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透和灯璃两人从白濑村启程出发。
背离村子行走五分钟之后,四周便完全嗅不到人烟了。周围是一整片称之为原始森林亦没有不妥的未开化树林,仅有一条狭小的车道沿着流贯林间的翡翠色清流往深处延伸而去。儘管基本上道路有经过铺整,可是柏油已出现龟裂,画在路面上的中线也变得斑驳不堪,受损得相当严重。
两人在四国的山路上埋头前进。映入眼里的光景有河川有山崖、也有远在溪谷尽头披盖着一层薄纱的群山山影,以及包罗了这些景色的沉默的植物群。
迎着上午的阳光,春日的林子枝叶繁盛地伸展着。
「……唉。」
走在前面的灯璃开口跟透说。
「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
透在后头停下脚步,点头答应。
两人坐在路旁被露水弄得湿答答的倒木上,透从背包拿出保特瓶。
顺便也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出发差不多要三小时了。手机来到这里已经完全收不到讯号。画面的右上方显示出「收讯範围外」的红色字体。
「啊……透你的手机也收不到讯号了。」
灯璃同样拿出保特瓶,说道。
「我的也是耶。」
灯璃打开手机秀给透看。也是收讯範围外。
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再也不能跟其他地方联络了。
没错,任何地方都不行,就连美空所在的地方也是。还有……由宇也是。
总觉得……内心感到非常不安。
「——反正我们一定很快就能回去了啦。」
灯璃合上手机,一派轻鬆地说道。
「跟七尾一起。」
「嗯……」
透点点头,仰望了天空。蓝天白云,今天依然是晴朗的好天气。
没有下雨真的太好了。
要是下雨的话……状况就变得更加险恶了。
「不知道美空同学她……」
灯璃一边把合上的手机收进背包,一边继续接着说道。
「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也不知道。」
被灯璃正眼注视,透懦弱地别开了眼睛。
「我想应该是没事啦。」
就连安慰的场面话也是说得有气无力。
……因为老实讲,美空到底怎么了,自己也全然没有头绪。
「唉,也只能交给紫暮先生了。」
只能说得出这种话的自己实在叫人一肚子火。
「嗯,大概不要紧吧。况且紫暮先生好像是医生的样子。」
透一边看着灯璃的脸……一边回忆五个小时前的事。
在五个小时前,今天早上……说早上也不太对,那个时间甚至连天都还没亮。
在那样的时间,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嗯哼。」
我发出睡迷糊的声音,从棉被里头伸出手去拿手机。
我窝在棉被里,用好似全自动般的动作按下通话键,然后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喂?」
舌头还打结哩。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窗外。流经黑漆漆窗外的暗黑川流正悄然无声地反射着月光。凌晨四点。这时间打M Call也未免太早了吧。
「透!你起床了吗?」
电话是灯璃打来的。
「起来了啦,什么事?」
原本是打算五点才起床的。我在心中默想的同时,总算髮出正常的声音。
「美空同学她……」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灯璃的声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顿时脑袋整个清醒了。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灯璃?」
「美空同学她……!」
灯璃等不及听我把话说完,像是在盖过我的声音一样大叫。
「被解决掉了!」
「……咦?」
我在棉被里发出茫然的声音。
透一起床,脸也没洗便打开隔壁房间的门。灯璃和美空所住的房间——格局就跟自己的房间一样,脑子不禁思考起这种无聊的事。一间大小约六坪的和室,里头有一部电视机,房间中央安置了一张茶几,墙壁上则挂着一幅滚动条。在房间的角落、靠窗的地方,有两张棉被并排着,并且——
「美空同学是睡在最里面那张棉被的。」
灯璃静静地指着那张棉被——指着棉被里的「那个物体」。
在她手指头的前方,在铺好的棉被里头……
有着美空外形的<白色矿物>沐浴在月光下,绚烂地闪耀着光芒。
「什……」
目睹了这个景象,透哑口无言。
即使为之语塞,眼前的景象也不会有所改变。
身上仍套着睡衣躺在棉被里头、有着美空外形的<白色矿物>。
那个感觉就宛如——苍蓝少女维持一副熟睡得很安祥的表情与姿势,全身冻结住一般。
「这是……什么?」
透情不自禁地开口说话。
即使开口说话,眼前的东西也不会有所改变。
有着美空外形的<白色矿物>。被变成<白色矿物>的苍美空。
苍美空短短一晚就变成了<白色矿物>。
为什么?没有答案的疑问在脑海中产生。
明明等一下就要出发了,怎么会碰上这种事?这是怎么办到的?
