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来到车站的拉薇妮亚坐在一辆既大、还闪闪发亮、总之看起来就是很高级的黑色轿车里。
一这是泉秋院家的私用车,你不需要太拘东。一然而受邀上车的客人˙庶民工100%的茸味并没有具备不感到拘束的技能。于是到目的地前的路途,成了他紧张万分的一趟兜风。
毕竟,集合了超乎想像的宽敞、超乎想像的舒适、超乎想像的安静、超乎想像的专人司机驾驶再加上打扮得一身黑,出身名门的千金大小姐˙拉薇妮亚──像这样集符号学之大成的情境当前,不感到紧张的人才奇怪。
载着茸味,以及今天话格外少的拉薇妮亚,泉秋院家的黑色高级轿车开进了山路。一个小时后抵达的地方,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寺庙。
两人穿过山门,走在寺内。
拉薇妮亚手上拎着金盏花和菖蒲,茸味大概猜得到拉薇妮亚是来扫墓的,至于是谁的墓,茸味实在没有头绪。
这时,走在身旁的拉薇妮亚突然指示他一手插腰。
虽然感到狐疑,茸味还是照做。
接着拉薇妮亚马上凑近茸味,勾着他的手。
拉、拉薇妮亚小姐?
什么事?
对不起,我正在和雪拉学姐交往,所以
唉呀,请你不要误会好吗?听好了,茸味先生,所谓的护花使者就是要这样当喔。真是的,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的话,可是会贻笑大方的喔?
她促狭一笑,她的笑容里不见车上时的紧张气氛,在茸味眼中又跟昨天以前的拉薇妮亚一样了,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拐了,但是对方既然搬出男生的义务这套,茸味也不得不从。
(雪拉学姐,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不停地在心中道歉,一边任拉薇妮亚拉着,走进了寺院附设的墓地。
穿过石柱林立的祖灵之庭,在一个还不算太里面的位置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拉薇妮亚以手指着一座比茸味高出许多的巨大石柱。看起来像是将天然原石直接搬到这里来摆放的这块石头,只有正面被削平。
上头凿刻着几个大字泉秋院家历代祖先之墓。
这是目前照顾我的爷爷他们一家泉秋院一族的墓。这一带全部都是。
正如拉薇妮亚所言,以这座格外大的墓为中心,这一带的基石上几乎都刻着泉秋院。
栗发的超钢女往前站出一步。她在巨大墓石旁一块小小的石头前跪了下来,开始清理插在瓶里的花。
茸味先生,请你帮我拿一盆水来。别忘了还有杓子和鬃刷,鬃刷有没有柄都没关係。
啊、是!
按照指示,茸味前往汲水场。
在木造的汲水场,放置着木盆以及水桶等工具。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知是这里的住持个性一丝不苟,还是寺规严格,不光是这些工具,就连水泥地面或是歇脚用的长椅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茸味在一堆工具中挑选鬃刷。心想千万不能弄髒拉薇妮亚那身漂亮衣服的衣袖,于是拿了一支有柄的。
接着他捧了一个合适的木盆走到井边,只见清水自井口流出,蓄在一个颇具份量的石瓮内,从一旁涓涓流去。他将特地标示非洗手用水,请用于清洁墓石的水汲到木盆里,杓子往盆内一泽,準备回拉薇妮亚那边。
因为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鬃刷的缘故,不但更觉得木盆重,而且很不好拿。茸味惟恐把水给洒出来,一路上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将沉重的木盆搬回来时,拉薇妮亚正从花瓶中抽出旧花,扎成一束。
让你久等了,木盆放这边好吗?
麻烦你啰!
拉薇妮亚拿起杓子,在小小的墓石上分数次淋水,接着用鬃刷刷起墓石。
仔细地、细心地刷,就像是在替人洗澡一样,凹缝刷得特别仔细。
在她整个刷完一遍以后,拉薇妮亚鬆了一口气。
茸味先生,能不能请你淋水上去?
