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虽然我也在自省怎么肚量会这么狭小——
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为自己执念竟然如此深,到现在还在回想上学之前和由宇说过的话,一个人生着闷气。
能够缓和由宇对儚的怀疑态度,的确算是好事没错。
可是,我居然得不惜拉低自己的评价,去袒护那个也不讲明最关键部分,一直赖着不走的儚,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据她所言,父亲『还没有死』——但她告诉我这个状况后,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想要我做什么呢?我巴不得她快点说。
她再这样继续吊我胃口,我甚至都要动起「就算诉诸腕力逼她开口也在所不惜」的念头了。
(可是……)
只有现在,我才敢妄想这种强硬手段。实际上一站到儚的面前,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
果然是那张脸不好。
长年看在眼里,就某种意义上,和渴望已久的「我的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对我而言,正是不折不扣的『终极武器』。
只要梢微想一下就知道了。本以为今生无缘再相见的人,如今就在面前,光是这样,就会很不可思议地产生一种遗憾被弥补的错觉,其中的问题也变得微不足道。这可说是必然会有的心路历程。
不,应该不单是视觉上的问题。就算我是蒙着眼睛向她挑战,事态恐怕也无法获得解决。
其实我隐约感觉得出来,在我心目中,那副模样自然不用说,她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应该说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被我视同「母亲」了吧。虽然难以置信,不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因为,即便现在的情况绝不乐观,我还是起不了「就算硬逼,也要从那个儚口中问出秘密来。」的念头(在这种时候,「能/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虽然这种手段非常消极,我还是决定由她的「弱点」下手。
我将它命名为「咖哩麵包大作战」。
也就是以儚最爱吃的食物作交换,诱使她提供情报。虽然这个作战非常单纯又很那个,不过因为对手正是那种人,所以很不可思议地颇让人有种『搞不好行得通』的期待感。
书包里已经装着回家途中买来的久米田屋新产品「双色咖哩麵包」。听说里面包着上下两层咖哩酱,分别为一般咖哩及泰式咖哩,做起来相当费工。虽然不知道两种味道加在一起到底好不好吃,但儚应该会很感激吧。
(嘿嘿嘿……等着瞧吧,蠢儚。)
鼓起「今天一定要成功」的干劲,我走在回美树本公寓的路上。
看到这个双色麵包,她会露出怎样的惊讶表情呢……
好想快点看到那副表情的我,不自禁开始跑了起来。
然而,在自家公寓等着我的,却是脸色苍白,显得异常着急的由宇。
我才打开门,由宇马上就沖了过来,一脸害怕地告诉我:
「恭一,怎么办……!奈奈她……奈奈她……!」
她的样子让我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于是我抓住由宇的双肩。
「冷静点,由宇,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脸凑到她面前,近距离问她。
「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站在那里……」
由宇以颤抖的指尖指着楼梯旁的空地。
「站在那里……谁啊?」
「应该是高杉先生吧……我想。」
「高杉先生?」
突然冒出的意外人名让我觉得有些惊讶,不过我要她继续说下去。
「我还以为他是在等恭一……于是向他打招呼……然后,高杉先生……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你怎么了?冷静一点!」
由宇抱住双肩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看到她吓成这样,我感觉到一股战慄窜起,彷佛连背脊要为之冻结了。
「他、他变身了……!」
「咦?」
「我说高杉先生他变身了!就在我面前!手上抱着奈奈,全身长出毛、长出毛、长出的毛竟然那么多、那么多……呜呜……奈奈——!」
(高、高杉先生……变身?)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不——
现在的首要之务是让由宇先冷静下来。
「我、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好不好?好不好?」
我将彷彿抽搐般颤抖不已的由宇拥入怀中,设法安抚她。据说人一旦在近距离感受到他人心脏的鼓动,心情就能放鬆下来……这是之前在杂誌还是电视上看到的。不用说,我不但印象模糊,就连做法到底对不对都还有很大的疑问——不过……
「吁、吁、呼……呼……呼……」
她的呼吸总算平复到稍微能好好说话的程度了。
「绝对、有问题……因为他竟然、变得像怪物那样……」
我简单扼要地问了几个问题,根据由宇的回答,高杉突然变成像狼人那样浓毛密布的模样,抱起在他面前吓得动弹不得的奈奈,跳往小学的方向去了。还说那时他光是一跳就轻轻鬆鬆越过了屋顶……老实说我听了之后半信半疑。
(哇……我还真敢说,自己明明也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体验……)
(果然哪,别人的话……或许都像这样不易为人所理解吧。)
既然如此,我希望至少有我愿意相信的部分。于是我握住由宇的手,儘可能温柔地对她说: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是高杉先生没错?」
「嗯、嗯!」
由宇在余悸犹存之下仍然点了点头,接着,说出了相当意外的话来:
「不过高杉先生他……好像在找恭一的样子……因为他说了一些恭一怎样、Another又怎样的话,我实在听不懂。恭一,『Another』到底是什么?」
「不晓得,我也不太了解。」
又说谎了。
何止不太了解,我根本就是完全不了解。
至于【Another】就更不用说了。
就连那个高杉先生变成毛茸茸的模样,到处在找我的事情也是。
「先别说这个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
「儚她帮我挡下来了。」
「儚?——对了,她人呢?儚她怎么样了?」
我东张西望了一下,从刚才就不见人影的她当然不在现场。
「大概是去救奈奈了吧……」
也就是说她追过去了?
