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沃尼亚王室的某问房间里,有一名侍从站在午后西斜的阳光下,舀着漂浮在鲜奶上的奶油层。
将奶油倒进加热过的茶杯,然后从茶壶注入红茶。以如此方式所酝酿出来的皇家奶茶其柔和芳香真是难以替代的绝妙滋味,古洛葛尔如此心想。既纤细又华丽的陶瓷茶组,是特地从英国索取来的一流高级品。
「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浏览了报告书的古洛葛尔咯咯地发出细小的笑声。
「很好,这是很好的消息。对吧,将军?你说是不是?」
被招待来参加下午茶、和古洛葛尔同席的贝哈盖尔陆军大将军穷于答覆。究竟古洛葛尔渴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他想破脑袋也想像不出来。因为就自己所听到的内容,贝哈盖尔并不觉得那会是什么好消息。
外表看起来约二十五岁前后、年纪尚轻的古洛葛尔以细长的手指将茶杯凑到了唇边。带有适度涩味的红茶滋润了喉咙,古洛葛尔做了两次深呼吸,一边品尝着余韵一边缓缓地继续说道。
「这讯息透漏的意思是,加码的筹码已经增加到两倍了啊。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不管哪一方落到我的手里都无所谓,有必要的话我也大可以抛弃某一方,山阶立夏还有山阶纱友——他们两个迟早有一天,都会不得不踏上这块土地的。我实在太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了。」
古洛葛尔又咯咯地冒出笑声。
「话说回来,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呢?就是那个赛尔维亚人——」
「您是指沙夏-佩托罗米齐吗?」
「对对,就是那个沙夏。照目前利沃尼亚公国与日本之间的协议,攻击继承权者的犯罪者必须引渡到我国来,规定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可是,如果英国插手干涉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无所谓,那就等事情发生时再说吧,到时再思考别的手段即可。只不过,如果沙夏要被引渡到我国来的话,我倒还挺想见他一面的呢。」
「这——属下觉得不是很妥当,毕竟他不是那种有直接拜见殿下资格的人物。」
「不打紧。正因为他是那种人才好,不是吗。说不定——」
「……说不定?」
贝哈盖尔大将军回问。
「不,没事。总之,我希望你儘可能地设法将他带到我国来。知道了吗,将军?」
「是——一切遵照殿下的吩咐。」
「很好,我想他一定是个有趣的人物。又增添一项期待了。」
长着一头微卷淡栗色头髮的古洛葛尔用手指玩弄着浏海的同时,又啜饮了一口红茶。
同一时刻的日本,在山阶家的浴室里,瑷华与法兰崔西卡正恰然自得地泡在浴缸里。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基一气中,瑷华将身子浸到肩膀以求恢複疲劳。一道如同叹息般呼气从她口中流泄而出。
「……这回也一样是闹得天翻地覆呢。」
「嗯——」
法兰崔西卡点点头。
「结果,佩托罗米齐那一票人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单纯想要让利沃尼亚王室分裂、然后引发内战而已吗?」
「——我不知道。」
「我想也是……如果说是立夏私藏了什么类似秘密武器的东西让他觊觎不已的话,那倒还可以理解。」
「嗯——!」
「唉,不过在现今这种时代,不可能存在有那种东西就是了。总之,现在就等少佐的报告了吧?真教人耿耿于怀。」
法兰崔西卡睁开紧闭的眼皮,微微倾着脑袋,向瑷华说道:
「华——万一纱友和立夏两人——」
「什么?他们俩怎么了吗?」
瑷华回问。法兰崔西卡露出一副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又有所犹豫的模样,闭起微微张开的嘴沉默了下来。
「法兰,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
法兰崔西卡喃喃地答道,在瑷华的身旁沉进了浴缸里。不发出声,在心里从一默数到一百。法兰崔西卡所耳闻到的事情,困难到令她犹豫是否要告诉瑷华以及安娜塔西亚。
立夏与纱友。如果不仅古洛葛尔,那两人也以互相对立的候补身分推举竞选的话,利沃尼亚王位之争会怎么演变呢,法兰心想。自己该身为何者的同伴作战才好呢?在『剑与十字架』的誓言里,并没有出现这种难以抉择的问题。
自己只是一把保护王室的剑——代代都是担任骑士的世家,名门基路席赫夫家族的父亲、祖父、以及曾祖夫都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所以法兰崔西卡也是仿效长辈生活而已,过去以来她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单纯的问题。
在开始感到头晕目眩的脑中,法兰崔西卡默数着数字。同时,又把立夏与纱友摆在天平上衡量,结果因为太过繁杂,脑袋因此打结了。
在山阶家的客厅,安娜塔西亚正在看守立夏与纱友,兄妹两人彷佛在玩耍一般在沙发上扭打成一团。纱友钻到立夏的背后,两手缠在立夏的脖子上紧抱着他不放。因呼吸困难而感到痛苦的立夏一边嚷着「呜哇,别闹了啦!」一边拿坐垫敲打纱友。
纱友即使挨打,也只是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更用力抱住,结果因为太过用力便把立夏推倒存沙发上。
两人依然是对感情很好的兄妹,安娜塔西亚心想。可是,一看到像那样有着肢体接触并且开怀大笑的两人,不知为何她心中便涌现一股郁闷无奈的心情,令安娜塔西亚手足无措。
她知道立夏和纱友的关係是密不可分的,或许任谁都没有办法介入两人之间吧。哪怕那个人是安娜塔西亚大概也是一样,即使身为组队成搭档、值得信赖的伙伴,她也不觉得和立夏的关係就有办法可以变得比纱友更亲密。
而让安娜塔西亚更为之震惊的,是为何会从这件事尝到痛苦的滋味。组成搭档的两人,必须关係密切到像亲人一般不可。可是,安娜塔西亚的亲人却是——她没办法对阔别许久的再会感到高兴。会这么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安娜塔西亚说什么也无法原谅背叛了祖国的父亲。
立夏将来一定会成为利沃尼亚的重要人物,这是安娜塔西亚的看法。虽然她觉得会把这样的立夏看待得很重要是合情合理、并且自己会萌生这种感情也是基于这个缘故,但就算在理性上这么认为,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安娜塔西亚情不自禁地开始想像:如果自己站上纱友的地位的话——那个时候,立夏是否会对待自己像对待纱友一样呢?那股不安化为内心的闷痛令她倍感难受。安娜塔西亚轻轻垂下眼睫毛,努力尝试驱散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感情,
纱友骑在立夏的身体上,这时突然放鬆了抵抗的力道。原本挣扎着想要推走、甩掉纱友的立夏为之脱力任凭她赖在自己身上,反而没办法再挣扎。
抬头一看,纱友正露出那独特的表情望向立夏。立夏注意到,那是她每当有话想说却又三缄其口时候的表情,于是沉静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欸,哥——如果我——」
纱友在他的耳边细声呢喃。
「怎么?」
「没有啦,没事。」
「干嘛吞吞吐吐的啦?」
立夏回问,但是纱友却没有答腔。
「不说就算了……」
立夏一边撑着纱友的体重,一边缓缓地从沙发起身。纱友面向电视,反转身子将背靠了过来。而立夏只是默默地,为恍然地望着电视画面的纱友支撑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