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格曼王国。
大部分的人在听见这个国家的名字时,都会皱起眉头或是别过头去。
那是一个位于北欧某个角落的小小小小国家──无论是在世界史或是世界地理的课本上都找不到的国家。除了隔壁国家的人之外,这世界上不知道这个国家、或是根本就没听过这个国名的人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至少相对日本这样不论在地理位置上、政治上、文化上各方和贝尔格曼相去甚远的国家而言,贝尔格曼只不过是一个几乎被人所遗忘的『乡下』小国罢了。
不过现在。
「第十三防卫线被突破了!」
这个世界上的乡下小小小小国家被捲入了一场动乱。
「兰巴路特将军战死沙场近卫师团近乎全灭,守卫东门及西门的第二、第四防卫队稍早便已失去联繫──」
跪在王座前的士兵如此报告。
士兵的声音里满是苦涩、表情灰暗,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溢满了惭愧。
现在的状况不需要报告也很清楚。
枪声和爆炸声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地传进谒见厅,而且还越来越大声──这表示敌军已逐渐逼近谒见厅了。
「」
原本像是沉睡一般闭上眼睛,一脸平静地听着士兵报告的国王──睁开了双眼环视谒见厅。
这是一个十分壮丽的大厅。
大理石铺设的地板、亮白石柱并排撑起天花板,上面挂了一个直径约有三公尺的豪奢吊灯。墙壁上挂满了历代国王的肖像画及彷佛出自名家之手的绘画及雕刻作品。
可称得上是典型的──王宫一景。
只是
「敌军要攻进这里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现在谒见厅里只有王座上的国王和前来报告战况的士兵,仅此两人。
原本是容纳上百名臣下的广大空间,如今徒留轰隆雷响的爆炸──及毫无生气的空虚。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忽然国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陛下?」
「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士兵倏地抬起头,看着王座上国王的微笑──一个只有做出觉悟的人才能拥有的透明微笑。
「全员立刻停止战斗,然后儘快逃离王宫。」
「陛下──这」
「这是命令。请你复诵。」
「」
士兵咬着双唇低下头。
这场战争是不可能被逆转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也许国王有他的想法才会下达这个命令──
「遵遵命!」
在稍作片刻犹豫后,士兵呻吟般的说道。
「全员立刻停止战斗其后,儘可能迅速地逃离王宫」
「去吧!」
「是的。」
士兵踉跄地离开谒见厅。
国王目送那个被鲜血和煤烟染髒的背景离去后──他悠悠地站了起来,翻开天鹅绒的座垫。
「」
国王在王座上弯下身,用手指在手把部分的雕刻中摸索着被巧妙藏匿的开关。
唰唰石头和石头间摩擦的声音响起,王座随着地板滑向一旁,下方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的洞穴。
洞穴里有一段朝下的阶梯。
阶梯不断朝下延伸,彼端消失在淡淡的暗闇中。国王毫不犹豫的踏上阶梯。
「反正我就是个外人原本就注定有一天会这样的」
国王自嘲,慢慢步下阶梯。
在淡淡的暗闇中──大概走了五十阶之后,视野突然变得宽广。
被白光点亮的空间。
这里是一个没有任何气味、十分乾燥的房间。里面的装潢都有其特殊功能,没有任何装饰性的多余东西。墙壁和地板上的水泥外露,天花板上则布满了空调和电源用的管线,灯光来自放出扁平光芒的荧光灯。
而且
「哎呀──」
一道声音从国王背后传出。
「已经不行了吗?」
国王转过身──一个带着嘲弄笑容的男人站在眼前。
这个男人已经上了年纪,可以算是老年人了。浓密的鬍子和长长的头髮里都掺杂着些许白色,整体看起来像是灰色。
他身上穿着白衣,鼻樑上挂着银框眼镜。让他的脸看起来像个学者一样很难相处──而且还特别是那种误入岐途、走火入魔的学者。
他身后并排的东西更让人确信这种印象。
胆小的人可能早就昏倒了。
脑髓、脊髓、内脏、手脚、眼球──无数个装着各式各样人体部位的玻璃罐并排在荧光灯下。
没有人会在王座下的暗门后面藏了一个解剖学的数据室。
那么这里又是怎样的房间呢?
