的人这点感到非常自傲。这表示他得意的成就被人抢走了吗?
「的确,距离MT能力被发现到现在,已经经过了将近半个世纪,下官也曾对军方内部居然未曾在这段期间内採用这项能力而感到不可思议……!为何军方要对这件事情保密?是因为将MT能力利用在军事方面的计画遭遇挫折了吗?」
「听我说,悌一郎。丝卡蒂和正人也听好了。」
不,机密这种东西,应该不能让外人知道吧?身为外人的我真的可以听吗?
「距离现在二十七年前,MT能力在全世界引发了比现在还强的热潮。突然寄宿在人类身上,真面目不明的力量。在相关研究开始之前,人们便已经在口耳相传这是神明赐予人类的天赋,或是被恶魔附身的证据。当时的状况就是如此混乱。」
二十七年,比我出生的时间还要早了十年以上。发生在那种时代的事情,对我来说就和传说差不多。
「当然,军方也打算有效利用这种崭新又神秘的能力。在集结海陆空三军一同协议后,众人做出的结论,就是设立仅由MT能力者组成的特殊部队。当时还是上校的我,也参加了这个计画。虽然我不是能力者,但我曾协助军方挑选队员。」
「上校……?」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
「就这样,只由MT能力者组成的特殊部队正式开始活动。实际参与行动的队员人数有五十名,规模上大致比照陆军兵团和空降特动队的营运形态,在做好万全準备的情况下起步。」
禅八郎补了一句「然后……」,将故事带到下一个场景。
「一开始的起步非常顺利。我们活跃的场合,主要是根据美日安保条约或联合国维和行动进行的海外活动,在纷争地区歼灭恐怖分子、护卫重要人物或救出人质。总之我们取得了显着的成果。每个参与设立部队的人,都确信这项计画将会成功。直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
「在军方高层中,开始出现对MT特殊部队不满的声音。认为我们没有达成预期的成果。」
「咦?为什么?特殊部队不是取得了显着的战果吗?」
「没错,至少当时的现场人员都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们的活跃,数百名我方的士兵和平民免于白白丧命。然而在高层中有一部分的人,对此仍不感到满足。因为他们对MT能力抱持着美梦,以及无止境的妄想。」
「无止境的妄想……?」
「没错,他们期待MT能力者能够像电视或电影场景里那样,做到以肉身弹开子弹,或是空手破坏战车之类的壮举。相较之下,MT特殊部队的实际活动实在过于朴素。这是因为即使效率远胜以往,做的事情基本上仍和传统的特殊部队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里,我真的觉得那些人是笨蛋。除非是「破千者」,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弹开子弹或破坏战车那种事情。
当时的军方高层,思考到底有多么浅薄!?
「之后高层突然决定要对MT特殊部队採取一项新的措施。那就是以科学的方法,各彆强化每个队员的能力……那就是所有崩坏的开始。」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悌一郎似乎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我大概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以强化MT能力为目的,对他们使用药物吗?」
「……没错。」
「可恶。」
完全不想猜中的预想成真,让我忍不住用力拍打眼前的桌子。
透过药物强化MT能力,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进行的研究。要是有和类固醇这种肌肉增强剂一样,能提升MT能力的药物,那大家当然都会想抢着用。
不过,MT能力的来源是能力者本人的心。这世界上真的有能增强人心的药物吗?
到头来,因为科学认为心是存在于大脑,所以研究者们顶多只能着眼于此,使用能强制引发狂躁状态的药物,来排除会对提升MT能力造成影响的疑念和不安。企图藉由这个方法来短暂增强MT能力。
而能够引发这种效果的药物,大多是麻药。
「麻药……吗?」
悌一郎似乎也自己找到了答案,发出战慄的声音。
「许多队员都被迫使用号称能强化MT能力的药物,导致他们的精神因为副作用而崩溃。当然,有些人在过程中察觉状况有异。不过主导整个实验,使用这些问题药物的男人似乎是个脱离常轨的人物。他利用军方的无知当上特殊部队的医学顾问,压下所有反对的意见。MT特殊部队,就这样成了那个男人的人体实验场。」
我脑中浮现出刚才打倒的那个叫伊具院的疯狂科学家的脸。虽然那家伙也是个相当可恶的人渣,不过看来无论哪个时代,都有这种利用科学的名义,不将人当作人看的家伙。
「然后这一切终于迎来悲惨的结局。引发问题的医学顾问,被MT特殊部队的队员杀害了。」
「医学顾问……被队员……」
「犯下罪行的队友立刻遭到逮捕,接受军法审判。然后被求处无期徒刑。高层似乎认为不能将包含人体实验在内的种种丑闻泄露出去。」
「太没道理了!」
悌一郎激动地从沙发上起身。
「那个医学顾问只是遭受到报应而已!高层也该负起部分的责任,他们该做的是向那些受害的队员道歉,而不是将所有的罪都推到一个人身上……!」
「我也持相同意见。如果每个士兵都是如此,那就没有对国家尽忠的价值了……!」
丝卡蒂也同样对这荒谬的状况感到气愤。
她也差点变成那个白衣男子的实验对象。所以无法觉得事不关己吧。
「你们说得没错。当时也有人和你们抱持相同的想法,并展开行动。那就是……」
说到这里,禅八郎先生转过头,笔直地看向我。
为什么?
「……十王严破。正人,就是你的父亲。」
「咦?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老爸?」
「十王当时正以警方干部的身份被派到军方。他负责审查军队设立MT特殊部队的过程,如果确有成效,就让警方跟着效法。正因为他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观察,所以才能发现这起事件不自然的地方。」
老爸居然在将近三十年前做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