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扫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吧。」
「嗯,可以了吧──花也準备好了喔~」
这里是某个墓园。
所在位置姑且还算是都内,却是个足以称之为郊外的地方,绿意的佔比又多又广,散发出犹如『自然公园』的氛围。
此处一角──就是祖父与祖母长眠的场所。
「嘿咻,打扫完了,花朵放好了,供品也放好了。那么悠也,香就麻烦你了~」
「好喔。我现在就点燃,等我一下。」
今天虽是礼拜六,离盂兰盆节却还有一小段时间,总之就是个不上不下的日子,时间也是午后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因此在肉眼可见的範围内,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寥寥数人。
「──来,小心拿喔。」
「嗯,谢谢~」
在这个只有虫鸣与风声的静谧场所──
我跟美月在墓前上香,向故人祈祷。
五年前,在那之前都很健康的祖父因急病去世。
还只有四十几岁的父亲职称是『会长』,而不是『社长』的原因就在于此。
等手忙脚乱的日子过去,稍稍稳定下来的时候──
原就体弱的祖母,也如同完成自己的职责似地,陷入永恆的沉睡,彷彿是追随祖父而去。
「──也不知道爷爷跟奶奶过得好不好。」
「……我是不知道用『过得好』这种形容正不正确──但他们应该处得很好吧。」
我跟美月其实也不相信死后的世界。
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想『要是有就好了』。
小时候,就像我常常去美月家住那样,美月也时常来我家过夜。
因此──她很亲近常常照顾她的祖母,亲近的程度就跟亲生祖父母差不多。
我跟美月小五时因为冬天爬山的事情,有了想跟对方一起活下去的想法。
而被我们当作目标的,就是即使老了、感情也还是很好的祖父母。
因此……两人过世时,美月哭得比我还要厉害。
「──好,差不多该走了。」
「嗯,对啊~走吧。」
美月一边回答我,一边露出在某种意义上与这里不搭的明亮笑容。
然后,在我们收拾好供品等物,并归还借来的水桶后,前往的并非墓园的入口,而是中心区。
祖母是在五月过世的。
在两个月后,当时国一的我们一放暑假,就立刻单独结伴前来。
会在法事刚结束的这个时期过来──是因为想在安静的时刻跟她说说话。
但是,像这样来到墓园倒是还好……却提不起劲走到墓地处。
祖母跟祖父的感情很好。
祖母去世时的模样也很安详……就像是在微笑。
所以他们──在『那边』一定也相处得很融洽。
所以……我不想悲伤,不想哭。
但……我好悲伤,好想哭。
于是那一天,我没脸去见她。我们只是默默地在安静的墓园里来回走着。
当时的我们走累了……就是在这里休息的。
墓园的中央有个立着巨大纪念碑的多人墓冢,我们的休息之处就在走向那边的阶梯旁边。
我们一面喝着在前来途中买的饮料,一面说『我们在干嘛啊』──
「──太好了,这边也没什么变化呢~」
「这个嘛,毕竟墓园要是仅仅一年就有剧烈变化,就会让人觉得到底出什么事了──」
「……真是的,看一下场合啦,悠也。」
「我就是看了才故意无视啊,嘿咻。」
抵达和当时同样的场所后──我把东西放到地上,背靠墙壁。
而美月佯装闹彆扭的样子,也跟当时一样靠在我身旁的墙上。
「──那么,要在这边『对那个答案』吗?」
「等回去后是也可以──不过现在应该正好……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墓前那么做。」
「啊哈哈!这主意不坏啊,奶奶他们感觉会很开心──」
「……可能的话,我是希望避免让故人陷入到底是『守望』还是『偷窥』的微妙状况──毕竟『那个』好像也被看到了。」
「──嗯,我也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我们一边在这里休息,一边愣愣地回想祖父母的事。
那个时候……我突然却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我说美月,在我死的时候……妳会跟我在一起吗?』
我所说的话真的是无比沉重。
……除了美月以外,我也有其他『想要在一起』的人。像是大河跟雪菜,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朋友。父母亲跟一部分亲近的亲戚也可以算进来。
但是,想起一直陪伴彼此到最后一刻的那两人时──
如果是『希望自己死时仍伴在身边的人』,我只想得到美月。
这样的想法就包含在我脱口而出的话语中,而美月的回答是──
『──有点不太想耶。』
……对着深受打击的我,她继续说:
『──我不想要你先死……在我死的时候,悠也要在啦。』
听到这句话,我在有些放心的同时,也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回答。
『──有点、不太想耶。』
『对吧?所以啊……我们一起活下去吧?长生到让人傻眼的地步!』
美月的眼里噙着些许泪花,这么对我说。
受到她的影响,我也流下泪来。
『──嗯。我希望……妳能一直跟我在一起。』
『嗯!我会跟你在一起的。所以你也要跟我在一起!』
……我抱住流着泪、并用哀求语气这么说的美月。
『──美月,将来请妳跟我结婚。我想跟妳一直在一起。』
『嗯,我很乐意……♪』
然后──我们交换了一个吻。
在那一瞬间,周围的风如同要集结在这个广场似地,吹了过来。
树叶倾注在我们身上,彷彿是在祝福我们──
『──那绝对是奶奶他们做的吧♪』
『是「祝福」还是「嘲笑」倒是比较微妙的地方。』
想到其实很喜欢恶作剧的祖父母……或许两边的意味都有吧。
综上所述──
那一天,我在这里向美月求婚。
从那一天以后,我们就不说自己是『订婚』,而是『未婚夫(妻)』。
然后也是在那之后,我们每年都会在这一天过来扫墓,报告各种事情。
所以──我便想着,从这里开始应该也不错。
「──我喜欢妳,美月。」
「……嗯,谢谢你,悠也♪」
首先──是跟昨晚美月一样的决意宣告。
接下来……就是开始对答案了。
「……我希望妳能更喜欢我。」
「嗯♪悠也也要更喜欢我喔。」
一旦明白了,这就是个十分简单、单纯且非常理所当然的愿望。
一般来说,面对希望与其交往的对象,都会先希望对方『喜欢自己』。为了这个目的,则会经历各种烦恼。
而我们……却完全跳过这段过程,没有特别意识到这个意味,就追求起『像对恋人般的事』。
连『为什么要做这个』都不清楚,只想去模仿动作──当然行不通啊。
「……唉,如果思考的是『如何成为恋人』,而不是『想表现得像对恋人』,或许就能更早弄懂了……」
「啊、啊哈哈……我也被母亲说过『不要以为对方喜欢妳是理所当然的,妳要努力』──要是我能再往下多思考一点、嗯。」
见我低语的语气中隐隐带有自嘲,美月也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