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說了再見又如何

天色已暗。

阿九斗等人已转移至郊外的一间废墟。虽然过去好像是间工厂，但在遭到废弃之后，现在已成为一个只剩下一大片布满裸露土壤的空旷空间、加上屋顶组合而成的寒酸地点。

由于淑惠还记得应该可当成藏身之处的地方，阿九斗便依照指示将众人转送至此。目前ZERO正监控着帝国全土的玛那能量流动，当下有办法避开其眼线的，就只剩下拥有同样力量的阿九斗、能够使用玛那消除器的BRAVE，以及慧莳等三人而已。

如今一行人将阿九斗不知从哪带来的露营器材架设在废墟中心，并以各自喜好的姿势围着灯火坐成一圈。多亏找到这个合适的藏身地点，他们才暂且得以安全地度过这一晚。先前拿出地图确认位置的阿宽，好像是有意巡视一下周遭状况，便在徵得阿九斗同意后动身离开现场。之后，众人享受了一段近来相当罕见的悠閑时光。

「我很喜欢废墟耶，废墟总会莫名其妙地激发我的拍照慾望。这种颓废、遭世人遗忘的地方实在很浪漫啊，感觉就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士兵寻死之地呢。」

只有淑惠一人显得特别兴高采烈。虽然她叽哩呱啦地开口讲个不停，但在场众人却也只有她的双手忙得不可开交。她正在製作明天那项计画需要的器材。

「虽然我也已经很久没碰手工艺这块领域，但这种工艺女孩的热血重新沸腾起来的感觉还真不赖呢。只不过问题出在这次的要求有点简单过头就是了。」

如今她正忙着修理一辆破破烂烂的跑车。她找来一辆已经报废的车体，试图让它重振雄风。

「这么说来，你精通所有理工相关技术啰？」

阿九斗十分钦佩地提出询问。

「当我自行开发出某套程序之后，自然就会想打造出一台可以运用该程序的玛那机械工艺品啊。反过来说，如果我做出一台机械工艺品，也会想设计一款能够驱动它的应用程序。」

淑惠得意洋洋地说道。

看着这么乐在其中的她，阿九斗顿觉心情变得平静许多。虽然这是第一次在风平浪静的状况下与她对谈，不过淑惠那种格外坦率的讲话风格，却蕴含着一股可以让人感到放心，并且轻鬆与她交谈的特质。

「你能作出多精密的器材呢？」

「我能打造出精密程度极高的成品喔！甚至连人造人，或者像神祇终端之类的自主思考机械都难不倒我呢。但我製造不出像ZERO那样拥有意识的玩意儿就是了。」

阿久斗对淑惠这句话的内容感到有点在意。

「人类的意识跟人造人的意识，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对吧？」

「是啊，两者之间的差异就在于是否具有自我意识。但要解释清楚实在有点困难说。即便製造出可以自行进行增生的机械设备，它们也无法形成自我认知。而虽然人工智慧只要长期与人类保持关连性，一股类似自我认知的概念就会随之固定成形，不过那跟打从一开始就拥有自我概念的人类还是截然不同啊。换句话说，其实也可以把自我意识解读成『生命的奥秘』啊。」

「生命的奥秘吗……」

阿九斗轻声嘀咕着。

「嗯。生命的诞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只要可以解开这个谜团，或许也就能了解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的诞生奥秘呢。至少此事应该跟大和望一郎所说的世界末日有所关连才对。」

「只不过这个八成掌握了秘密，自己却毫无自觉的女孩明明就近在眼前啊……」

阿九斗侧目瞄了靠在自己身上睡觉的萤娜一眼。

萤娜发出平稳的睡眠呼吸声。虽然这样看起来，她就只是一个没啥特色的普通女孩，不过阿九斗却亲眼目睹了好几次很有可能都是由她引发的奇蹟。大和望一郎先前也很执着于萤娜，或许贤人往后也会採取某些锁定萤娜为目标的行动。

