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A
昨天是入学仪式。
高中入学仪式只参加了三次就结束了让我很开心。因为平均同一天要循环五次左右,所以三次是比较少的。顺便提一句,初中的时候我被迫入学了七次。这已经不能仅仅称之为无聊而是地狱了。
今年春天入学的木野花高中的校长老师是个好人。长时间的工作经验使他学到了长篇大论的祝辞并不受人欢迎。也早已知道他说的话会在后天早上和庆祝入学的美食一起被冲进厕所。我想来参加的领导们也该向他学学。他们的祝辞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想要特别写出来的只有一点。
「我叫稻叶未散。请多关照!」
三次中三次都和稻叶同学相识了。
这种事情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来说即使与谁相识,如果那天没有被採用那就会变回完全的陌生人。但是如果三次中每一次都谈得来,无论哪一天被「採用」,第二天都能作为熟人进行交谈。至少,不会被当成陌生人。
稻叶同学是坐在我前座的女生,扎着两个低马尾的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为我的姓是相泽AIZAWA,所以学号是1号,坐在窗口最后一个座位。真是奇怪的座位顺序。
稻叶同学该怎么说呢,是个略微有些不可思议的人。看着她就不会觉得无趣。
「离学校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才想起来没带便当就跑出来了。啊,因为初中为止学校都是有饭吃的。」
课间休息时,稻叶同学那么说着的时候肚子可爱地叫着。
虽然只是新学期的第二天,但是对稻叶同学,我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
诸如以前的初中,想要去参观的社团活动,凭校服的可爱程度来选择升学学校,昨天的梦,第一次乘坐电车上学很新鲜所以非常期待之类的事情。直到『昨天』为止已经对我说了很多。
「要吃饭糰或者甜麵包的话,可以去二楼的小卖部买……」
但是,我必须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去车站的便利店买回来不就好了吗?」之类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嘴里说出来的。
「对啊!午休的时候我去跑一趟。」
因为她只有在四月六日C告诉了我上学路上的事情,在确信被採用的是C之前必须要装作不知道。顺便说一句,如果是A被採用了,那上学路上的护栏就会是凹陷下去的所以很容易知道。
但另一方面B和C就不太容易区分。除了对话之外基本都是同样的发展。
虽然概率不高,但是还是等稻叶同学先说话,我自己先保持沉默比较明智一点。
上学途中,余光扫视到没有凹陷的护栏时明明已经考虑到了那么多。
「还有,我觉得保险起见在钱包里放点零钱比较好。」
「啊,好主意。」
「虽然说坐电车上学很开心,但你这也太飘飘然了……」
无意中脱口而出。一定是被她的健谈影响到了。飘飘然的应该是我。
「欸,你怎么知道的?我坐电车来的。还想等会儿跟你说来着……嗯~嗯~?」
稻叶同学歪着脑袋,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是绝对收不回来的。搞砸了。从这个反应可以推理得到被採用的是四月六日B。绝对被当成奇怪的家伙了。
心脏像打鼓似的怦怦直跳,耳后的血管嗡嗡响着,紧张得汗都要出来了。
消失吧这天。消失吧。
我一边祈祷着今天不被「採用」,一边绞尽脑汁地寻找借口应对。
「那、那个,今天早上看到你从车站那里走过来,就想是不是坐电车上学的呢。」
我那么说着的同时,不禁看向了其他地方。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心里悄悄地发誓。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都要记好标记。心爱的马克杯的位置也好,夹着书籤线的页码也好,盆栽的朝向也好,什么都可以。早点那么做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被相泽同学看到了啊,稍微有点害羞呢。」
明明是显而易见的借口,稻叶同学却真的害羞地笑了。太可爱了。
「相泽同学也是坐电车来的?」
木野花高中的学生大概一半是骑自行车上学,剩下的是公交车或者电车。当地的学生比较多。虽然从这层意义上来说,稻叶同学的预想是正确的。
「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家很近吗?」
彷彿在看什么天然纪念物一样的眼神。我选择这里的理由就是能从自己家上学。
「在差不多步行三十分钟左右的地方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住!?」
稻叶同学夸张地惊讶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与其说感情丰富,不如说是反应过度的孩子。虽然不说大学生,但高中生从家里出来的确实还挺罕见的。
「我家父母实行的是放任主义。」
「放任过头了吧?」
确实稍稍有些放任过头的倾向kirai。与其说是倾向kirai不如说是被讨厌了kiraware吧。
「太厉害了!自己做饭之类的事情,我是完全做不来。那下次能去你那里玩吗?」
「可以是可以……」
那么感兴趣的吗。
正因为没想到会有人想要和我这样的人友好相处,所以对高中第一位朋友过于急切的亲近有些冷静不下来。怎么说呢,该说是天上掉了馅饼吗,近似于有点赚到了的感觉。就像是小白乾鱼里找到了小虾,差不多。心里有些凌乱。
还是希望能够变成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好了!
