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邪惡魔女》

「喔，有了、有了。」

她所在的地点，是位在桐谷的一处海岬，在那个受到遮蔽，从外围无法看见的位置，此刻正备妥了一艘小艇。

女子搭上小艇，启动马达，要等到引擎能够发动，还需要一小段时间，由于没有其他可做的事，女子自然望向都市所在的方向。

「……」

女子就像是看着感到怀念的东西般望着都市，她来到桐谷之后的回忆并不算多，女子自认为自己的回忆，儘是些在相同地点重複往返的无聊记忆，可是这里对她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场所，这也是事实。

虽然在这里没有情人，但仍有不少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对象，要将这一切全部抛弃，女子并不是毫无依恋，儘管如此，自己也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引擎启动了，女子希望在出海前做最后的道别，女子先是烦恼着该说什么样的话语，最后她提到了自己在这座都市接触最深的人。

「别了，小——」

然而在女子话说完之前，听到了不知从哪里响起的手机来电铃声，那陌生的来电铃声让女子感到讶异，那不是她的手机，可是声音却是从她的行李中发出的。

「？」

女子默默地打开行李，在那里面确实摆了一支手机，但那并不是她的东西，那手机是从昨天才被放到她行李中的。

「……被设计了。」

确认过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女子差点失笑，那是她认识的名字，而且是她刚才正想提到的人，女子将手机放到耳边，儘管是别人的手机，但她还是接起了电话，因为女子知道会在这时候打来，这通电话肯定是要找自己的。

「喂？」

「『你打算上哪去？』」

除了电话口之外，从女子身后也传来相同的声音，她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什么嘛，原来你已经找到我啦。」

女子看见自己认识的学弟就站在那里，由于先前自己远望桐谷的时候还没看到，所以他可能是先在附近找地方躲着呢。

女子终于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儘管自己的计画眼看着就要遭到推翻，但女子仍旧难掩内心的喜悦。

「小绊你还是一样喜欢整人家呢。」

「我可还比不上学姐呢。」

对叹气的学弟回以微笑之后，克莉丝汀娜·崔瑞特默默切断通话。

†

收起切断通话的手机后，狭雾绊望向那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这名应该在昨天丧命的女子，克莉丝汀娜·崔瑞特正用笑容望着他。

「是吗，既然小绊会在这里，那就代表崎老师终究还是不行吧。」

「……」

绊没有做任何回应，因为克莉丝汀娜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跟自己交情融洽的学姐了，要是自己会说什么话，也肯定都会变成试探对手的话语。

「我多少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这里应该是只有跟《贤人教会》有关的人才知道吧？」

「是纱月找到的，听她说比起找小艇，其实找学姐你本人要来得容易多了。」

「啊，是纱月小妹呀，那就没办法了，那丫头依然是相当优秀的《魔术师》呢。」

克莉丝汀娜开心地笑了起来，但绊并没有笑，虽然绊看不见自己的脸，但自己此时的表情肯定充满苦涩，绊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轻轻叹了口气。

「主谋就是学姐吧？」

绊刻意没说是什么事情的主谋，因为绊知道她肯定清楚，不知是否该说是不出所料，克莉丝汀娜高举双手，摆出投降的模样。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呀，啊，这也难怪，你人都在这里了嘛，会全都知道也是当然的嘛……就跟小绊你想的一样，我就是怂恿崎老师的主使者喔。」

「……学姐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明白学姐你做这种事的理由。」

「在回答那个问题之前，我也可以问一件事吗？小绊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呢？如果你不知道这个，就不该会出现在这里吧？难道说，是崎老师说出来的吗？」

「关于这件事，有两个线索，不过让我确信的，是猫耳。」

「猫耳？」

「学姐记得大约两周之前，我有到你团队的研究室去吗？当时学姐有让我看猫耳吧，是因为那个猫耳的颜色。」

「啊～那样啊，所以说，小绊你其实已经发现兽人事件用的伎俩了。」

「要说发现，不正是学姐你告诉我的吗？」

『我在这个《呪法阵》里面加入了有些特殊的架构，也就是发动《呪法阵》的人如果拥有《己魔力》，就会接着使用《己魔力》来发动，如果没有的话，应该就会变成那个人的生命力吧？就是将类似气力的东西强行变换成《己魔力》来展现效果喔。』

绊回想着以前从克莉丝汀娜那里听到的话语，这段话语就是一切的答案。

「如果兽人事件使用的是那个《呪法阵》，那么那个兽化的学姐毛色若不是跟猫耳一样是金色，那就太奇怪了，其他《兽人》的毛色之所以是白色，是因为术式强行从没有《己魔力》的人身上吸收生命力，导致脱色的关係。」

「正确答案，既然你连这些都知道，那我再多做说明未免就太不识趣了，那个术式其实会将《己魔力》的颜色反映在毛色上呢，所以要準备替身，原本应该是要找有同样毛色的对象才是，但由于我拿来当替身的东西是只老鼠，所以那时没法连毛色都重现呢～」