「贤人只希望我们再度封印ZERO，并非要求我们消灭它对吧？」阿九斗开口说道。

「这是因为若不仅止于封印的话，将会导致神祇系统本身也跟着烟消云散啊。不过，或许你比较想消灭它就是了。」

淑惠边说边展露笑容。

「我当然希望能够彻底消灭它啊！」

阿九斗出声说道。

此时，脸上始终带着欲言又止神情的绚子，彷彿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咦？」

阿九斗一脸困惑地反问。

「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到现在仍旧无法理解。不对，应该说我愈来愈搞不懂你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绚子的声调听起来格外严肃。

阿九斗也换上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

「我也搞不懂我自己啊，但我想看见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到底是谁？我是一个被某人创造出来，并被赋予这项使命的存在。我生来就受到这个规定束缚。若不完成这项使命，我就无法成为真正的我。」

虽然对阿九斗而言，这是他最真心诚意的回答，但绚子却感到焦躁不安地微微扭动身子。

「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

话才说到一半，绚子突然闭口不语。她虽竭力找寻适当字句，然而却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想表达的意思。

结果却是萤娜开口帮她接话：

「小阿应该也要考虑到我们的感受才对喔。」

也不知究竟是何时清醒过来，只见斜靠在阿九斗身上的萤娜，就这么抬头看着阿九斗的脸。

「考虑大家的感受？」

阿九斗开口回问，萤娜随即点了点头。

「对啊，绚子就是因为喜欢小阿，才会开口提醒你耶。」

「这……笨蛋……你胡说什么……」

绚子满脸通红地不断摇手加以否定。

但阿九斗却是面不改色，依旧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

[同样的，我也很喜欢大家。所以……」

「就跟你说不是这个意思嘛。而是我们重视你的程度，其实就跟农夫珍惜稻米的心情一模一样喔！」

萤娜加强语气说道。

「这算哪门子比喻啊……」

「啥？再也没有其它例子比这更浅显易懂了好不好！农夫都很小心翼翼地栽种稻米，就算最后这些稻米会被卖掉或吃掉，他们也绝不会轻易忘记亲手种植出来的稻米，或者半途放弃照顾它们的责任！所以啊，假如稻米能开口说话，想问的应该不会是收割之时的事情，而是在每个不同的成长阶段，它们究竟对农夫们怀着什么样的爱慕之情才对。」

萤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讲起自己想说的话。

然后大概是因为表达完主张而感到满意了吧，只见她无视于目瞪口呆的阿九斗，又再度缩成一团进入梦乡。

「她、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儘管满脸通红，但似乎认定已经成功瞒混过去的绚子，随即面露苦笑神情对阿九斗说道。

另一方面，阿九斗则是在稍微沉思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对绚子说：

「就算我牺牲掉自己的生命，也要为众人将来的幸福着想……这种想法真的错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虽然问得绚子措手不及，但当她搞清楚问题的个中涵义之后，立刻点头响应：

「嗯，当然错了，简直大错特错。你自己想想看嘛。你不就是因为不希望看见什么人遭殃，才竭尽所能地採取各种行动吗？我们的想法也跟你一样。正如同你看见……那个……你重视的人遭殃，内心会觉得十分难受一样，对我们而言，你就是……就是……」

话讲到这里，绚子像是想表达出「当我没说好了」的意思一样，缓缓摇了摇头。

不过阿九斗似乎已理解她的意思，而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绚子。

「我会要求自己别忘记身旁还有许多愿意帮助我的人。纵使我只是个被创造出来，最后注定要战死沙场的战争道具，但在最后那一瞬间来临之前，我仍希望自己能够尽全力响应你们的期待。」

「这……傻瓜，你干嘛表现得这么正经八百啊……」

绚子露出遮掩害羞的笑容。

不过阿九斗还是神情严肃地说道：

「但你放心。到了后天，我必定终结这一切。所有事情绝对都能顺利完成。」

「呃，嗯……」

绚子也定睛注视着阿九斗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接着她缓缓将自己的手伸向阿九斗的手。

