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白色光辉的秋阳,将柔和的阳光照向了地面。过了中午,天空呈现出些许暗淡的青色。云很少,风也很弱。
卡维尔的王子,在草木稀疏的山丘上铺上了厚厚的绒毯,躺在了上面。虽然他是一副穿着在麻制的衣服上套着色调朴素的革铠的,和王子很不相称的打扮,但对他来说这才是在战场上的装束。
路西德的旁边,是他的义妹康丝坦丝。比义兄要小两岁的她像是贴着路西德一样坐在绒毯上。
康丝坦丝穿着以白色为基调各处都遍布着淡淡的青色的美丽的礼服,戴着白色的帽子。母亲遗传给她的亮红色的秀髮被用梳子悉心的梳理过,在头部的左右分别绑成了一小撮来强调着她的可爱。用纤细的银链编成的髮饰散发着低调的光芒。
虽说是和大国卡维尔的王女所相称的衣装,但那也是在王宫或者大都市里。放在这种孤零零的耸立在荒野中的山丘上的话,就只能说是搞错地方了。
而在这对兄妹的眼前有一张摺叠式的小桌,上面放着周边地区的地图还有笔,用来作为模拟兵的旗子等东西。
路西德用一脸不开心的表情,像是透过天空一样看着一幅地图,然后突然的从地图上移开视线瞥了一眼太阳。接着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带链子的怀錶,绷紧了脸瞪着上面的錶盘。
康丝坦丝从一旁探出身来探视着怀錶。她确认了表的指针位置之后,看着路西德觉得很奇怪似的笑了笑。
「兄长大人。我刚才看了怀錶了,现在才只是过了十分钟而已哟。再怎么专注的盯着它看錶的指针也不会变快的,地图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在这个阶段要是发生那种事我才会头疼啊。不过要是一口气把时间跳到明天,以我们的胜利来结束这场战斗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把怀錶放回了口袋里,路西德板着脸回答到。有时,这个王子的口吻会变回他在贫民街生活时候的口吻。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让平民出身的士兵们感到很亲近,他很有人气。
「兄长大人真是贪得无厌呢」
康丝坦丝这么说完,她的嘴角的笑容就变成了像是在捉弄人一般的表情。
「我还以为通过至今为止我也一起参与的战斗,能让兄长大人稍微沉着些的。还是说因为脑袋里装满了其他事,马上就把时间和地图给忘了呢?」
这次路西德没有回答,扬起了一条眉毛,用锐利的眼光看向了义妹。康丝坦丝髮出了「呀」的充满了演技的声音,夸张的颤动着身体避开了义兄的视线。
「就算兄长大人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也没有威严和压迫力。顶多也就只有烂掉的麵包或者被践踏的粘土工艺品的程度而已哟。我觉得士兵们被用这种表情看着也只会在困扰该如何做出反应是好才是」
「我在战场上成天都是这种表情。士兵们也都看习惯了啊」
王子挖苦似的吊起了嘴角笑了出来,然后康丝坦丝很做作的叹了口气。
「没错,这个笑容也是。您也该知道在王宫工作的宫女还有诸侯的千金们都是怎么说了的吧。恶党的卑鄙笑容,野心家的阴湿般的笑容,全都是这种评价。您向莱桑达他们学一学如何露出爽朗凛然的笑容如何」
「管她们说什么。我又不是服从那些女人才上战场的」
就那么用义妹口中说的恶党的卑鄙笑容这么回答着,路西德坐起了身体。但是,在他面向义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换成了认真的表情。
「当然你也不是例外。给你一百名士兵。在开战之前赶紧离开这里。知道了吗,康丝坦丝」
最迟在两小时之后,这一带就会变成战场。在他们两个所在山丘的山脚下,有大概六千名听从作为总指挥官的路西德的命令的卡维尔士兵在待机着。
康丝坦丝并不是因为担任着什么职位才在这里的。她是擅自钻到了军队里。路西德注意到他的义妹的存在,已经是在他率兵离开王都雷瑟提出发行军三天后的事了。
至今为止,康丝坦丝已经有好几次跟着路西德的军队行军了。既有像这次一样偷偷的潜进来的,也有从国王瓦西雷乌斯那里得到正式的许可,堂堂正正的赖在路西德身边的。
因此,在士兵和骑士们之中大多数人都熟识康丝坦丝。都是因为哄骗住了他们,她才能成功的瞒过义兄的法眼。
