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整幢建筑崩塌似的冲击与巨响。
龙血树在下,南方刀在上。
两个巨影撞碎了超过三十米的大门,纠缠在一起滚进最后的舞台。
龙血树左腿膝盖以下已经全部消失,或许这就是它失去平衡的原因。切断面上有着烧伤一样的痕迹,上面还紧紧缠绕着南方刀闪着蓝光的鬃毛。
而南方刀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布满爪牙撕裂的伤痕,许多地方都能看到内部的骨架。
两台超钢机滚入的是一个剧场般的大广间,粗壮的圆柱镇守八方,向天际不断延伸,支撑起超乎想像的巨大彩色玻璃穹顶。
「雪拉学姐!」
茸味透过南方刀的镜头大喊。他已经看到了雪拉,就在大厅的最深处,在盘旋于大厅外围的三段迴廊的最上段。
黑曜石般的髮丝,黑玛瑙般的眼眸、黑色的晚礼服与黑色的高跟鞋。
皓腕上带着金色的手环,坐在宝座之上双腿交叠,身后是兽耳军装的少女。
漆黑的雪拉就等在那里,看着龙葬卿露出怜悯与冷酷并存的微笑。
「就这点能耐吗,龙葬卿」
带着点妖媚语调的挑衅在大厅中回蕩。
从龙血树肩膀上摔落的龙葬卿(爱因)回过头去,投去仇恨的一瞥。
「不。还没结束!」
她挥下手中的马鞭,龙血树应喝着发出野兽般的长吠。
倒在地上的它强行抬起上身,关节向怪异的方向弯曲,令后脑部的蛇尾勉强获得自由,随后蛇尾尖端的利刃乾脆利落地插进本体的肩关节。伴随着钢筋的断裂声,双臂被生生切断。
「怎么了?!」
那执念让茸味也感到深深的恐惧。
龙血树丝毫没有在意断掉的双臂,而是坐起重获自由的上身,用蛇尾对準南方刀攻来。蛇尾贯穿了南方刀的肩部,而茸味也抓住机会用头锤回敬,并不失时机地饱以老拳。
双方硬碰硬拼了一记,同时后仰。
「我只是要带雪拉学姐回去!别来!妨碍!我!」
他一手摁住蛇尾,一手砸向龙血树本体,龙血树也自下而上挥起比南方刀还大的拳头。
比龙血树要轻的南方刀被打得微微浮空,砸下的拳头擦过空气。
看到雪拉的身影之后,茸味的注意力就分散了一些,胸口充满了希望儘早到她身边的急躁感。已经到了这一步,绝对不能后退,一定要击败龙血树……茸味朝白色的装甲猛攻。
可是怀抱着死战不退的决心的不只是茸味。
「到此为止了……伏地膜拜!」
红色的龙睛中银色瞳孔绞成一线。
这个时候。
「不可以,龙葬卿!再动用敕令的话你会——!」
南方刀与龙血树砸穿的大门另一头,倚在德子肩膀上的神官长大叫。
顾虑着龙葬卿的这一叫反而成为她下定决心的契机。
「吾主之敌!与汝光明的双目!」
瞬间,南方刀的摄像头停止了运作。
「?!」
茸味所在的操纵仓中,屏幕一下子变黑。
『后退,茸味!』
西迪的合成音警告了专注于操纵的茸味,随后茸味的身体感受到强行后退引起的G力。南方刀胸口装甲被横向而来的攻击剥离,外面的景象一口气进入茸味的视野。
咣当!沉重的金属音响起,被剥下的胸口装甲落到地上,向后滑行一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下。
「谢谢你,西迪先生!」
真是千钧一髮。只要迟那么一刻,茸味就会和南方刀的胸口一起粉碎。
不过胸口损坏之后,操纵仓里的茸味也完全暴露在外。他能看到前方失去了一手一脚的龙血树,还有它侧后方紧紧揪着白色军服胸口的龙葬卿。
白皙的脸颊看上去还是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茸味却在那上面看出了一丝痛苦。
痛苦的原因……茸味忽然想到了,刚才神官长不是突然大叫么?