「是啊，真想快点搞定此事呢。」

却见早在不知不觉之间站到阿九斗背后的淑惠，突然从后面同时抱住绚子及阿九斗。

「呀！」

「哇喔……」

绚子与阿九斗一同发出叫声。

「很抱歉打扰了两位的甜蜜时光，但若不能轧上一脚的话，我可是会开始闹起彆扭喔。」

淑惠半开玩笑地出声说道。接着她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绚子的脸蛋，并伸手轻拉阿九斗的耳朵。

「等事情结束之后，咱们再来争夺这只獃头鹅吧。还是说，咱们俩乾脆连手吃掉他算了？」

「笨、笨蛋……你瞎扯什么……」

绚子虽然顿时变得面红耳赤，但淑惠却无视于她的反应，突然改用十分正经的声调询问阿九斗：

「哪，你说你并不打算封印ZERO，而是要击败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事到如今，我认为你必须要有相当程度的觉悟才行喔。」

听见这个问题的阿九斗立刻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阿九斗及淑惠似乎光凭眼神交流，就能了解彼此想表达的真正想法。

「这样你还是坚持要动手？在听完刚刚的对话之后，你的决心不是已经产生动摇了吗？」

再次听见她的提问，阿九斗顿时迟疑了一下。

「是啊，果然还是会感到犹豫不决呢。毕竟我的想法也逐渐产生改变了啊。」

只见淑惠随即点了点头，并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我也该好好加把劲，儘可能地助你一臂之力。」

「喂……你们俩在那边聊什么东西啊？」

百思不解的绚子出声询问。

淑惠再次换回原本的淘气嗓音说道：

「嘿嘿嘿。阿九斗跟我啊，拥有无须开口就能互相理解的一面唷。你吃醋了吗？」

「喂喂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你……」

绚子又再次羞红双颊，不断摆动双手加以否定。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不过呢，就是因为我跟阿九斗十分投缘，所以才会喜欢上你啊。」

淑惠突然推倒绚子。

「呀！快住手！」

「哎唷——这种跟不二子截然不同的触感还真是耐人寻味呢——」淑惠开始伸手玩弄绚子的身体。

「够、够了……你在乱摸什么地方啊你……」

「什么地方？你觉得说出来比较好吗？阿九斗也在旁边喔。」

「呜哇！笨蛋！别闹了，这种事不说也罢……」

「那不然由我开口怎样？」

「不可以……啊——！」

只见阿九斗将脸撇向一旁，简短丢下一句话：

「等你们玩完之后再通知我一声吧。」

「笨蛋——！快叫她住手啦——！」绚子破口大骂。

○

这一天的早晨终于来临了。

也就是阿九斗决定前往通向月球之传送圆阵的早晨。

「一旦情况危急的话，请你们务必赶紧逃跑。」

阿九斗再三嘱咐所有人。

所谓的所有人，指的是搭乘跑车的淑惠、绚子、萤娜及慧莳。担任跑车司机的则是淑惠。

「儘管有这个打算，但是大家都相信此行搞不好会有一些自己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啊。只不过说归说，在看到这个画面之后，可能就会想逃跑了吧。」

淑惠突然觉得好像有一股凛冽寒气迎面袭来。

跑车準备前往的目的地是『康士坦魔术学院』，而人造人大军早已在学校用地内严阵以待。只凭四人之力面对一支庞大军队的感觉，就跟赤裸裸地被丢进冰天雪地当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是专门对付魔术用的布阵方式。不仅能削弱敌人可能行经路线上的玛那能量浓度，同时又布署了可从外侧击发利用玛那提高速度的实弹火网。即便是在一般状态下，也不会有人傻到开车冲进守株待兔的军队驻防区吧。」

淑惠边透过护目镜分析状况边开口说道。

『康士坦魔术学院』的西侧是一片留有小小山丘的广大腹地。可说是最理想的战场地形。

「另外还有假想异空间力场。虽然早已预测到这一点，不过连BRAVE的行动也已经完全遭到封锁。没带他前来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呢。」

「不过，咱们还是得按照讨论结果执行作战。当下的重点不在突破防线，而是由我负责封锁所有人造人的行动机能。」

阿九斗若无其事地说道。

「哇喔，这句话真是可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