「可恶……!」
我将手上的书包当场往地上随手一扔,街向了门外。
「你、你要去哪里啊!?」
「我往高杉先生离开的方向找一下!由宇先去连络老爹和警察,然后待在这里等我!知道了吗?」
「可、可是……」
我对着害怕不已的由宇,一字一句地叮咛着:
「没问题的。上一次由宇不是也顺利地帮我连络到警察吗?方法就跟那次一样。只不过,如果把刚才的事原封不动地告诉警察,他们大概也不会相信吧。总之,你只要跟他们说,高——不对,有人掳走奈奈,这样就好了。」
「我……我知道了。」
「嗯,拜託你了。那,我去去就回!」
「恭、恭一!」
就在我动作有些粗鲁地关上门时,由宇扑身靠在围篱上呼唤着我。
「怎么了?」
「那个……你要小心喔。」
「嗯,你放心吧!」
其实我怕得想要缩成一团,但是,这种时候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高杉先生不仅提及【Another】,甚至还说出了我的名字。
虽然对于他的外貌产生变异这点,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我猜那八成就是儚所说的【Fantomas】化吧。
既然如此,我总觉得儚之所以追上去,应该有她的理由在。搞不好那是牵扯到自己父亲的重要线索,当然也有可能和这无关。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有理由去追他。
那就是救出美树本奈奈。
我想起昨晚才听进耳里的那番话。
『我那两个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还要麻烦恭一出手相肋喔。』
我当然是这个打算。
就算没人拜託我,我也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再怎么说,美树本一家对我而言就跟亲人一样——不对,比起亲人,他们给了我更充实的时光,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
一时间,我为自己不加思索就追出来的莽撞行为感到后悔,不过……
「——有了,第八个『箭头。……很好,是那边啊。」
还好沿途有留在住家水泥围墙上字迹清晰的『讯息』做参考,我毫不迟疑地朝奈奈他们前往的方向跑去。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箭头的话,我大概会直接当成是附近小孩的恶作剧涂鸦而忽略掉吧。
但是说到这个『箭头』……
——←由此去——
就像这样,是用那个叫勘亭流,特徵明显的粗阔字体所写下的。
(这果然是奈奈画的吧……)
不过,我同时也感到事情不太对劲。
难道不是吗?正常人在遭人掳走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余裕留下这样的讯息,这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就因为是这样独特的字体,外加我曾亲眼目睹奈奈那有如神明上身般的挥毫技巧。于是,我强迫自己相信这就是她发出来的『求救声』。
反正,无论如何,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喔、找到了!——……咦?」
发现第十九个『箭头』时,我注意到这次的指示跟之前的有些不同。
——↑由此去——
讯息相同,然而不知为何,箭头却是朝上。
「朝上……这什么意思……?」
面对这个画在某间小学的校门边的箭头,我感到疑惑不已。
我不禁抬头仰望天空,映人眼帘的是夕阳开始西斜的初夏天空,以及浅浅的几抹积云。
(这不是当然的吗?)
就算跳跃力再优越,也不可能躲到云里头去吧。
(嗯?云里头……?)
想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
「对喔,在里面啦!」
真是受够了自己迟钝的脑袋。
箭头向上,应该就表示他们在这所小学里——八成足在校舍里面吧。不是也有一些游戏是以按方向键『上』进入建筑物的吗?这里一定就是目的地没有错。
当我穿过操场,从正面玄关穿着鞋子直接走进校舍时,甚至觉得脑海里听到了「沙、沙、沙」的画面切换声。
(……啧,都这种时候我还在想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