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師果然就是老師

「对不起。」

奈奈实（幽灵）的额头，已经完全贴在作业桌上了。

回到了关灯的社办后，发现奈奈实（幽灵）正跪坐在作业桌上等着纯，然后一张脸皱在一起的样子对纯说着对不起。田中先生在她身边，很担心似地不停飘来飘去。

唉，纯叹了一口气关上门。走到了作业桌旁。

他坐在自己的老位子上。

就在奈奈实（幽灵）的面前。

在校门口跟帆乃佳分开之后，纯往学校跑了几步路后便停了下来。他回头一看，却只看到帆乃佳的背影。而且，因为那朴素的深蓝色雨伞就扛在帆乃佳的肩膀上，因此，他连帆乃佳的头都看不见。

没办法。

特别是现在，真的是没办法。

虽然并不是这么想心里就会变得比较轻鬆。但最起码心里能够稍微整理一下，严格来说，应该是情绪的整理吧。

只要能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就能跟在眼前头已经陷进桌子里的奈奈实（幽灵）对话。

「老师，请你抬起头吧。」

应该是说，请你把头拿出来吧。

不过，都无所谓啦。

虽然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如果不去二注意这些小事，纯就会想起帆乃佳的背影。

奈奈实（幽灵）拾起了头。

「都是我的错吧?都是因为我传了那么奇怪的简讯给你。」

「不是的，没事。只是时机不对而已。我要是早一点注意到有简讯的话就没问题了。」

纯以开朗的声音回道。他甚至在想，用开朗的声音讲话，其实跟放弃有着密切的关係呢。

田中先生咻地飘到了纯的面前。

「纯先生，不可以喔!不可以责备自己。的确，要是你没有刻意念出声音的话，可能就没问题了说。」

他的话听起来，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在鼓励还是安慰，又或是责备。

正巧在这时候，奈奈实（幽灵）喊了声田中先生，他才安静下来。

「秋吉同学，你今天可以先回去了。」

「没关係啦。」

「不过，我希望能够稍微解开你跟帆乃佳同学之间的误会。」

也许，奈奈实（幽灵）接下来要说：你现在马上去追她比较好，或是之后你们要找个机会好好地聊一聊之类的话。

但纯在奈奈实（幽灵）说话之前，便直接地否定了。

「解不开的。就算我把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她也解不开的，何况，我已经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她了。但，如果我跟她说我是去跟小町老师的幽灵见面，商量该如何帮助活着的小町老师，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而已。」

奈奈实（幽灵）的脸色有点黯淡。

纯开朗地大声说道：

「放心吧。只要人还活着的话，事情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

当坏掉的模型一一地被修好，开始感觉到幽灵的存在，在那时候，也许纯就已经有了觉悟。一切，都必须要以帮助幽灵为优先的觉悟。

因此，他以开朗的声音说话，也放弃了不得不放弃的东西。

这些跟觉悟似乎都有密切的关係。

「秋吉同学。」奈奈实（幽灵）以悲痛的声音说道。但纯却回以开朗的声音：

「要是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啰!」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田中先生说道。

「呜呜呜，早知道我最后就带太太跟女儿一起去温泉旅行了。」

他一个人如此啜泣着。

看来，他是被纯跟奈奈实（幽灵）的对话给感动了。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吧?纯心里这么想，还是继续着跟奈奈实（幽灵）的对话：

「而且，老师已经是我帮忙过的第三个幽灵了。」

「谢谢你，秋吉同学。」

「要道谢的话，等我成功了之后再道谢也不迟。」

「不行，我听田中先生说过了，如果成功得救的话，身为幽灵的我就会回归于『无』。也就是说，我就会消失了。到那个时候，因为你不在这里，所以我就没办法跟你道谢了。因此，我要趁现在先说。」

奈奈实（幽灵）很认真地对纯说道。

奈奈实（幽灵）的眼神虽然十分认真，但纯却啊地叫了一声。

原来如此，纯说道：

「也就是说，最起码老师不是在社办死的啰?」

本来还在啜泣的田中先生，啊哇哇地乱了分寸。

「町、町鸟小姐。请你不要提及有关核心的内容啊。」

田中先生向奈奈实（幽灵）展示着他的大镰刀。「知道了啦、知道了啦。」纯跟奈奈实（幽灵）一起异口同声地安慰田中先生。

在閑聊的时候，纯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就想问奈奈实的问题。因为想起这件事，所以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

「小町老师，我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纯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僵硬。

「如果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的话。」

奈奈实（幽灵）的口气，就像是在捉弄田中先生似的。田中先生则是露出一副饶了我吧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让纯整个人稍微地放鬆了。

