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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众人一齐移动到了道场的主间,也就是宽敞的练习场。
站在其中一边的是宗朗和柳生道场里的食客们。而站在另一端的则是新来乍到的庆次以及景胜。
「所以我说接下来就会告诉你了嘛。你给我仔——细听好啰。」
双方各自坐在地板上,兼续手上捧着刚泡好的热茶,其他人则是将茶放在旁边。
「……滋。」
景胜姿态优雅地将茶杯拿到口边,并且轻啜了一口杯里的茶。但就在茶液入口的同时……
「好烫!」
景胜惨叫一声,刚送入口里的茶应声喷出,就连手里的茶杯也跟着摇摇欲坠。
「你、你没事吧?猪排!」
抢先所有人一步表达关心的人是十兵卫。
当看见她站起身时,十兵卫已经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了景胜面前,并且主动地为被茶烫到有些恍神的景胜擦拭嘴角,然后直接将手帕塞到了她的手里。
「茶很烫的,喝的时候要小心点喔!」
十兵卫亲切地叮咛完后,便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
景胜低头看着手里的手帕,再抬头望了望十兵卫。
「我、我的名字才不是什么猪排呢。」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脸上也不知为何微微地泛起红晕。
「喂、喂!?你、你该不会……」
一旁的庆次显得莫名兴奋,兼续也同样像是无法坐视不管似地追问。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反应?景胜大人!」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景胜却只是低垂着红通的脸庞,动作忸怩地不停拉着庆次的衣袖。
「嗯?」
庆次好奇地反问道。
「……那个,有早餐可以吃吗?景胜肚子有点饿了耶。」
景胜说完,便带着恳求似的眼神直望着庆次。
「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在想你的脸为什么会红成这个样子呢……等我们把事情谈完了,再叫他们拿饭给我们吃吧。」
「欸,等一下!可以麻烦你不要擅自决定吗!我从来没听过食客命令主人拿饭出来的耶!我只会把景胜大人当成客人对待,招待她吃一顿饭而已!」
「什么嘛,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吃饭吗!」
「因为你实在是太会吃了嘛!你根本就是造成这间道场孟加拉係数飘升的元兇,拜託你也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好吗!」
「你要说的应该是※恩格尔係数吧,我只有听过孟加拉虎而已!」(译注:「恩格尔係数」指家庭中的饮食费佔消费支出比率。该係数愈低,即代表生活水準愈高。)
「好了啦,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
宗朗总算出面了。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之后我们会準备两人份的早餐,所以请你先把这件事告诉我。当然,也要请你把今天早上你假扮成景胜袭击我这件事一併解释清楚。」
庆次像是在说「正合我意」似地将身体前倾,并且换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呵,那你们就给我竖起耳朵听仔细了!告诉你们,我最讨厌男人了!」
庆次宛如要公诸于世似地大声宣布。
听见庆次如此笃定地宣示,所有人又再次陷入了瞠目结舌的无言状态。
「……嘶。」
唯有景胜仍然静静地啜饮着杯中的茶。
看来滚烫的热茶似乎已经冷却到可以饮用的温度了。
庆次望着面面相觑的众人,自顾自继续说道:
「其实我喜欢的是女人!」
庆次旁若无人地宣告出柜。
「呃……请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宗朗忐忑不安地问道。
「哼,你给我听好了。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解决柳生宗朗,也就是为了打倒你才来到这间道场的。
庆次无预警地抛出如此重要、重大而充满危险性的话。那对明亮的绯色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宗朗。
「打、打倒宗朗?」
「你想要怎么打倒哥?」
兼续和十兵卫接连问道。
「我也没想过。看是要宰了你,杀了你,或是把你捏碎都行。总而言之,把你打倒并且解放你身边的『剑姬』,就是我最初的目的。」
庆次答道,接着环视众人的表情。
「滋……」
景胜再次平静地啜了口茶。
「等一下。你说……你要打倒我,然后解放我的『剑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想把『将相』和『剑姬』的契约……」
「没错。我就把话讲得更清楚一点吧。『将相』和『剑姬』只要其中之一死亡,契约就会变得无效。如果『剑姬』死亡的话,『将相』自然就会失去『剑姬』。总之,无论是从物理的角度或甚至是生物学上来看,只要解决其中一方,就能够让契约失去效用。」
庆次看着宗朗说道。
「是吗……所以你才……」
此时,宗朗的脑海里跟着浮现了义仙的身影。
她曾是德川庆彦的「剑姬」,但在某次战斗中却失去了生命。然而由于天草的缘故,使得她得以再次醒转,后来重获生命的她又和宗朗订下契约,而成为了宗朗的「剑姬」。
但无论如何,义仙确实曾经「死过一次」。
「喔,看来你似乎想到什么了嘛。不过算了,反过来说,只要『将相』死亡,契约也同样会自然消灭。当『剑姬』失去『将相』之后,应该就能够恢複武士的身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确认过这样的做法到底可不可行。」
「你是说一旦失去『将相』,我们就会恢複成原本的样子吗?」
「咦,十兵卫才不要哥死掉,我一定会保护哥的!如果你这么做,就算是前田小庆我也会讨厌喔。到那个时候……」
话才说到一半的十兵卫忽然站起身来。
「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我一开始确实是带着打倒柳生宗朗的念头,来到这间道场的……但是我已经放弃了。」
庆次像是跌倒在地似地,「碰」地一屁股反坐在地板上。
「放弃了?那你今天早上所做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嘛,从那之后我就放弃了啦。毕竟什么都不说、直接宰了你好像也不太公平。虽然我确实有打倒你的理由……总之,那是因为我想看看你有多少决心,简单来说就是测试你的意思。」