「革命军很快就会攻进来了。」
国王淡淡的说。
他是已经看开了呢──还是已经全盘放弃了呢。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害怕、后悔抑或是动摇的情绪。他只是把事实全盘说出来而已。
「意外地,没办法撑下去呢。」
「我想大概是其它国家提供他们武器和战术指导吧。也或许这场战争本身就是被人诱导而引发的。」
「原来如此。」
老人耸了耸肩。
看不出有任何悲壮的感觉,反倒像是很享受这个绝望的状况般无礼。
「所以──你才这么快就要用啊。」
「我以为可以不用就把事情解决。」
国王的语气还是一样平静──老人从某处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国王。
是一个似乎上面有特殊红按钮的机械。
按钮上面覆有一个塑料盖,旁边附上黄黑交杂的警戒的图示。这么一来那是什么东西似乎就一清二楚了。
「抱歉。」
国王一边用手弹开塑料盖一边说道。
「您还是很在意啊。」
老人摇了摇头。
「就一个研究者的身分、或是一个朋友的身分而言,您都让我有了非常愉快的回忆。」
「是吗。」
国王点了点头。
接着──
「多尔夫提利璐巴洛尔贝尔格曼!」
急促的脚步声随着身着野战服的男人们一齐踏入室内。自动手枪的枪口全部对準了国王和老人。
「我们将逮捕你──」
「我拒绝。」
国王对着正準备高傲宣言的革命军说完后──毫不迟疑地按下了盒子上的红色按钮。
然后。
毁灭性的闪光及爆炸声──下一瞬间便炸毁了整间房间。
四个小时后。
早被革命军攻佔的贝尔格曼国营电视台(BNB)向国民宣告革命成功──紧急播出千年来支配这个小国的王族已死,专制君主制已然崩坏。
『国民们!我们胜利了!』
敲响了一个时代终结的钟声。
不过
『以旧有独裁政治统治我们的王室已不复存在!我们今日将在此宣誓崭新的自由民主国家就此成立!』
不过就世界整体来看,这不过是边境的角落里所发生的一件小小小小事。
表面上是这样。
匡平眺望着窗外。
窗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也没有把视线焦点对在任何东西上,他只是透过眼镜镜片,獃獃地对着早已看习惯的街景发獃。
今天很和平。
今天和昨天一样,街景还是不变地平凡,还愧是治安大国日本。没有枪声或爆炸声轰然作响,也没有火焰和烟爆掠过视野,没有任何特色的街景就这么普通地不断延伸。
「」
呼匡平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这明明就是普通高中生看不到五分钟就会腻、忍不住把头转开的街景但匡平却已经看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的神情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恍惚简直就像是个坐在走廊边,膝头上抱着猫在打瞌睡的老人一样。
已经下课了。
他身旁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準备回家或是準备去社团活动了,还过匡平却一个人眺望着窗外,独自享受心中的喜悦。
「」
今天的课也过得很和平。
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也没有被捲入不必要的争执,更没有碰到什么异常的事态。相安无事非常普通地消化完上课内容后,到了放学时间!
神啊,实在太感谢你了!
南部匡平。
十七岁,高中生。
他喜欢『平凡』。
这个『平凡』也可以代换成『普通』反正他的主义和信仰就是『不引人注目』、『不悖离常理』、『绝不突出』。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强迫症吧。所以呢他总是以普遍及平均为準则地过着生活。
虽说以自我意识常常一不小心就过剩的高中生而言,这种想法本身根本是一种异常不过匡平本人却毫无知觉。
所以说,只要是像今天这样没发生任何异常或奇妙之事,便安稳过完学校生活的太平日子,匡平总是会眺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讚歎着『啊啊,平凡真是太美好了。』一边享受着这份喜悦。
不过
「回家啦匡平!」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匡平的后脑勺。
匡平皱起脸转过头去,眼前是个其存在本身就足以破坏匡平安稳、平凡、普通生活的侵略者。
红色的头髮、绿色的眼睛、深色的皮肤。
看起来就是一个让人很想去问他到底是哪一国人的人可是这个人却是个纯种日本人,而且是匡平的同学。
对转学来这间学校未满一年的匡平而言,他到目前还没交到几个算是朋友的朋友不过在数量尚少的朋友中,跟他来往最密切的,便是这位像是从超夸张国家前来开拓夸张事业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响瑞人。
过分地喜欢引人注目,所作所为深怕别人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