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尾聲、共度夜晚、序章

「嗯，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今天要跟大家一起过夜。对不起喔，除了拿换洗衣服之外都没回去。嗯，非常开心喔……我有好多话想说，等我回去……这样喔，那飒拉搞不好会先说。嗯，洗澡水？希望是可以帮我先放好啦。嗯……好。那，晚安，妈。」

茸味按下手机的结束通话键。

现在显示时间为晚上八点二十七分。虽然看手上的操控环就可以马上知道时间，茸味就是改不掉拿手机看时间的习惯。当然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是随时都戴着操控环，不过这还是其次……

理由在于设成手机桌面的雪拉照片。小小的液晶屏幕中，显示时间的背景是小六到国一使用的幼女身体的雪拉正羞涩地微笑着。

每次看时间，一打开手机就能见到雪拉，如此岂有不看的道理。

陶醉地望着雪拉身影半晌的茸味，趁四下无人对着照片微笑，然后缓缓合上手机，仰望天空。

没看到月亮。日落后过了一个小时，天色才刚暗下来。

如今想起来，真是一场大骚动。

这一周如此慌忙、愉快，一转眼就结束了。

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过果然没这回事。要到现在真的体会到结束了，他才第一次发觉自己之前是那么亢奋，就像是参加修学旅行、夏令营、或是文化祭一样。

一抹寂寞掠过心头。

明明今后想见几次都行，然而对逝去时光的缅怀之情却令心头一紧。

大家想必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拉薇妮亚才会突然提议要办庆功宴。所以直到刚才，大家举办了一场名为「平手派对」的盛大手工料理派对，用光了剩下的材料，大闹了一场。

现在已经是余韵时间。

绚乃似乎累了，躺在佩姬的大腿上睡着了。

雪拉和拉薇妮亚两个人负责洗盘子、在厨房收拾善后。

诗流久向鹿山和马头大谈BL的美好（马头似乎听得相当入迷），听得鹿山都腻了。

那堤说她的双胞胎姐姐要从东京回来，一早就离席了。

千美绘说她不能再继续在外过夜，在刚才回家去了，飒拉怕她一个人会危险，说要送她回去，就跟着千美绘离开了。

他想起飒拉临走前说「德子一定觉得寂寞吧」，他一方面惊讶于飒拉何时变得这么会替别人着想……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真丢脸，居然连那种事都没想到，变成了一个不懂父母心的小孩。

所以茸味才会这样一个人出了春日井家，到院子来打电话给德子。至于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溜出来，当然是因为他不好意思给别人听到。

「好了，该回去了……」

茸味这么自言自语时，传来后门打开的声音。

接着是步伐小而轻的脚步声啪哒啪哒地传来——那是小雪拉的鞋子跑过春日井教会院子的声音。

「雪拉学姐，怎么啦？」

茸味转头一看，果然是雪拉。穿着单宁迷你裙配猫图案T恤、罩着水蓝色衬衫的雪拉加快了呼吸，指着茸味旁边说：

「……我可以坐下来吗？」

「当然可以。」

茸味不假思索回答。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雪拉微笑展现大姐姐风範，往茸味旁边走去，眼看就要坐上水泥砖，却绕到茸味面前……将她小小的臀部纳入茸味双腿之间，就跟吃便当时一样坐了下来。

她就这样靠着茸味的胸膛。

茸味伸手搂着雪拉的腹部，雪拉把手叠在茸味手上，心满意足地点了一下头。

茸味安于雪拉靠着自己胸膛的重量感。

雪拉倒下以后换成儿童身体这件事，一开始的确是惊讶与不知所措的感觉佔了大半，不过他现在反而觉得庆幸。

能够和小雪拉相遇，也等于是得知雪拉的过去。从小雪拉一窥茸味所不知道的「和茸味相遇前」的雪拉，想像以前的雪拉一定也是这样，这么一来或许就能稍微弥补他与雪拉间的空白。他有这种感觉。

「话说……」

茸味跟腿上的雪拉说话：

「雪拉学姐。」

「怎样，茸味？」

「平手……真是遗憾呢，我说绚乃同学。」

茸味回顾今天的事这么说以后，雪拉摇了摇头。

「一点也不遗憾喔，因为两个人不是都笑了吗？」

雪拉这么回答。

茸味思考了一下后，「是啊。」同意了雪拉的话。

他回想比赛结束后的两人……也就是绚乃和佩姬。她们的确显得非常开心、非常愉快。比起比赛打平手，她们更在乎两个人可以再度并肩作战……为此感到开心。

茸味感觉到正因为如此——

「不过，要是赢了，那真是了不起呢。」

「是啊。」

雪拉点头表示自己也这么觉得。

对话就到此中断了。

不过茸味并不着急。他最近渐渐感觉得出这种时候的雪拉多半是有话要说。

所以他决定慢慢等她。只要她别说「我们分手吧」，其他事他大抵能够坦然接受。况且如果是从雪拉口中编织出的话语，就算是任性，他也觉得是幸福的音色；如果是烦恼，他想替她分担。