「测试我?」
宗朗追问道。
实际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庆次也曾经对宗朗发动突袭。
要不是当时宗朗碰巧抓住了庆次的胸部,或许早就小命不保了也说不定。
『柳生十兵卫,我一定要让你变成我的人!』
曾经好几次如此宣示的庆次,所打的主意正是打倒宗朗,藉此解放十兵卫和「将相」之间的契约。
「毕竟你一个人竟然拥有八位『剑姬』,根本就是前所未闻的事啊。所以我才会猜想,你八成是个超级色狼鬼畜变态魔王吧。」
「鬼畜、色狼、变态……」
即使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宗朗依然掩饰不住落寞的神情。
「?」
十兵卫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兼续则是莫名地红通着脸。
「……滋滋滋。」
庆次逕自继续向下说:
「所以我才会假扮成景胜,试试你这个叫宗朗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如果当时你真的受不了我的诱惑,进而打算侵犯我的话,我就会当场宰了你。」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
庆次刻意化身为其他美少女的模样诱惑宗朗,原来背后有着这么一个理由。只是,毕竟宗朗从一开始对庆次就有所提防,要诱他上钩确实也非易事。
「我在想,与其说你不敢对我下手,倒不如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应该不会上钩吧。哈哈哈!」
庆次大笑地说道。
「……滋滋。可是,你为什么非得扮成景胜不可呢?而且在语尾加上『哒』也太过分了吧,根本就是在恶整我嘛。还是说,景胜在你心中一直都是那种形象吗?」
从刚才起始终保持沉默的最胜,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听见景胜的质疑,庆次似乎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啊——呃、关、关于这个嘛……!对不起喔,因为我觉得,不是谁都有办法胜任诱惑柳生宗朗的这个工作,只有真正长得甜美,而且充满魅力又性感的人才行啊……!所以,我怎么想都只能想到景了。」
「别再说了,我已经了解了……哒。」
景胜像是在闹彆扭似地说着,然后鼓胀双颊。原本用双手捧着,慢条斯理地啜饮着的热茶,此时竟被她「咕噜」地牛饮而尽。
「呃——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吗?」
「呜吱。」
「我、我知道了啦……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难得我特地化身成举国无双的美少女来诱惑你,希望藉此让自己成为『剑妃』的呢。」
「啊,你总算提到重点了。那是真的吗?即使没有成为『剑姬』,也能直接藉由那样的方式变成『剑妃』?」
「我哪知道。」
「咦?」
看来庆次的说法应该也只是她妄自揣测的而已。
「但是,我曾经听别人说过,过去无论是『剑姬』还是『剑妃』,基本上都只有一位而已。所以像你这种有八位『剑姬』陪在身边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就算回头看看目前为止的每一代德川将军,最高纪录也不过是初代神君的四位而已。」
听见庆次的话,就连宗朗也难掩惊讶。
「你是说……」
「是啊。状况已经很明显了吧。所以幕府才会盯上你。毕竟你和德川将军家毫无血缘关係,但是偏偏又拥有八位『剑姬』陪在你身边,而且好像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所以我当然会觉得你是个超级变态鬼畜色狼啊……」
「哎啊啊,拜託你不要再叫我变态什么的了好吗?只是……」
宗朗陷入了沉思。
「喔唷,哥是个超级变态,好厉害喔!」
「看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而且你每次接近我们的时候,都像是要设法让我们怀孕一样,我觉得光是和你吸着相同的空气,就有种好像快要着床的感觉了!」
「呜吱吱!」
十兵卫搞不清楚状况地讚美着,兼续和佐助则像是因贞操面临危机而哀叫不已。
「你、你们先等一下,话题好像愈扯愈远了耶。关于『剑姬』人数的问题待会儿再确认,现在要讨论的应该是庆次刻意变装来袭击我这件事才对吧。」
宗郎再度向庆次询问变装的理由。
「嗯,说得也是喔。简单来说,我变身成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唔!只是我明明变装变得那么完美,但是你却没有受到诱惑,而且还拒绝了我,真是令我惊讶不已呢。」
「……滋滋。」
「而且,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或是对『剑妃』没有兴趣之类的理由才拒绝我,而是像个笨蛋一样,开口闭口都是对自己『剑姬』的爱惜和尊重,而且还把这些当成理由和我争辩,什么『剑妃』不应该是用挑选的,而是等到『将相』和『剑姬』间建立起稳定而充足的关係后,『剑妃』就会自然诞生。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耶。」
「哥,你是变态加笨蛋吗?」
「他、他应该不是笨蛋啦,不过变态这点倒是无庸置疑……」
庆次的话听起来虽然像是在责备宗朗,但语调却意外地温和。
此外,她的双唇还微泛着笑容。看见了这一幕的十兵卫和兼续,原本望着宗朗的眼神也跟着变得柔和许多。
「我很确定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要不然就是个只会墨守成规的老古板。如果不是这样,绝对不可能和八位『剑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却没有发生任何逾距的行为。」
「呃……这应该不算是在夸奖我吧。」
宗朗露出有些尴尬的苦笑。
「我以为你这家伙一个接一个地将这些女武士佔有已有,并且限制她们的自由,以『将相』的身分恣意地凌虐这些『剑姬』。再怎么说,八个人实在太不正常了。但是自从我住进这间道场,并且观察了一阵子后,开始觉得事情似乎和我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于是我选择了下猛葯的方式,也就是藉由变装来诱惑你,但结果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我得重新地思考『将相』和『剑姬』之间的关係才行了呢。」
庆次笑着说道。她的笑容中看不出任何一丝自嘲或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