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难熬。
两人一起上学的早晨总是这样。
对雪拉这个稀世美少女的羡慕与憧憬、对她身旁茸味的惊讶与嫉妒,参杂了各种感情的好奇、好意、排斥与不满肆无忌惮地投向他们。
再靠近学校一点以后,周围的目光就会渐渐缓和、软化,不过到车站下车前他们都必须忍耐。
老实说,能够泰然自若地接受众人注目的雪拉真的很厉害。
本来雪拉不和茸味配套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她身旁要是站着像茸味这样怎么看都不配的男友,用膝盖想也知道会变成这样。
就在茸味这么想的时候,恋人挽住他的手。
「你别在意,表现得大方一点嘛。」
她向他嫣然一笑。
真是服了她了。
『茸味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这点也是其中之一,此外……
直到前一刻他还觉得『如坐针毡~』,雪拉才对他微微一笑,他马上小鹿乱撞……昨天也是这样,到现在光是这样碰到手,他还是既害羞、又高兴,为之安心、自豪、引以为傲起来。
想当然尔看在周围的人眼里,两人这样幸福的时空则是令人羡慕、嫉妒、甚至是杀意的标靶,不过……不过对茸味来说,嘴上虽然说会介意什么的,其实到头来外人的视线根本就不足以拿来与恋人的笑容衡量。
也就是说,他满心感到幸福。
「话说茸味……」
「啊,是。什么事?」
茸味急忙回应。
「结果昨天晚上御滨同学住在你们家?」
「她好像是在飒拉的房间跟飒拉一起睡。而且妈妈她们三个人聊了好久,还赶我走,所以我就先睡了。早上御滨同学也说要晚一点才出门。」
「这样啊……那,茸味并不晓得御滨同学为什么要住你家一晚啰?」
雪拉的表情显得五味杂陈。
「雪拉学姊知道吗?」
「是啊。不过我想我还是不要讲比较好……反正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是什么?」
「嗯……是秘密。」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转乘GR线,经过五+一站。不久列车抵达了位于讴夏高中山脚下的车站。
一身灰西装的男学生,与穿着泛水蓝色白上衣配蓝裙子的女学生——讴夏高中的学生群,自车厢一拥而出,他们要去学校的身影填满了月台。
两人出了车站,通过两旁田地插秧在即的乡间小路,走向通往山丘的坡道。
「早安,学生会长。」
「早安,雪拉会长。」
「会长!超钢机武斗会加油!」
沿途有许多学生不分年级向他们景仰的学生会长打招呼。
其中也不时有人道以「小男友也早安」、「茸味同学也好吗?」,像这样跟逐渐巩固雪拉男友地位的茸味打招呼,这些问候总是杀得茸味措手不及
当然雪拉跟这样不知所措的茸味恰成反比,她一一向对方回以「早安」、「今天早上真不错」,有时还会反问对方「伤好点没?」或是「比赛加油喔」。
真是威风八面的学生会长。
虽然每天早上都是这样,茸味依旧佩服得发出感叹声。
「雪拉学姊果然厉害耶!」
「我是会长嘛。」
雪拉故作滑稽地挺胸补上一句「厉害吧?」。
茸味总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会沦为『雪拉的附属品』,他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好没出息……不过就算他长高也无济于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最后茸味安慰自己,现在只要能待在这么迷人的会长身边就够了。
不久后,他们来到山丘上的学校正门。
校门前,学生会庶务风纪委员正在检查学生的服装仪容,茸味的朋友鹿山和马头就在对面等着茸味。
看到茸味的鹿山朝他们挥手。
「那,就先这样啰。」
雪拉这么说道。虽然捨不得,不过接下来的雪拉要处理学生会事务,是大家的雪拉会长,总不能永远让茸味一个人独佔。
「那,加油,雪拉学姊。」
「是,濑户同学也是喔。」
雪拉故意摆出学生会长面孔这么说
「那我走啰。」就在茸味要走向鹿山他们时,「等一下。」雪拉突然叫住茸味。
「有什么事吗?」
「就是啊……」
雪拉欲言又止地看了一下四周以后,说出不可思议的话来:
「多留意飒拉。」
「什么意思?」
「也对……毕竟你不晓得。」
雪拉若有所思地伸出食指按着下巴,点了一下头。
然后凑近茸味耳边,像在窃窃私语一样说道:
「没关係,总之我希望你多留意飒拉。不过,不要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那个,不可以花心喔!」
茸味则是因为雪拉凑近脸而手足无措起来,差点漏听。他费劲千辛万苦总算站稳阵脚。
然后——
「啊,是。我答应你。」
他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今天I年V班的教室算是比较平静。