在路西德看来,没能注意到她他觉得是自己的过失。虽然对于欺瞒了士兵一事他严厉的训斥了她,可并没有把她擅自跑过来这件事给宣扬出去。
但是,不管是作为她的义兄也好,还是一军的指挥官也好,他没打算再继续放任义妹的任性。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康丝坦丝把左手的手指贴到形状姣好的下巴上,微微的歪着头用仰视的目光抬头看着路西德。她露出微笑,用撒娇一般的声音这么咬着耳朵。拂过丘顶的风,吹动着她穿着的绢制礼服的裙摆。
和她可爱的容貌相辅相成,这是能让大部分的男人胸中乱燥的楚楚可怜的套路。据说无法抵抗这个而听从了她的要求的贵族或者官吏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三位数。
但是,只把她当成妹妹看的路西德可不吃这套。
「迄今为止我已经说过不下几十遍了,我可不准你上战场上去。在说,你打算就这幅打扮去战斗吗?不知道没洗过衣服的你知道不知道,染上的血渍可是就算用肥皂洗也洗不凈的啊」(A:卧槽这个世界里竟然有肥皂)
康丝坦丝顿时板起了脸,但马上又露出了笑容看着义兄。
「话说回来兄长大人。这次的战斗,请问您有胜算吗?和法尔姐姐大人迄今为止已经两战两败了吧」
「第三次不一定会输啊」
虽然路西德愁眉苦脸的这么回答着,但他的表情和声音里带有稍微的焦躁感。
攻入卡维尔领内的帕尔米亚军的总指挥官,据说是第二王女法尔谢菈。在来到这里之前,路西德派出士兵调查了好几次,几乎不会有错了。
现在的法尔谢菈,是帕尔米亚前锋的勇将。
她在十四岁时便参临初阵,讨伐了数名有名号的骑士。接着,在那之后的诸多战斗里她证明了她的武勛并非侥倖。
法尔谢菈总是立于军队的先头,挥舞着被当作帕尔米亚王国的至宝的圣剑果敢的杀入敌阵,讨伐有名的骑士或者将军赢得胜利。
不知不觉的,只要她的身姿出现在战场上就能让敌军胆怯,大大的提升帕尔米亚军的士气。同伴们是包含着尊敬之意,敌人则是蕴含着畏敬之色用「黄金的剑姬」还有「常胜王女」等异名称呼法尔谢菈。
路西德也亲身体验过那诸多的传闻都是真正的事实。去年和前年分别有一次,他和法尔谢菈战斗过,然后被彻底的被胖揍了一顿。
路西德第一次上战场是他十三岁时候的事。自那之后的四年间,和邻国的纷争或者讨伐国内的山贼等等,他宾士于各种战场上,累积了战功。
对于他战斗的才能,就连讨厌路西德的那些人也都只能腆着个囧脸认同他,因为他经常能用智略克服逆境或者劣势来取得胜利因此也有人称呼他为「卡维尔的智将」。虽然路西德自己非常讨厌那个称呼就是了。
而就是这般的路西德也并非是不败的,他也有几次败北的经历。而其中两次就是和法尔谢菈的战斗。不管那次都是双方五百前后的兵力相交,虽然作为战斗是小规模的,但还是被打的落花流水狼狈的败退了。
一想起当时的情况,混杂着恐怖的屈辱感便化作火焰在王子的内心里燃烧着,没能压抑住的怒意稍微的表露在了脸上。
看着路西德的这个反应,康丝坦丝昂首挺胸的说到。
「于是乎,就由我出手相助来帮助兄长大人。我会去和法尔姐姐大人单挑的」
在露出一脸惊愕表情的路西德的眼前,突然飞舞起了一小团火焰。
康丝坦丝是卡维尔的王族代代相传所生的魔术使。因为这个血统,卡维尔王国也被叫做『魔术师的王国』。
「我和法尔姐姐大人之间,有七年前培养起来的友谊。但是,那也只不过是私事。只要站到战场上,我也会作为一名卡维尔的王族出色的完成自己的职责的。法尔姐姐大人也是一样——」
「鬼会用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上的家伙啊。那太危险了」
路西德用过于冷淡的声音盖住了义妹那热情的演说。康丝坦丝很不满似的鼓起了脸颊。
「就是因为不管是兄长大人也好父皇也好母后也好都不允许的关係。我也已经十五岁了。明明兄长大人十三岁时就已经经历过初阵,法尔姐姐大人听说也是十四岁时就上战场了的说」
「法尔谢菈王女怎样我不知道,但我是得到了国王陛下的许可的。你不是啊」
路西德伸出了手,从白色的帽子上面砰的敲了敲她的头。康丝坦丝没有回答,撅起了嘴,做出了怄气的表情。她右手之间的火焰,像是在表达她的战意一样在摇曳着。路西德继续说到。
「如果法尔谢菈王女拿着的圣剑拥有跟传言一样的力量的话,你的魔术就不管用了。要是你有什么万一,我可没法向国王陛下还有王妃殿下交代」
