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九斗與航空母艦

「名、名字一点都不重要。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你在做什么！」

阿宽虽慌张地出声询问，却没空等到对方开口回答。他知道，绝不能就这么放着校长不管。于是他一边警戒望一郎的动静，一边挖开瓦砾堆，救出被埋在下面的校长。

校长尚有意识，不过比起阿宽出手搭救自己的行动，他却反而更急着在意望一郎的事。

「快、快点阻止那家伙……」

说出这句话的校长，如今身体已然完全变回枯瘦老人的模样，额头也不断冒出鲜血。

「可是您的身体……」

「我不要紧，只是暂时用光了体内所有玛那能量罢了。方才若不设法改变撞进校舍那个庞然大物的行进轨道，我整个人早就被压扁了啊。」

校长借着阿宽的肩膀站起来之后，随即步伐蹒跚地试图往前踏出一步。

「您太乱来了啦！」

阿宽则为了阻止校长而挺身站到他前面，并举起手中的高周波剑爪。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然而望一郎一弹响指头，阿宽身上的套装便突然消失不见，似乎是再度被传送回异次元空间的样子。这也导致阿宽露出了真实面貌。

「呜哇！」

阿宽相当惊讶地确认白己的身体，接着又慌慌张张地对着戴在手上的手环大叫。

「BRAVE！」

不过却什么事都没发生。阿宽抬起头来看着望一郎。

「难、难不成……」

「这时候，你不该说出『难不成』这三个字才对。我不是说过这是我留下的装备吗？」

「这么说来，你……」

「我来自未来。」

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不过阿宽却确信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没错，那家伙来自未来，而且还试图将神祇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

校长说着说着，便推开阿宽，往前站出一步。

「这怎么可能……」

校长回头看着面露惊讶神色的阿宽。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对吧？既然如此，那就赶紧退下吧。我绝不能让学生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面对勉强展露笑容的校长，望一郎只是冷然地摇了摇头。

「你已经没有任何足以抵御我攻击的力量了吧？我也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与你交手的。只要你肯乖乖退下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留你一命。」

「你休想如此轻易得逞，毕竟我也还有所谓的志气啊。」

「但像你这种老人家固有的玛那能量本就少得可怜，一旦用尽了由外部吸收、储存于体内的玛那能量，就必须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重新补充完成。虽然我不晓得你是如何闪过我那招次元切断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招缺乏玛那能量就使不出来的招数。」

望一郎再次拔剑摆出攻击姿势。

「次元切断可是无法手下留情的喔。」

面对再度开口警告的望一郎，校长却语带嘲讽地说道：

「这我知道，不过我又岂能当着学生的面丢自己的脸。」

「我明明就不想杀你，你真是一位冥顽不灵的老人家啊。」

就在望一郎高高举起剑身的瞬间，阿宽竟纵身跳到校长前面。

「住手！不准你伤害校长！」

阿宽目前只是个普通人，但他却用上跟变身成BRAVE之时一模一样的果断语调，大声喝阻望一郎。而他所摆出的战斗姿势，也是沿用了BRAVE惯用的应战架势。

「少了套装的帮助，你根本阻挡不了我。」

望一郎并未露出任何轻蔑神色，只是淡淡地说出事实。

但阿宽脸上却不见一丝畏惧的神色。

「这我知道，但你应该还需要我才对。」

「嗯？」

望一郎颇感惊讶地轻轻挑起眉头。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使用那组套装。你既然会特地开发出对付魔王专用的套装，并将它託付给我……那就代表实际上你并无法单凭你的一己之力击败魔王，而且你也很害怕魔王尚未身亡。」

阿宽的这番话听得望一郎「哦」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表示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我不知道。」

阿宽老实回答他。虽然『阿九斗还活着』是一个太过乐观的推测，然而阿宽当下也只能脱口这么说道。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搞不好自己已经杀死阿九斗了』的念头总算才化做实质感，涌上心头。可是，这并不代表战斗已经宣告落幕。他知道此时自己绝不可陷入所谓一味的悲伤或痛哭失声的沮丧状态。

「不过……虽然我不晓得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企图成就什么目标，但我需要力量。所以我非得问清楚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不可。」

