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加尔将军叛乱这件出乎众人预料的事件对纳特拉造成巨大冲击。
长年侍奉王室的他为何出此下策──任谁都抱着这样的疑问,形形色色的臆测与谣言满天飞。
然而,众人却并未得到结论,这是因为身为主谋的哈加尔未抗辩只字片语。
为他请命奔走的人们也为此感到苦恼,叛上并挥剑相向乃重罪,但只要凭藉哈加尔过去的功劳再加上正当理由的话,或许可免除极刑,不过他却一味回答叛乱出于私慾。
既然他本身并无活命打算,那么不论再怎么辩护也无从相助。
审判的结果为处以极刑,当天即遭斩首。此外,参与叛乱的诸侯也多半被处死了。
儘管这无可奈何,但国内因失去军队重镇而笼罩于不安气氛之中。
然而,这股不安却透过意料之外的形式一扫而空。
最近失去国王的邻国卡帕利努竟然发表了荒诞无稽的声明,指称维恩王子杀害了欧托莱萨王。
「这是对我们王太子殿下天大的侮辱啊!」
「我听说卡帕利努目前由一个叫鲁博的人执掌大权,国王被杀好像也是他乾的好事。」
「竟然把自己的罪行推到殿下身上,製造开战理由……!」
「他应该觉得哈加尔将军过世是一个大好机会吧,人面兽心就是在讲他这种人啊。」
如此种种舆论,致使国民的不安转了一百八十度,化为对卡帕利努的愤怒。
这其中或许也包含想忘记不安的心情吧,总之,哈加尔之死被近期将与卡帕利努开战以及维恩将大败敌军的话题所取代,转眼间即从人们口中消失──
◆◇◆
如今。
维恩独自肩负国民的期许,来到玛登残军的据点。
理由只有一个,便是为了缔结对抗卡帕利努的正式同盟。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呢?」
于房中等待时,妮妮姆这么询问了维恩。
「以局势来说,这发展如残军所望吧?」
「对呀,因为不幸的误会导致纳特拉和卡帕利努一触即发,并透过出兵援助的条件,得到了同一战线和援助的约定,这是最好的成果了。」
「不幸的误会。」
「我也很痛心的呀。」
「但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偶尔也会这样啦。」
维恩耸了耸肩。
「附带一提,维恩,我们为了镇压叛乱卷进了玛登残军,但只要走错一步的话,也可能被残军背叛吧?」
毕竟维恩背负着戮王之罪,也可选择逮捕他并用于与卡帕利努的外交斡旋之中。
但维恩却摇了摇头,道:
「很难吧,首先以残军的情感来说难以亲近卡帕利努,从实际利益层面来说,也不知道鲁博政权什么时候会垮台,就算协商或许也会被毁约。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在镇压之中,一直让洁诺待在我身边。」
当维恩回答至此时,房门打开了,来者为吉瓦。
「摄政殿下,我们完成会面的準备了。」
「我知道了,走吧,妮妮姆。」
维恩与妮妮姆走出房间后,沿着走廊前进,引导他们的吉瓦这么道:
「话说殿下,据小的所知,您非常照顾洁诺呢。」
「她是贵重的随行人,这是当然的。」
「蒙您垂爱,但当她联络要我们派兵埋伏时,我还真吓了一跳。」
维恩露出苦笑,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房间之前。
「海穆特殿下正在等您,还请进。」
吉瓦推开房门,维恩则带着妮妮姆走入房内。
而当维恩见到在里面等待的人物后,稍微睁大了眼,但又轻轻笑了笑,说:
「海穆特阁下,我可以重新请教大名吗?」
对方的答案则毫不迟疑。
「洁诺维亚。」
洁诺──洁诺维亚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并回答:
「我是玛登王国第一公主──洁诺维亚•玛登,维恩王子,还请您多多指教了。」
「你不太惊讶呢。」
洁诺维亚对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维恩微笑着道。
「你果然察觉到了吗?」
「不,我当然有吓到。」
洁诺维亚的打扮不同于随行出访时,完全是女性的打扮。维恩原本即知她是女扮男装,但像这样穿着女性衣物,便觉得判若两人。
尤其是那丰满的胸部,到底是怎么藏在男装之下的呢?维恩丝毫不隐藏讶异之情。
「──好痛。」
妮妮姆手中的笔刺进维恩的后脑勺。
这似乎代表「给我正经点」的意思,维恩则边抚摸后脑勺,边说:
「洁诺……洁诺维亚公主身为王族一事,我在卡帕利努王都时就注意到了,但是否和海穆特王子为同一人却只有一半把握。」
「一半吗?你觉得我们是同一人的契机是什么?」
「为镇压叛军而要求援军时妳的反应。」
「……原来如此,那原来还有这种目的啊,只要碰上王子的话,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閑聊,你好像也能从中抽丝剥茧出所有真相呢。」
洁诺维亚露出苦笑,维恩则对她说:
「我也有一个问题,妳之所以假装是海穆特王子果然是为了提升士气吗?」
「如你所说。」
洁诺维亚点了点头。