在路西德这么说完只过了三秒之后,康丝坦丝指尖的火焰就熄灭了。像是要赶走纠缠在胸中的感情一样叹了口气,她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了。如果兄长大人哭着求我的话,这次我就让步」
「呦西我懂了」
路西德这么简短的回答完撑起了膝盖,把双手伸向了义妹那纤细的柳腰。在康丝坦丝髮出「唉」的惊讶声的时候,他已经把她的身体像是行李一样扛着站了起来。
「兄,兄长大人,您在干什么呀!?」
「你不是说向我让步了吗。好了,走你」
「请等一下!您既没有哭,我也从您的声音里感受不到诚意啊!」
「估计是你看不见吧,我可是都已经哭成个泪人了啊。不,因为哭的太惨了都不敢让你瞧了啊」
用装傻的声音回答了义妹,路西德转移了视线。在稍微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他的亲信们聚集在那里。虽然有几个人在那里谈笑着,但其他的人都面带微笑的看着路西德和康丝坦丝。
——那些家伙,这次也是想为我们着想么。
他们是注意不来打扰在接下来开始的战斗之前,他们兄妹片刻的宁静时光的吧。至今为止也有过好几次。要说他自己的真心的话,这是倒贴麻烦的好意,但要是被觉得他们兄妹关係不好的会会很麻烦,所以路西德也没对他们说什么。
总而言之,想着去把康丝坦丝交给他们其中一人,路西德走了起来。
边被义兄抗在肩上,康丝坦丝用认真的声音朝他问到。
「兄长大人,您真的要和法尔姐姐大人战斗吗?兄长大人您那个时候,也和法尔姐姐大人还有阿尔特姐姐大人很亲密的吧」
路西德停下了脚步。过了一小会儿,焦茶色头髮的王子回答义妹到。
「加上前年,还有去年,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啊?再说,我不像你那样对过去的事记得那么清。连现在的王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
在过去的战斗中,路西德并未和法尔谢菈再次照过面。虽然也有他不是那种站在部队先头战斗的指挥官的原因在,但他也没那种余裕。
「这是说,如果抓到法尔姐姐大人的话,就把过去的友情当做不存在一样彻底的羞辱她的意思吗?」
「真希望她能长成一个让人会猛扑过去的美女啊。我不期待就是了」
说完,路西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屁屁。只要稍微对他认真一点,他就马上变成这样了。康丝坦丝吧嗒吧嗒的乱甩着双脚,小题大做的想要踹疼他。
「兄长大人太粗鲁了。您应该多温柔的对待我才是。找遍全大陆,敢打我的也就只有兄长大人了」
「我也觉得,会被义妹这样那样说的王子估计就我一个了」
俏皮的回应了义妹的抗议,路西德再次走了起来。忽然的,他用左手拿住腰带,用慎重的动作调整了一下插在那里的武器的位置。
那是在铁管的侧面装上了短柄的有着奇妙的形状的武器。整体上都施加了能让人觉得像是火焰一般的黄金的装饰。这是他还不是王子的时候,从他的伯父——他母亲的哥哥那里得到的东西。伯父称呼它为魔枪。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现在还怕个毛线。只能下定决心了。
走到亲信们的旁边,路西德把康丝坦丝放到了地上。路西德把从裤子的口袋里取出的怀錶交给了一脸不满的仰视着义兄的她。
「战斗结束之前先放在你这」
「兄长大人的遗物,我会珍惜的」
「不是说了是放在你这了么。还有,别随便就把我给杀了啊」
在那之后,路西德朝着一名亲信下达了让康丝坦丝带些士兵离开战场的指示。
「那么,兄长大人。我们战斗之后见」(A:Flag高高挂起)
「可别对士兵们也耍性子啊。他们可都很正经的」
「我当然明白。我很感谢他们。兄长大人,请在日落之前结束战斗。因为儘是些这附近在天黑之后会出现魔物的传闻」
「你去对帕尔米亚的那群家伙说啊。光是我们这边单方面是成不了事的」
像是要赶走义妹一样,路西德吧嗒吧嗒的挥着手。就算她不说他也不知道。他刚才之所以会看怀錶,也是因为在意日落。
只要朝被称为里斯提昂的这个荒野的西边走上两天左右,就能够到国境了。在这种边境地带,天黑之后就不知不觉的会从什么地方跑出来魔物。