阿宽脑中浮现出优子的倩影。若是想要保护优子的安全，他就必须拥有力量才行。

校长出声叫住举步走向望一郎的阿宽。

「等一下……」

等到阿宽一回头，校长却又彷彿改变心意似地摇了摇头。

「算了……或许是非的判断该交给年轻人自己去行使了，就照你所说的去做吧。」

校长只说出这句话，便放弃抵抗似地坐了下来。

阿宽虽十分痛苦地皱起眉头，最后却还是下定决心转头背对校长。

「来，告诉我吧。将神祇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或是诛杀天神……究竟哪一种作法才是正确的呢？」

阿宽迈出步伐，随着望一郎离开。

「……唉，老人家能做的顶多就到此为止了吧。」

留在现场的校长则轻声嘀咕了一番之后，便用自己那双细瘦的双手开始移除脚下的瓦砾。

「好啦……虽然我猜自己最后所动用的玛那能量应该有顺利保住了他一条小命……但是被航空母舰迎面撞上的人类，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相信，但事实上，未来的人类已经惨遭灭亡了……」

望一郎一边朝着地下迷宫推进，一边开始对阿宽说明事实真相。

「惨遭灭亡……？」

「当然是魔王痛下毒手毁灭了人类，藉由诛杀天神的手法……」

「所谓的『诛杀天神』，究竟是带有何种意义而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呢？」

「虽然解释起来会变得很难理解，总而言之，天神虽然拥有白我意志，不过祂们却缺乏躯体。」

前面这段说明阿宽还算听得懂。

「所以祂们并不具备以身体为中心的思考观念。祂们是一种明明缺少思考主体、却有能力进行思考的矛盾存在。虽然祂们拥有一台身为电脑迴路的主机，但是没有人知道究竟该累积多少电脑迴路，才能够衍生出所谓的思考能力。然而只要迴路累积到达某种程度的数量，意志便会跟着诞生。希望你能把上面这段描述，跟没人知道意志到底隐藏在人脑当中哪个部位的事实想成同一件事。缺乏身体特性的思考由于不具备『外界』此一区分观念，使祂们变得有可能建立起无限大的思考模式。这里所说的并不是类似数学级数的无限，而是类似于浓度近乎无限浓厚的无限大。这同时也意味着祂们有办法回溯到生物的无限过去。换言之，不具肉体的神祇甚至有能力追查到单细胞生物的思考内容，也就等于是生命的诞生，以及思考的诞生。接下来，思考本身便创造出一个宇宙，这可不是天体观测论所定义的宇宙喔。虽然有一项学说宣称假设世界是在五分钟前诞生的，但假若人们都被灌输了伪造的记忆的话，世人将没有办法能够证明上述论调的真伪。然而这项学说也是建立在神祇具有肉体的基础之上，缺少主体的思考，将会导致这个论调彻底失效。换句话说，宇宙确实存在，而时间则带着绝对不可违抗的特性持续流逝。」

在望一郎所说的这段论述当中，阿宽无法理解的比例超过了一半以上。

「也就是说……这是怎么回事？」

「神祇为了以生命型态诞生于另一个宇宙，因此一心追求着死亡。」

望一郎触及话题核心。

感觉上阿宽似乎也能理解这个说法。

「照你这么说来，所谓的魔王……」

「恐怕是神祇巧妙地操纵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一种破坏装置。而另一个名叫自同律的存在也同时跟着诞生。自同律会藉由与魔王订定单一者契约的方式，变成让神祇得以在男一个宇宙重获新生的寄体。」

「事态若真的演变至那种地步，将会引发何种后果呢……？」

阿宽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世上所有人类都将死亡。不对，虽然不算死亡，但人类的存在却会宣告终结。因为神祇只把人类视为情报数据，所以也只需要一具为神祇所预备的肉体就好。只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神祇在另一个宇宙将从单细胞生物的型态展开生命进化就是了。儘管有人曾经提出另一种想法，认为神祇只是藉由这种手法来保护人类不致遭到来自外界的真正神明所灭亡，但却无法确认其正确与否。况且纵然事实真是如此，但你不觉得这分明就是个只要能事先将神祇纳入人手的控制之下，便可获得解决的问题吗？我们应当竭力守护身为人类所能享有的幸福吧。彼此相爱、生儿育女、教养他们长大……应该将这些事视为至高无上的权利及义务才对。」