「哈哈，失算了。」看克莉丝汀娜这样自嘲，让绊皱起眉头，绊认为那是谎言，以克莉丝汀娜的本事，毛色这种小事，应该想怎么变化都不成问题才对。

绊在赶到，克莉丝汀娜的《兽人》。那里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就算克莉丝汀娜是挑在那个时候掉包，时间也很充裕，毛色这种东西，多的是方法可以掩饰。

但克莉丝汀娜似乎不打算去提那个部分，克莉丝汀娜选择改变话题。

「那你说的另一个线索是什么？」

「祥太郎昨天深夜将白雪公主的管理者名单送到我这里，在那里面当然除了崎老师的名字外，还有学姐的名字，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产生怀疑的。」

「管理者名单？这么说，《贤人教会》将我出卖了吗？」

「看来是那样没错，因为祥太郎说过，是以忽视《贤人教会》参与兽人事件的部分为条件，才取得那份名单的。」

「啊……也是啦，既然崎老师被打败了，他们继续协助我也没有甜头嘛，会被切割也算是当然的吧，那么，莫非那件事你也知道了吗？」

「学姐是指将《呪法阵》传给阳彩的人是谁吗？关于那件事，我也有答案了，那是学姐你送出的吧？」

「要抓时机可不容易呢，当时如果阳彩没有动手去按，我其实是打算乾脆就自己按了说～」

绊并没有回应克莉丝汀娜用轻鬆语气所说的这段话，相对的，绊开口提到其他事情。

「要说让人感到奇怪的部分，其他很多事情也是，《兽人》获得强化也包括在内，那应该是必须调查过《兽人》遗体才能办到的事，而无法使用兽身魔术的崎老师，根本不可能帮《兽人》强化，所以我自然会考虑到有其他提供者。」

「因为《兽人》的《呪法阵》是我一个人在处理的，我在兽人事件之前就有机会接触小绊你处理的事件，所以要收集你的数据，我有很多机会呢。」

克莉丝汀娜越是回应，真相就越加清楚，但这对绊来说，全都是令他感到不快的答案，原本绊就不愿去做这样像是在追问克莉丝汀娜的行为，儘管如此，绊并没有选择沉默，内心的疑问也越来越接近确信。

「让我再问一次，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你是指兽人事件的事吗？还是指我想利用崎老师来杀死小绊的事呢？」

「都有……这一切跟学姐的父亲有关係吗？」

老实说，除了这件事之外，绊想不到其他答案，无论是兽人事件，还是克莉丝汀娜想杀他的理由，那是绊唯一有头绪的部分，而克莉丝汀娜的表情也反映情绪沈了下去，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缓缓开口：

「小绊你记得之前我提过爸爸被迫接下应付不来的任务，结果丧命的事吗？」

「多少记得，他是《贤人教会》的《魔术师》吧？」

「那个任务的内容，是很不讲理的，内容是要我爸爸去杀害当时还是中学生的一名少年，由于那个男生那时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魔术师》，所以就算是高中时代的我，也都知道他的称号，据说他是个杀害《贤人教会》派遣到都市里的《魔术师》有数百人之多的可怕《魔术师》，我爸爸就是被迫去对付他，然后被他杀害的。」

「……那就是学姐想杀我的理由吗？」

「对，我原本是为了复仇，我会接近小绊也是为了这件事，起初我是想知道杀死我爸爸的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接近你的，会向你讨东西吃，其实也是我想找你麻烦喔，虽然你似乎到最后都没发现就是了。」

「我当然不会发现吧？学姐当时那个样子，要我怎么可能发现那种事呢？」

克莉丝汀娜试着回想初次见到绊那时的状况，但很快就剋制住这个念头，她并不打算在这时开心地回忆往事，因为他们已经完全走上不同的路了，一起谈笑这种事，已经办不到了。

「那製造兽人事件又是为了什么？那应该跟我无关吧？」

「那又是另一件事，那是崎老师说需要收集《黑色断罪者》的数据，由他提议那么做的，我原本是说数据已经十分充分，不需要做那种事，但他坚持数据越多越好，最后擅自开始的，《贤人教会》那里有我爸爸上传的数据，他保安局那里所谓的《强化兽人》——那个为了对付小绊而準备的术式，我有给他原型版，结果他似乎就把那个《呪法阵》给拿去用了，就是因为他的关係，事情才会闹到难以收拾的。」

「……意思是兽人事件其实是崎老师所起头的事件吗？只是为了诱我现身？」

「因为他说只要在这座都市里製造问题，《黑色断罪者》就早晚会现身，不过这也不全是崎老师的责任，没能制止他的我也是同罪，只是爸爸跟我的《呪法阵》被人那样利用，让我很生气就是了。」

说到这里，克莉丝汀娜露出自嘲的笑容，看在绊的眼中，觉得那是十分苦涩的表情。

「其实我原本除了小绊之外，完全不想伤害到其他人的，因为我只要能够报仇就满足了，但结果却不是那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我想问其他的事，崎老师说那是为了造出《魔术鬼》而进行的研究，那是真的吗？」