所以，他等待雪拉的话语撩拨耳际，等着那个时候到来。

「茸味啊。」

「是，雪拉学姐。」

雪拉抬起头，两人注视着彼此的脸。雪拉稍显一派轻鬆地说了：

「刚才折枝小姐打电话来了。她说明天就可以帮我恢複原来的身体了。」

「啊……是，这样我又可以跟大雪拉学姐见面了呢。」

「嗯……」

不知道为什么，雪拉的回答显得寂寞，有气无力。

她是不是中意起小身体，因此感到不舍呢？

茸味也是想到不能再见到现在的雪拉就感到一抹寂寞，不过对茸味来说，雪拉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茸味的「雪拉学姐」。

所以茸味觉得雪拉无论是要选择当茸味憧憬的大雪拉、还是要当自由自在的小雪拉都没关係，只要她喜欢就好。

雪拉既然感到捨不得，那就不需要勉强。

不料雪拉说出的，竟是如此出人意表……根本就是跌破眼镜，破坏力足以使茸味的脑袋停摆一半的话语：

「茸味……我们来做吧。」

茸味僵了……应该说是硬了。

这真是突然，太唐突了，他不知所措。还谈不上理智判断——诸如雪拉现在是小孩，做那种事是犯罪之类的问题——幸福就已经沖昏了他的头。

所以——

「我好高兴……」

他这么告诉她，不过——

「这是为什么呢？怎么这么突然？」

他能说出这句，简直是奇蹟。

他想知道理由。他并不是吝于答应……应该说这档事他无论何时都想做，对象是雪拉真是再欢迎不过……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觉得雪拉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提出这个请求，并不像她的作风。既不像是成熟稳重的大姐姐雪拉，也不像像现在活得比较自由奔放的小妹妹雪拉。

这是他的感觉。

「为什么是现在呢？」

雪拉喃喃开口：

「我跟你说，我现在的身体，跟飒拉一样，可以做爱做的事。」

「啊……」

茸味并不知道这件事。

也就是说，雪拉自从变小以后，就一直怀着这些心思烦恼。要他发觉简直是强人所难，再说这对女孩子来说是大事，她当然会怕找茸味商量。

儘管如此，茸味真希望自己可以及早发觉，跟她一起烦恼、思考。

雪拉说：

「我跟你说，明天我就要恢複原来的身体了……所以，到时候，又不能给茸味了，所以……」

茸味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雪拉。他搂着她颤抖的肩膀，小心翼翼，不过绝不放开。

「雪拉学姐，谢谢你。不过别着急、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思考一下好吗？」

「不过茸味，我并不是害怕跟你做，我也想跟你尽情做，我知道那一定会非常幸福。可是……」

可是她还是觉得怕。

「我怕我们会不会变得再也不是现在的我们……我想，是不是还有更多，因为没发生过关係才可以体会的幸福。」

「我也这么觉得。」

茸味也由衷同意雪拉的心情。

「我想，就算做了，现在的我们并不会因此改变。不过想做的时候会不会更自然地到来……这是我的想法。」

「不是现在？」

「对，我认为不是现在。我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变得胆小。」

「嗯。」

听着雪拉的回答，茸味深呼吸。他认为非说不可。茸味身为男孩子，一定要确实保证自己会遵守约定才行。

「雪拉学姐。当那个时候到来，请学姐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託付给我，无论何时我都会等着学姐的。要是我觉得非现在不可的话……到时候我也会去争取学姐的。」

「嗯，我会等你的……你可以稍微强硬一点也没关係喔？」

头低到不能再低的雪拉小声这么说，不过茸味可是听见了。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句无比开心、无比害羞的话。

然后，当他反刍自己说过什么害雪拉说出这种话来……他羞得脸都要冒火了。

就像是场大火灾。

他的头一下子垂得老低，这才发现雪拉也跟他一样低着头……

这才发现，雪拉的颈子也不是一般地红。

「听、听我说，茸味。」

「啊、是，雪拉学姐。」

过了一下下，雪拉在他怀中点头。

这样真的好吗？真的会幸福吗？

「你会怕吗？」

「嗯。」

雪拉的回答是肯定。

「我有个请求……」

雪拉也不给茸味时间回答，就一口气说完：

「就是啊，今……今天我想跟你睡同一个被窝！」

「啊、呃、好，我乐意！……咦、什么！可是，大家都在耶？」

「没、没关係，我们是大家公认的一对嘛。我现在这么小，大家顶多当我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要不然，从明天起我们不是都要回家去了？这么一来暂时就没机会一起睡了。」

茸味不知该如何回答。要一起睡他当然高兴……先不管大家公不公认，就最后那部分来说，雪拉说的没错……

「再、再说……御滨同学也回去了，她不是不在吗？所以……」

「呃……」

雪拉有点过意不去说出的话好可爱，茸味稍微噗哧笑了出来。一向表现出大姐姐风範的雪拉，居然会那么在意千美绘……

就算跟她说没问题，想必会不安就是会不安。

既然如此，茸味别无其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