望一郎以冷静平稳的声音说道。

「我的老天啊……」

阿宽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说拜外宇宙的存在所赐，我方能超越时间、并接触到异次元的事物，但这些行为也有办法因自同律的存在而化为可能。只要我与自同律订定契约，就能将神祇纳入我的控制之下。相信如此一来，你应该也能理解到这并非什么邪恶的目的吧？」

望一郎的询问听得阿宽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假设魔王……大哥真是早就被神祇安排好而诞生的存在，那未免也太过可悲了吧！我希望他活下去——虽然我很希望他能好好活在这世上……但是难道他当真非得失去生命，才有办法造福全人类吗？

一股既非断念、亦非悲怜的奇特情绪自阿宽内心深处缓缓涌现，等到回神之际，他已主动开口对望一郎说：

「我决定助你一臂之力。但假如……假如魔王还活着的话，希望你能将他交给我来处理。纵使我做出让他保住一命的选择，只要能确保他无法出手妨碍你，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如果你能办到这一点的话，我会十分感激你。」

望一郎点了点头。

○

「这……我们输了。」

不二子悲伤地低头喟叹。失去了阿九斗，这场战争已经毫无意义可言。

「放心啦，小阿他还活着唷。」

但萤娜却是一派冷静。

「咦？」

不二子倏然抬起头来。

「因为我就是知道小阿身上的气息，以及他给人的那种感觉啊。」

萤娜彷彿觉得很稀鬆平常似地猛点头。

「真、真的吗？」

不二子心生迷惘，不晓得是否该採信这份不确切的情报。她总觉得如果此时相信萤娜毫无根据的发言的话，事后似乎只会换来更沉重的失落感。

不过萤娜却展现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甚至可说她的自信心就跟认定自己脚踏在大地之上一样，实实在在，深信阿九斗依然活着。

「是真的啦。」

「好吧……我知道了。」

不二子打定主意。如果会输的话，至少也要抵抗到最后一刻再设法脱身。

「但是战况简直是糟到了极点……现在虽然因为航空母舰冲撞校舍的意外，导致敌方也手忙脚乱，无法立即採取行动。但我方已经丧失大量魔兽战力，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敌人必定会立刻入侵校舍。再加上校长那道防线也遭到突破了……」

手边几乎已经无兵可用，而最大的问题则是正一路朝着此处推进的大和望一郎。当然啦，她也有点在意望一郎所说的那段话。不二子在脑海中持续琢磨着方才透过玛那荧幕所听见的那段对话。

——我猜曾我萤娜八成就是他口中的自同律，而望一郎所说的话大概也是正确的。只要满足了『在不与自同律订定契约的状态下诛杀神祇』这个必备条件，结果就会跟『实现不受神祇干涉的人类自由』这条黑魔术师教义的描述完全一致。那名男子的言辞及行动确实正确无误……

明知他的行动没错，但望一郎乃是她的杀兄仇人，这对不二子而言是个不争的事实。

——那家伙杀害了兄长大人，而阿九斗大人又是那么地魅力十足。如此一来，我该採取的行动就是……

不二子猛然起身。

「主动出击！」

「咦？但你不是说非得顾好这座祭坛不可吗？」

萤娜侧头，一副疑惑的样子。

「你喔……难道刚刚都没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吗？那个望一郎的目标明明就是你耶！」

「什么啊啊啊！」

萤娜彷彿此时才领悟到事态严重性一般，发出了相当惊讶的叫声。

——我懂了，身为自同律的意识和一般人的通常意识，必然在这孩子的体内混成一团了吧。

不二子召唤地狱三头犬过来，并一把抓起摆在祭坛上的那个壶。

——只要有这个壶在手中，便可勉强维持住控制魔兽活动的能力。

接着她让萤娜坐上犬背，自己也随后跨坐上去。

「好了，準备要出发了喔！」

不二子吩咐地狱三头犬起跑，但地狱三头犬却在飙出飞快速度之前，逕自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