那并不是传闻。实际上已经出现了小型的村庄和集落的被害,他们差不多都在每栋建筑物上缀上了祛除魔物的咒文。路西德自身也和魔物战斗过好几次。剑和枪都能管用,虽然它们并非是无法打倒的对手,但也是如果可以的话想尽量避免和它们战斗的对手。
在亲信们收拾绒毯和桌子的时候,路西德俯视着在山丘之下开展开来的荒野。在山丘脚下有卡维尔王国军六千人马布阵在那里。这幅光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压扁走形了的银块倒在了漆黑的大地上一样。混杂着土和草的味道,人马和铁和皮革的味道都能传到这里来了。
向远处看去,像是帕尔米亚王国的军势一样的黑影正在蠕动着。因为里斯提昂的原野上几乎没有起伏,就算用路西德他们所在的那种小小的山丘望去也能看到十缪尔之外的地方。(A:缪尔为大陆用长度单位,等同于公里,序章前言有写)
自军和他们的距离,用目测的话大概是五,六缪尔吧。
——法尔姐姐大人,呢。
想起了义妹的话,他在心中低语到。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怀旧之情闪过了庶子王子的碧色的眼瞳。七年前,在四个人里也是最小的康丝坦丝,把法尔谢菈叫做「法尔姐姐大人」,阿尔特蕾娅则是叫做「阿尔特姐姐大人」。
但是,他马上挥去了感伤,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说到。
「我战斗的对手,不是那种野丫头。是帕尔米亚的第二王女法尔谢菈。是近邻诸国用『剑姬』什么的异名称呼她的常胜的指挥官,传说中的圣剑的使用者」
这个时候,收拾完绒毯还有桌子的亲信们回到了路西德身旁。来回的环视了下他们的脸,卡维尔的王子简短的说到。
「好。那就开始吧」
由路西德带队,他们悠閑的走下了山丘那平缓的斜面。
听说卡维尔王国和帕尔米亚王国开战的事,诸国肯定会做出「啊啊,又开搞了啊」的反应吧。因为两国之间的战争重複的就是如此频繁。
两者之间的因缘要追溯到两国诞生的大约二百五十年前。
在那时,支配大陆中央的是席艾汀王国。席艾汀的大地肥沃农作物丰收,兵力强盛,贸易也很旺盛,很多人都认为它迟早能合併诸国统一大陆。
更重要的是,席艾汀有自古流传下来的圣剑。
那是在一千多年前统一大陆的帝国皇帝所持有的东西,据说它能够轻易的将铁一刀两断,打破一切魔术,不管是什么样的魔物都能砍倒。
「席艾汀背负着统一大陆的宿命」之类的,甚至还出现了这么似是而非的说着的占卜师。
而在某个时期,两个地方的领主掀起了叛乱。席艾汀想要镇压他们,结果失败了。王国派遣过去的军队被打的溃不成军,或被说服背叛了王国。
自那之后,两名领主各自称王便随意的瓜分了席艾汀的领土。再加上把支配的领域向外扩张,终于他们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这两个国家便是卡维尔王国和帕尔米亚王国。
顺便一提帕尔米亚王国从席艾汀那里夺走了圣剑,自那之后就以『圣剑的王国』自称了。
席艾汀王国虽未毁灭,但也避免不了衰亡。虽然现在席艾汀仍然存在,但已经没有过去的势力,也没有抗衡卡维尔和帕尔米亚的力量。
卡维尔和帕尔米亚自从初代国王驾崩,二代王登基以来,两者之间便起了纷争。
卡维尔主张自己应当所有的土地被帕尔米亚夺走,帕尔米亚也说了类似的话。说卡维尔对自己的土地出手了。
调查了之后,发现原因是初代国王们的遗言出现了分歧所致。但是,双方都不愿退让,既不愿意让步也不愿意妥协。自己的国王的遗言才是正确的,他们一直这么顽固的声张着。
而以此作为开端,卡维尔和帕尔米亚的关係急速恶化了。
初代国王们从对席艾汀掀起叛乱开始便经常相互合作。就算他们称王之后,也为了不让自己们的支配领域起冲突而商谈了好几次,有时也会互相让步,构筑了良好的关係。
但是,二代目的王们的交涉却只能产生不和与冲突。
他们的对话不是为了相互融合,而是变成了为了确立比对手更优越的地位的东西。他们对那些深知既损人又不利己的行动也毫不犹豫。
在国境附近的小纷争也变成了常态,二代目的王们留下了「只有那家伙不能原谅」的搅屎棍一般的遗言,然后三代目的王们忠实的实行了它。(A:这种国家活该被反水灭国)
就这么的到了四代目之后,就已经差不多被当成是世仇了。
在这二百五十年间,他们也并不是成天在那里撕逼。两国之间也建立过好几次友好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