「老师为什么会开始做模型呢?」

「而且，身为女生居然还是做比例模型，你想问这个对吧?」

纯点点头。

「很简单啊。」奈奈实（幽灵）说道。

「因为我的男朋友他有做比例模型啊!」

「只有这个原因吗?」

「只有这个原因啊。一点都不稀奇。亚须未同学也是因为受到茂吉同学的影响嘛!」

的确是这样没错。纯说道。

「关野同学也是因为秋吉同学你的影响啊!」

「啊，呃呃，大概是吧，我想，是吧。」

「说不定，她们两个的模型会比茂吉同学跟秋吉同学做得还要好喔!」

就像我一样。

奈奈实（幽灵）又多加了一句话。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开心，但又有点悲伤。

纯觉得，只要在这里一停下来，奈奈实（幽灵）可能就不会再多说了，因此，他继续问道：

「那、那么，老师，为什么你会那么讨厌葛雷钢呢?真的是因为老师只做比例模型的关係吗?」

奈奈实（幽灵）一瞬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又随即笑道：

「这跟我是不是做比例模型一点关係都没有喔!我一开始时就觉得，模型就是模型，没有特别分比例模型或是葛雷钢。战车、战斗机、战舰，都是因为他喜欢做所以我才会跟着开始做，就只是这样而已。但我会对葛雷钢那么抗拒是因为……」

「是因为?」

纯有点胆怯地催促着。

奈奈实（幽灵）突然站起身。在社办里飘来飘去。

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只不过，那看起来像是看到什么很滑稽的人之后的笑容。乍看之下虽然很好笑，但其实认真地替那个很滑稽的人思考过之后，就会不由得感到一股哀伤。那个笑容给人这种感觉。

「因为，他做了。」

奈奈实（幽灵）说道。

纯发出「咦」地一声。

「就在我做的比例模型被登在杂誌上还有在电视上引起骚动的时候，不知不觉中，他开始迷起了做葛雷钢这件事。」

「那老师也一起做就好啦!」

这样不是很好吗?像是不希望纯接下来继续讲出这句话，奈奈实（幽灵）马上接了话：

「不知不觉中，他不再看着我了。」

「不·再·看·你·了?」

纯分解着句子，想从这之中找出确切的意思。但最重要的字眼，也就是到底不再看奈奈实（幽灵）的什么，他却无法理解。

「老师指的是比例模型吗?」

纯挤出声音问道。嗯。奈奈实（幽灵）点头。

「还有我这个人。」

然后，又继续说道。

奈奈实（幽灵）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

「老师的那个男朋友，现在还在做葛雷钢吗?」

纯问道。

奈奈实（幽灵）伸出食指，指指天花板。

「这个嘛，他现在已经去『那里』了。不，对我来说，应该算是『这里』吧?不过，我目前是在现世跟那个世界之间，所以也就是在那里跟这里之间。所谓的在那里跟这里之间的意思……」

奈奈实（幽灵）歪着头思考。纯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但总而言之，他理解到她的男朋友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因为理解，所以纯沉默不语。奈奈实（幽灵）对他说道：

「你很像他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怀念。

「不是长相喔!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感觉吧。也许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来到这跟你求救吧。」

奈奈实（幽灵）突然站起身，在纯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纯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眼神看得很远，像是在看着天花板跟墙壁之间的缝隙。

透过她半透明的侧脸，纯可以看到社办的小窗户。

窗外的雨势看起来依然没有减弱，甚至应该比跟帆乃佳在校门口告别的时候还要大了吧。

奈奈实（幽灵）的侧脸看起来像是被泪水沾湿，应该也是因为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关係吧。

「人要珍惜眼前的东西，这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奈奈实（幽灵）突然冒出这句话。

纯「啊」地一声，暧昧地附和着奈奈实（幽灵）的话。

「不过，喜欢上隐藏在眼前可见事物深处的部分，也是很重要的呢!」

话说完后，奈奈实（幽灵）嗯地点了点头。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对她自己说的。也像是在对死去的男朋友所说的。也像是在对纯说的，甚至，也像是对坐在桌子上的田中先生说的。

如果这是对我所说的话呢?纯心里想着。

纯不知道她指的是模型的事还是其他的事，就连这是不是奈奈实（幽灵）有自觉的情形下所说出来的话，纯也不知道。

只是纯想起了帆乃佳。

也想起了帆乃佳（幽灵）。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先想起来哪一个。

催促着回家的音乐响起，走廊上传来了其他社团学生离开社办后的聊天或是脚步声。

儘管如此，距离关闭校舍学生出入口还有一点时间。只要是参加社团活动到这个时间的学生们部一定知道。

「差一点忘了重要的话题呢!」

奈奈实（幽灵）苦笑地说道，再度移动到桌子上，跟纯面对面。

「对啊，老师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死的呢?」

纯单刀直入地问。

「这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