茸味和雪拉开始交往没多久时,班上同学简直就是闹翻天,其他班的学生也都好奇地跑来看『校园名人学生会长的意中人』,不过最近这种争睹珍禽异兽的行为现在也销声匿迹了。
话虽如此,今天也实在太平静了点。
「听说有转学生。」
茸味告诉鹿山刚刚才从别的同学那听来的消息。
像这样一讲之后,总觉得好老套。
继恋人骚动后是转学生。这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三流校园片嘛。」
从窗户探头出来的鹿山似乎有同感,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茸味他们三个人众在马头靠走廊窗边的位子聊天。茸味站在马头桌子旁边,鹿山则从隔壁自己班上随便搬了张椅子来坐在走廊上。
唯一坐在自己位子上的马头挑起一边眉毛,朝鹿山投以怀疑的视线。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安分。濑户就另当别论,你应该是那种一听到有转学生要来,劈头一定先吵着问是男是女的人。」
「笨~蛋。」
鹿山意兴阑珊地一口否认。
「真是的,我又不是国中生。除非是乔小姐搬过来,或是春日井大姊转学,不然我才提不起兴緻。反正一定是男生吧?就算是女生,我也不一定会看上眼啦。」
「嗯~乔小姐还很难说,不过绚乃同学应该不可能。」
「毕竟她是爱智学院的超钢机武斗会代表。」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打个比方啦,打·个·比·方!听好,是男是女的机率各一半,可是能够满足本大爷我的高水準美女,一千个里头也找不到一个喔?要我赌赌看两千分之一的机率?拜託,哪有那么容易。」
「嗯~你也太早下定论了吧?隔壁班的马鹿山健介同学。」
这时插嘴的人是戴眼镜的短髮女学生·班长鞍上。
她用食指推了推红框眼睛,对鹿山嗤之以鼻。
明明就不是在嘲讽自己,可是就连茸味也不高兴起来。鞍上这个举动不管看几次都看不顺眼。
「谁说不是美少女啦?头脑不好的人才会因为太早下定论吃亏。像鹿山这种没人要的人,就是要贪得无厌地争取机会。」
「唔……」
被鞍上指着鼻子说没人要,鹿山当场说不出话来。
「随你高兴怎么说啦!我才不是没人要,是理想崇高啊!是理想!」
——不过好像也太高了吧?
茸味虽然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的茸味可是雪拉的男友,就算心里这么想,也没立场说这种话。
不过鹿山偏偏就是会在这种时候徵询茸味的意见。
「你说是吧,阿茸!」
「呃……我认为理想高,是好事喔?」
茸味只回得出这种与其说是不痛不痒,不如说是没营养的回答。
「濑户在避重就轻。」
「喔~在避重就轻~」
马头和鞍上不放过他。
「咦!你也帮忙说句公道话嘛,鹿健!」
「阿茸说话没诚意!」
「呜哇,这算什么嘛!」
茸味突然间孤立无援。
不过鞍上接着说:
「唔嗯,濑户同学的不幸有甜蜜的味道?总之转学生的确是女生,所以你们三个去搬桌子来,摆在月原同学的位子后面,麻烦啰。」
讲完想讲的话以后,鞍上立刻掉头走人。
茸味和鹿山见识到鞍上来如暴风、去如风暴的我行我素,当场傻眼。
最后,同样我行我素的马头也起身说了句「走吧」。鹿山抬头看着他。
「去哪?」
「器材仓库。鞍上不是叫我们搬桌子来吗?要是连这个都不晓得,就算鞍上叫你。马鹿健也怨不得人。」(编注:「马鹿」为日文中笨蛋的汉字写法。)
三人爬上阶梯。
「对了,鹿健,我有事找你商量。」
「哦,真难得耶,香菇仔居然会找我商量,是什么事啊?」
「嗯,其实是……零用钱……」
「喂,我要开门啰。」
马头这么一喊,茸味以一句「总之我等一下再跟你说」暂时中断话题。
穿过连结校舍的走廊,经过雪拉他们办公的学生会室前。爬上校舍最深处的楼梯后,『器材仓库』的置物间就位在校舍顶楼。
这个空间最初是作为了望台,如今上了锁,当成普通的置物间。茸味听雪拉说过,这里以前是学生的游憩场所,因为某个缘故变成禁止使用,从此以后就不对外开放。
「转不太动……好了。」
马头用跟老师借来的钥匙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差不多有两间教室大的宽敞空间。
四周镶满玻璃的明亮空间。
预备的桌椅、运动会时才会搬出来用的整套广播器材、据说到去年为止都还放在大厅的讴夏高中校舍立体模型——所有无处可放的器材全都整整齐齐收在这里。
虽然茸味曾经听雪拉抱怨过这地方打扫、管理起来都非常麻烦,不过没想到竟然整理得这么整齐,令他有点吃惊。
茸味总觉得从中得以窥见指挥众人整理的雪拉一丝不苟的模样,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笑意。
「阿茸、马修,风景好棒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