「啊～那件事啊，他也那么对我说过，虽然是不是《魔术鬼》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但也许是有想过可以当成战争的工具吧，爸爸的想法，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但我想并不是只想让所有人都能用魔术这一点，应该是没错，要不是那样，应该也不会挑选兽身魔术吧？」

对克莉丝汀娜来说，里翁·崔瑞特是为什么目的进行研究，或许根本不重要吧，她所看重的事，只是为父亲报仇，对于其他事情似乎都不感兴趣。

「那么跟崎老师合作，又是为什么？如果只是要复仇，应该只要学姐自己一个人就行了，实际上学姐造出的狮型《兽人》，确实十分厉害。」

「你打败了那东西，这么说很没说服力吧？算了，随便啦，正如小绊你所想的，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那么打算的，我会这样等了三年，也是为了让小绊你在我手中的资料更加确实，起初我的确是打算全部自己来做，尤其是杀死小绊这件事，我并不想让给任何人。」

「既然是那样——」

克莉丝汀娜举手制止了绊的话语，接着她突然露出微笑。

「可是，跟你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让我逐渐办不到了，我亲自站在小绊面前的觉悟，逐渐消失了。」

「……」

「我原本一直很恨你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我重要的朋友，明明就只是在中午见面会胡闹的关係而已说，很可笑吧？」

「……所以你才找崎老师下手吗？」

「对，崎老师想要脱离《贤人教会》，所以跟他交涉很容易，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利用他，但就结果来说，状况还是闹到难以收拾的样子。」

这样几乎所有疑问都解决了，但是，还是有个让绊无论如何都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你要给我提示？」

「提示？」

「猫耳那件事也是，在我杀死学姐的替身时也是，那个时候学姐你有对我说话吧？你说『别了』，我起初还以为是幻听，但并不是，那是将声音传送到远处的魔术，如果不是你那么做，我很可能不会想到要去看那些数据。」

在解决崎和成之后，绊原本打算一回家就倒头睡觉，可是桐谷祥太郎给绊的数据令绊感到在意，所以绊才会立刻确认。

如果不是因为有克莉丝汀娜的事情挂在心上，绊应该不会有要立刻确认数据的念头，如果当时没有看那些数据，现在克莉丝汀娜应该已经离开了。

「说起来，学姐根本没有必要演出自己死掉的戏码，就算是要逃出都市也一样，大可选择更简单的方法，可是你为什么宁可选择这么複杂的方式也要留下提示给我呢？」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呢？」

「提示还不只那些，你给崎老师的《呪法阵》也一样，发动呪文时所能听到的《邪恶魔女》，指的是在白雪公主故事中出现的魔女，将毒苹果交到白雪公主使用者手中的老太婆——如果事情只有崎老师一个人在操作，那么使用邪恶魔女这种名字，未免太奇怪了。」

虽然说要这样挑剔细微的矛盾，可以有找不完的问题，但在这次的事件中，这类提示实在太多了，这些甚至让绊感觉是犯人希望有人能发现真相。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一定要说的话……也许是我希望有人发现吧？要将兽人事件全部推给崎老师然后自己开溜是很容易，但如果只是那样，会让人没法满足呢，就算最后会被人发现，我也希望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小绊呢。」

克莉丝汀娜说出希望有人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想法，这让绊觉得自己多少能够理解那种感情。

「说到这个，我会有什么下场呢？你要把我交给保安局吗？」

「我会交给祥太郎处理，因为那样应该还可以逃过死刑。」

「但也是要有量刑余地才行吧！」

在笑着这么说完之后，克莉丝汀娜关掉了小艇的引擎，接着她像是表示投降般高举双手，转头望着绊。

「啊～对了，我想问一件事，我被抓走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你可以偶尔到监狱来看我吗？」

「……应该不可能吧，因为无论祥太郎怎样辩护，兽人事件的伤害也不会变少，从受害的程度来看，我想学姐这辈子应该都没法会客吧。」

「那真是遗憾，我还想说你能带些礼物来看我呢。」

带着苦笑这么说完后，克莉丝汀娜露出了罕见的悲伤表情。

「那就这样吧，小绊，这次是真正的道别了，虽然人家一直没说，但人家一直很喜欢跟小绊你一起吃饭喔，而且是喜欢到甚至连复仇都能遗忘的程度，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希望到时候我们还能一起吃顿饭。」

那多半是个无法实现的心愿，那是绊只需用一句『不可能』就能回应的想法，儘管如此，绊还是附和克莉丝汀娜的这个提议，因为就算明知无法实现，绊自己其实也抱有相同的期望。

「听起来不错呢，我其实也不讨厌跟学姐一起吃饭呢，但学姐有些烦人就是了。」

「好过份喔，那样说人家，也罢，这样比较有小绊的风格嘛，那就再见啰。」

「……嗯，再见。」

以无法实现的再会言语结束交谈后，长达一个月的兽人事件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