茸味顺着她的话,用杓子舀起盆内的水。
淋在墓石上。他有样学样地照拉薇妮亚的方式儘可能温柔地淋上水。
除了每年替父亲扫墓两次之外就不会来墓园的茸味,儘管不习惯做这种事,他仍以虔敬的态度,深怕亵渎了长眠此坟下的人。
差不多到这边就好了。
可是水还有剩喔?
真是的,不留一点下来,不是没有水插花了吗?好了,请你让开。
瞧你,傻愣愣的──她叹了一口气,在茸味身旁蹲下,她十分熟练地将带来的花插进花瓶里,催促茸味加水。
他加好水以后,栗发的超钢女满意地点点头。
谢谢你,茸味先生。?你的福变得这么乾净。
啊,不会,我什么也没做啊。
说得也是呢。
拉薇妮亚毫不迟疑地肯定了。
但我还是要向你道谢。
啊,是。
两人就此陷入沉默。拉薇妮亚盯着墓石看,一动也不动。
茸味总觉得这时不该出声,于是在她身后等着,等了半晌以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请问
这是我的墓喔。
拉薇妮亚就在他开口的同时,这么说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句,让茸味挣扎了好久。
◆
这座建筑物位在仙台站附近。
名为高中会馆的这座建筑物,是广建于各地区,由当地高中共用的大型综合设施。
今天,在这座会馆的主要设施˙议事堂里,为因应从后天开始的黄金周,以及同时举行的各项以女王圣诞祭为首的活动,不分假日,从一早就开始举行会议。
议事堂是一间圆形的阶梯式会议厅,各高中分别佔一个席次。今日聚集在此者,总括了各高中的理事、统治者、学生会长──他们是西宫城地区内蒳十五校,每校各两名的最高负责人。如今各校装饰繁複的制服齐众一堂,简直就像是邪恶组织的干部会议。
其中,讴夏高中代表席上,学生会会长雪拉,与以书记的身分随行的东本地原汤之花自然列身其中。
附带一提的是,讴夏高中另有校区独立的工业科,他们被视为独立的高中,同样拥有席次,不过因为位置安排上的问题,与普通科分别位在议事堂的两侧。
接下来进行圣诞祭第二天举行的超钢机武斗会入场式的最终确懧。
呈研钵状的议事堂中心,一名身材魁梧的男性背对着巨大的萤幕主持会议。
事前已知议程会延长,安排多位主席负责主持会议进行,他是今天第二位。
从他肩膀宽阔的堂堂身躯里,发出似乎能在歌剧中担纲戏剧性的角色般,极富韧性、浑厚的男中音。
真不愧是神官团的一员~~感觉奸像来到了剧场一样。真是迷死人了~
坐在雪拉隔壁的汤之花悄声对雪拉这么说。
突如其来的悄悄话,让雪拉当场回过神来。
咦?喔,对啊,这声音很好听。
慌张的雪拉做出答覆以后
那,有什么事吗?神官团怎么了吗?
反问汤之花。
雪拉根本就心不在焉。
会长你不要紧吗?我想会长是不会漏听重要部分,况且会议只不过是在对早巳定案的事情做最终确懧而已,应该是不需要担心,不过我看你果然有点怪怪的耶?
是、是吗?
云拉表面上是正襟危坐地在听会议报告,不过汤之花一语中的,雪拉确实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说穿了就是在想茸味。
雪拉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没用的女孩了。
她在意的东西就在椅子底下,放在脚边的书包里,正装着茸味的制服。
雪拉是在昨天晚上发现这件外套的。
结束学生会的工作以后,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工作进度时不小心睡着了等她醒来后,这件外套就披在她背上了。
──茸味有来过!