「当卡帕利努攻打王都时,有赖以吉瓦为首的忠臣们,我得以逃出生天,之后,我为了夺回王都而需要掌军,但如你所见,我乃一介女流之身。」
洁诺维亚虽然贵为王室成员,但依然为一介女子,位于深受雷贝堤亚教影响的西方大陆,遭人认为不足以拥立为主实属无可奈何之事。
「虽然如此,但其他王族全部遭到处死,无人可取代,所以我就借用在处死后无法辨识长相的海穆特的名号,选择透过随时身披盔甲来扮演他。」
「但那样不是相当不便吗?」
「倒也不会喔,那套盔甲其实很薄,所以我也可以穿。而且不知是否可说为不幸中的大幸,朝臣间只有极少数人看过我的脸,所以我才能假装是吉瓦的侄儿•洁诺来过生活。」
贵为第一公主长相却不为人所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此时,位于维恩背后的妮妮姆呢喃般地道:
「玛登第一公主以体弱多病为由,几乎很少现身于人前,甚至有人传闻说她已经病逝。」
「那是传闻呢,如你们所见,我很健康。」
此时,洁诺自嘲似地笑着道:
「实际上是我对父王……对陛下谏言过多,才被关进离宫之中,但结果只有我幸免于难还真是讽刺啊。」
维恩心想「原来如此」,他明白洁诺维亚有多么爱国,对施行暴政的玛登王感到义愤填膺,就被厌恶这个唠叨女儿的父亲打入冷宫了,这还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正当维恩这么思索时,洁诺维亚切入主题道:
「话说维恩王子,今日会谈主旨就是两国同盟对吧?」
「当然,我并不打算违背日前的约定,我们会和解放军一起对抗卡帕利努,并光复玛登王都。」
「……」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老实说,我在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和卡帕利努作战。」
闻言,不仅维恩与妮妮姆,连陪同的吉瓦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直到去卡帕利努王都之前,我都认为等见到选圣侯候就会有机会,只要说出我们的惨壮和卡帕利努的暴行,一定能得到援助,不过我却太天真了。我发现自己只有忧国忧民的心情,却不具备统领国家的能力。」
洁诺维亚脑中浮现的是于卡帕利努王都见过的众选圣侯,他们皆散发出强烈的意志力,如今位于自己面前的维恩亦然。
「夺回玛登王都,让玛登王国复国后,我又能做什么呢?像我这种人能和你们互相抗衡吗?就连假扮成海穆特也不知可以撑到何时。」
「……」
「解放军想做的事情是不是只会一味伤害人民呢……我不禁这么想。」
此时,洁诺露出了微笑,那是──种隐约带有凄怆的笑容。
「维恩王子,怎么样呢?你有办法说服我吗?」
房内的视线聚集到维恩身上。
维恩暂时沉默并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后,道:
「洁诺。」
他刻意称呼对方为洁诺,并说:
「妳首先要改掉那种傲慢的想法。」
「欸?」
洁诺维亚惊讶得眨了眨眼。
「傲、傲慢吗……?」
「必须由自己守护无力的国民,必须引导他们,这种想法不是傲慢又是什么呢?要我说的话,就算没有君王,人民也会自己活下去的。」
所有位于房内的人都对这番话大吃一惊。
维恩则对着他们发表自己的想法:
「洁诺,别小看人民了,权力是一种幻想,所有的人民都拥有杀害君王的意思,并可付诸实行,因此君王要慎重施政,人民则不断监督君王是否能为自己带来利益。这绝非单方面的关係,彼此互相利用才称得上是国家。」
「……」
「所以洁诺为了自己的目的,也能利用人民,这是因为人民也会为了利用洁诺而献出全力的。在此我要断言,君王和人民之间关係的本质就是共犯而已,别无其他。」
此时维恩顿了一顿,望向洁诺,他的眼神似乎在问「好了,妳要怎么办?」。
「……就算我有所期盼也没关係吗?期盼夺回玛登,期盼从卡帕利努手中光复玛登。」
「这是当然。」
维恩道:
「妳就全力连累人民,并全力夺回玛登吧,在那之后妳再去烦恼统治之类的事。就算现在能力不足,但人可以改变,反正就算失败,差别也只是最后会躺在棺材里,还是被长枪捅死罢了,妳根本不必计较这种误差。」
「……在这块大陆上一定只有维恩王子能说那是误差了。」
洁诺露出苦笑。她与方才截然不同,有种卸下肩头重任的感觉。
「维恩王子,谢谢你,托你的福,我的不安消失了,我会为了实现我的心愿而挑战卡帕利努的。」
「很好……那为了洁诺维亚公主,就来解决另一个困扰吧,就是假装成海穆特的这件事。」
「你有什么法子吗?」
「当然,这真的非常简单──对吧,海穆特阁下。」
洁诺维亚露出「什么?」的表情,维恩则对她笑着道:
「我能了解阁下的不安,如果要和卡帕利努一决死战的话,也可能发生什么万一,但就算阁下命丧沙场,还有事先寄託于我国的洁诺维亚公主在呀。」
闻言,洁诺维亚对浮夸作戏般地这么讲述的维恩感到一阵战慄,因为她理解了他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