再动用敕令的话你会——
听到那句话之后,龙葬卿是不是在施放敕令前微笑了一下?也就是说,那一个敕令是需要用生命来填补的一击……这个推测应当没有错。
而逼得龙葬卿在这种状态下使用敕令的是……
茸味抬头望向自称女王的黑雪拉。
双方距离太远,茸味应该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他却好像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与他视线交汇,并且正面给了他一个冷酷的嘲笑。
「你!」
西迪打断了他的话。
『茸味!够了,你去她那儿吧』
它一边催促,一边将茸味的双手强行排出控制槽。失去了固定点的茸味跪倒在操纵仓中。
他当然想去,现在就想到雪拉的身边去。但是……
「可是西迪先生!龙葬卿她!」
『别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你要做的是救出雪拉,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遍了吗——「不準弄哭女孩子」』
不準弄哭女孩子——这是丈二生前的口头禅。
明明是个痴迷机械到没办法将机械和人类区别对待的男人,却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龙葬卿也是女孩子呀!她太可怜了!为了神官长大人才这么拚命!」
『不要想着背负全部。人类不是那么孤单的生物』
「咦……」
『我和德子……还有神官长会想办法的』
「啊……是!」
茸味从坏掉的仓门处抬头看着南方刀的脸点点头,然后乘着B合金手掌回到地面,跑了出去。
「我说过……不许再向前了」
龙葬卿勉强挤出命令。
停止行动的龙血树后脑部发出响亮的解锁音,和以前见过的合体过程相反,结合处超过三米粗的尾巴重新变成蛇型超钢机脱离了本体。
「只要没有濑户茸味……女王的宠爱就会集中到神官长大人身上!蛇尾机!」
机械蛇用惊人的加速度开始在地面滑行,尾端的刀刃彷彿是要切割空间般来回挥舞,袭向茸味。
南方刀正面挡住它的去路。
操纵仓被贯穿,利刃穿过它的背。南方刀紧紧抱住贯通身体的蛇尾机,手指插入对方的节与节之间。巨蛇扭动着想要继续前行,最终还是被牢牢按在地上。
「爸爸!」
茸味情不自禁地回头大叫。
『去吧,茸味!到雪拉身边去!』
南方刀没有回头。我是机械,这点损伤还死不了。
「知道了!」
茸味这才转身继续跑去。
◆
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茸味前方,那个人遥据高处,俯视茸味。
终于来到雪拉面前了。
「龙葬卿也真是的,不是说要展示对神官长的忠诚吗?」
这是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
「好吧……」
漆黑的雪拉对沉默的茸味微笑。
身穿低胸晚礼服,曾经自称恶魔、如今又自称女王的漆黑,俯视着遍体鳞伤的茸味吊起嘴角。
「能来到这里已经值得讚赏了,吾女之夫婿,看来你也有男儿气概呢」
茸味以前也见过她露出的残酷笑容,但那更像是一种用来掩饰对雪拉疼爱的冷酷假面。
而现在她所露出的,是那种习惯了主宰他人生死的无情嘲弄。
「欣赏你那拚命的样子可给了我不少乐趣。那么,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对方用雪拉的脸说出了这种话。
于是茸味也决定不和她拐弯抹角。
「请把雪拉学姐还给我」
「莫要强人所难,此身已为我所用」
「请收回凈化世界的宣言」
「恕难从命,此世亦已为我所有」
「您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魔界公主大人,对吧?」
「然也」
「也就是雪拉学姐的妈妈?」
「嗯姆」
「那么!您难道不希望雪拉学姐幸福吗!为什么要让她说出那种话,还把全世界都拖下水!」
「呵呵……」
漆黑的雪拉愉悦地笑着。
「吾女之夫婿呀,吾最初就告诫过你等——」
给予了决定性的一击。
「吾乃邪恶之物」
这是拒绝,断然的拒绝。
既然是恶魔,就无法用人类的善恶尺度去衡量,至今为止不过是你们擅自将我的行动理解成善意而已。
「我明白了,那么……」
「你打算怎么办?」
「只有诉诸武力」
「有意思」
漆黑的雪拉站起身,伸出手。侍立身后的军装兽耳少女——兽葬卿立刻递上收于黑鞘中的刀。
「兽葬卿,看来接下来不会出现你所期望的那种展开了呢」
「我知道什么时候该退出,不劳您挂心啦」
「是吗,那你就随意吧」
漆黑雪拉苦笑着抽出手中的刀。
那是一把清澈透明的刀,锋利到彷彿能连这大厅中满溢的光线都能一刀两断。
立方晶系晶体树脂刀、Blade·Of·Diamond——
少女来栖雪拉『晶钻王女』的命名来源,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纯洁剔透。如今这把硬度超过十的致命利器正握在那染上了黑色的白皙手掌之中。
她微微一笑,抛掉刀鞘,跨过栏杆飞身跃下。
群摆飘扬、长发飞舞,恍若白鹤离水。
即使已经见识过,茸味也还是在这副美景前看迷了眼。
不过漆黑的雪拉不会给予他发獃的时间。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