她记得那时候内心满满的感动,她将外套紧紧抱在胸前,因为实在太高兴了,还稍微哭了出来。
之后,她心想他可能还在附近,于是把茶水间和走廊找了一遍,但是都不见茸味,她的心情就好像自己落单了一样。她对晚上的学校从没有什么感慨,如今却突然感到寂寞起来。
好想见茸味喔她打从心底这么想。
如今有了藉口,只要去还他外套就行了。
只要在回家的路上稍微绕点远路到茸味家去,跟他说声谢谢,我好高兴喔就好了但是雪拉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她早就下定决心,在学生会最忙碌的时期结束前、在这次黄金一周的準备工作结束前,就算再怎么想见他也要忍耐,要为忙碌的工作一次作个了结。
结果
就只是让想见他的心情与日俱增最后造就出到了最后的全区域会议,却无法专心于议题上的自己。
这样不行雪拉懧为,就算和茸味在一起时可以撒娇,然而担任学生会会长时的雪拉一定要一直都是茸味所景仰的那个雪拉才行。
(嗯、决定了,等会议结束我就直接去见他。)
带着制服去见茸味。然后,这次什么事都顺他的意不对,是跟他撒娇。
打定主意之后,心情突然轻鬆许多。
果然强迫自己忍耐不是件好事。雪拉发现,不能跟对方好好表示自己的爱意,会累积很大的压力。
(还有五小时嗯,加油!)
心静豁然开朗,接下来应该就能专注于会议上了。
哎呀?
这时她才注意到──
泉秋女子工业高中代表席上。
应该要坐着两个人才对的那个地方,却不见学生会会长˙泉秋院拉薇妮亚的身影。
◆
拉薇妮亚将手按在胸口,问茸味说:
你还记得霍森传动装置吧?
呃,是,我还记得。茸味点头。
雪拉的开发者兼养育之亲拉尔夫曾说过。那是赋予机器人人格不,拉尔夫是说灵格的魂之容器。茸味还记得,雪拉、拉薇妮亚、佩姬,这三个人都是藉由霍森传动装置获得灵魂的姐妹。
茸味先生,你觉得人类为什么会拥有灵魂呢?
咦这实在太难了,我不知道。
就像是撞球喔。
撞球是吗?
对。灵魂就像撞球,这是我们的母亲˙班内特女士的想法。所有的存在中,原本就装着球,用其他球去弹它,球就会滚出来
茸味试着想像。母亲、父亲撞上孩子的球,弹飞。那个孩子又弹出下一颗球用这个意象来表示生命连锁的原型,感觉非常地浅显易懂。
不过,球也有容易滚动和不易滚动之分生物的球容易滚动。无机物的则不容易滚动。于是乎,只要能做出让球容易滚动的容器,不就能够让灵魂寄宿在无机物中了吗?(译注:球和魂在日文中发音相同。)
那也就是霍森传动装置吗?
没错。但是,霍森传动装置光只是组合起来,也不过是普通的盒子罢了。如果要赋予那个容器人格据拉尔夫先生的说法是灵格,就必须要把某人的灵魂塞进霍森傅动装置才行。
这么说来,每个人都有一位灵魂之母啰。
就像雪拉拥有那位漆黑的雪拉一样。
没错。不管是雪拉、佩姬、还是我比方说。就像佩姬是以寄宿在天使之羽(※Relic)中的灵魂为根源而诞生,至于我则是藉着爷爷的孙女。泉秋院水脉的灵魂得以肇始于世,字写成水脉,?成Mio喔。
茸味看向墓石。刻在过去碑上的戒名,在院号下方写着光照水岭大姐。
水字应该是取自水脉一名吧。
茸味先生,你看过钢技导览手册了吗?
啊,看过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会是类别C。
这点茸味确实曾感到疑问,为什么拉薇妮亚不是以超钢机的身分跟人类搭档,而是以人类的身分和超钢机搭档。
表面上,我是以泉秋院利通的孙女的身分过生活。爷爷之所以收养了我。是想让我来取代过世的泉秋院水脉。所以,我要以人类˙泉秋院拉薇妮亚的身分留下成果,来报答爷爷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