到底是谁下这种毒手的——
变成了<白色矿物>的苍美空什么事情也不透漏。
只是躺在棉被里露出安祥的笑容,再也不会动了。
「哈哈。」
后头房间的入口传来了声音。
「苍输了吗?」
伴随声音一同进房的人物是紫暮。他两手插在紫袍的口袋里,还是一样一副像是在看好戏的口吻。
「竟然在这个即将展开作战的关键时刻咧。」
刚才被灯璃叫醒后,我立刻通知了这个人。透心想,这么快就抵达了吗?这个人的医院就开在这附近,不知该算不算是一种侥倖。
紫暮露出对那种事情丝毫不引以为意的模样,走进了房间。
「果然,就凭苍美空是没有胜算的咧。」
「你说果然是什么意思?」
语气忍不住带有迁怒的味道。
「果然就是果然呀。」
紫暮全然不把透的话当一回事,老样子点点头。
「果然……对,是<最后的使徒>咧。」
还是那个德性,一副像是在看好戏似的模样。
「最后的……使徒吗?」
灯璃扭起脖子,说出了这个字眼。
「没错唷。」
进入房间的紫暮毫不犹豫地走向美空,并朝灯璃露出微笑。
「是<最后的使徒>下的手,<最后的使徒>把苍美空变成了这个模样。呼呼,看来凭苍美空是打不赢<最后的使徒>的样子哩,这下灰人误算啦……那么……」
紫暮窥视着棉被里的美空,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论如何,这下压根儿不可能继续作战了唷。也就是说,<对策室>的计画总之是以失败收场了咧。嗯,所以说,你们俩的任务也自动结束了——」
紫暮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交互打量灯璃和透的脸。
「你们要怎么做咧?」
「问我们要怎么做……」
透脑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看了紫暮的脸。
「要回去呗?还是按照原定计画?」
紫暮还是老样子,脸上挂着笑容。
「没有苍美空,也别想战胜<苍白的人>。所以这时不如撤退——呗?」
「不。」
灯璃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还是要去。我得去把七尾带回来才行。」
「呣。」
「既然美空不行,那我一定得挺身而出。」
「嗯……」
径自以佯装不知情的表情眺望着变成了<白色矿物>的少女,紫暮翘起了嘴角。
「我想也是呗。是啊,再继续这样下去,七尾花梨就要变成<发病者>了。事情就会演变到必须入院到我的医院来的状况。
……让你们的朋友入院,我个人也是很不忍这么做的唷。嗯,一定得在事情被灰人、黑部,以及那个『大叔』揭穿前带她回来才可以咧。呼呼。」
透在内心默想,难不成……
这个人在威胁我们?
他话中的意思是「如果不想看到七尾『入院』的话,你们就按原定计画出发」这样吗?
「我想看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和<苍白的人>之间的对峙唷。我想观察那个过程,我想亲眼见识那是什么状况。我的愿望就只有这样而已唷。」
紫暮还是老样子,判读不出他的表情。
「押上军队用枪林弹雨逼他就範,丢下炸弹将一切破坏殆尽,这种结局我可是不会认同的唷。<苍白的人>必须跟『人类』一战。胜率?那不是什么大问题,败北的话,代表就到此为止了,反正那样也非常有趣咧。我只是旁观而已喔,旁观人类和<自杀>的邂逅咧。
…………总之。」
紫暮呼出了一口气,轻拍美空的棉被。
「这女孩我就先收下,帮你们看顾唷。请你们相信我呗。
所以你们就儘管好好拚命吧。要用全力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