四月七日D
今天就是第四次四月七日了。
平均下来同一天会持续五天左右。
四月七日,看了连续四天稻叶同学都在差点迟到的时候,艺术性地勉强赶上。四天连续同样的展开,其实相当少见。人这种变化无常的生物的行动,即使看似差不多但逐渐发生变化才是正常的。
可能差点迟到的原因与今天最初发生的事有关。比如今天凌晨在上映相当有趣的电视节目,稻叶同学每天都在熬夜,之类的。
不过我在那个时间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醒过来的,所以也没法去确认。晚上十点到凌晨二点,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醒过来。因为过了两点就能早起,似乎是清醒的状态下没有办法翻过日期。迄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做到过。
顺便说一句,我觉得没有比电视更加不近人情的机器了。那些人每天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若无其事地播出同样的节目……最讨厌了。
那是一个一如既往的午休。
「离学校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才想起来没带便当就跑出来了——」
这天我做好了準备。没有带上全是剩菜的便当,而是改变计画做了三明治带过来。虽然替稻叶同学做好便当带过来也可以,但做到那种程度就奇怪到极点了。
——才认识两天就给人做便当是什么鬼?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午餐的?跟蹤狂?……噁心。
诶……只是想像一下稻叶同学的反应就觉得可怕。因为我比较奇怪,所以时常会有一种不懂一般人的常识的感觉。
「我今天吃三明治,稻叶同学要吃点吗?」
我觉得我开口说得很自然。我摊开餐布,将用保鲜膜包起来的三明治放在桌上。
稻叶同学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嗖的一下抬起了头,绽开了非常灿烂的笑容。
「可、可以吗?」
「不用客气。」
「不过,这个量是不是多了点?本来打算和男朋友一起吃的吗?」
「男、男朋友?为、为什么?」
「那是因为呢,华生君,哼哼哼,相泽同学很可爱啊。而且,这个三明治的量,就一人份来说也太多点了。」
虽然我觉得用装模作样的演技来揭示推理的稻叶同学才是真的可爱,但是导出来的结论却是完全错误的。
「没有那种对象,所以不用客气,拿就好了。」
也没有过。不可能能去谈恋爱。平均下来每天都要循环五次,在其中四次谁都不记得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与谁有深入的交情。
「真的?可以吗?」
「拿吧。因为用剩下来的食材做的,所以稍微多做了一点而已。」
「这样啊。那……」
稻叶同学犹豫了一瞬间,败给了空空如也的肚子。
「感、感激不尽!」
就这样面对面两个人伸手去拿三明治。
我放下心的同时,开始思考稻叶同学的事情。她说我可爱了。哇、哇——!
压抑着狂跳的心脏的同时,目光却无法从小口轻咬着三明治的稻叶同学身上挪开。
「这是什么,好好吃啊。脆脆的好好吃。」
「金针菇Enoki。」
翻炒过后放到三明治里的口感会发生变化,味道很好。
「棘绦球虫Enokikokkusu?」
那是寄生虫。而且也不是棘绦球虫,应该是棘球绦虫Ekinokokkusu。北海道的野生北狐之类的动物会被这种寄生虫作为媒介传播可怕的寄生虫感染症。
「不是的。」
「金针菇不是栗色的菌菇吗?」
「虽然图鉴上看到的野生金针菇确实是这种颜色的菌菇,但人工栽培的是那种雪白的会成长得像笔头菜一样竖长的。」
稻叶同学亮闪闪的眼眸注视着明明没有问她却自顾自地开始解说的小图鉴。我在她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搞什么嘛,这个人……搞什么啊。
对着一点也不普通的我,投来那么纯粹的目光。与以前全然不同。如果是像以前那样,那么投向我的应该是更加浑浊的视线,我所感受到的应该是厌恶、恐惧与轻蔑。
可以与她更加亲近一些吗。明明平均一天要持续五次,其中四次都无法共有……明明只有我不会忘记,而稻叶同学根本不会记得。
我心乱如麻地重新将注意力转到吃饭上。
「你没有吃过金针菇吗?」
「嗯。我家是不吃的。我猜大概是我爸不喜欢。」
父母的喜恶反映在餐桌上的情况还是很多的。我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完全不记得吃过虾。因为父亲对虾过敏。还有因为母亲不喜欢麵筋,所以自己开始做饭之后才知道麵筋是什么味道。现在早饭吃麵包,追根究底也是因为以前在父母那里的早饭几乎就是麵包菜单——
说着这些午休一眨眼就过去了。
顺便说一句迄今为止吃过的麵包一共有21667片。
★
三岁开始就和大人平起平坐地说话,提早预订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叛逆期,一点都不可爱的孩子。这就是我。
四岁被迫进入幼儿园之后也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交流,在房间的角落里读着遍布文字的书籍,完全不会和别人吵架一点也不需要费心的女儿。这就是我。
即使三月份出生年龄比周围的人小一岁,但还是和周围的人一样长大,我的心理年龄也因为五天才会迎来一次明天,五倍速地增长着。精神上一直都是远为年长的。和幼儿园的孩子吵架太过愚蠢所以根本不可能去和他们吵架。更不用说和他们搞好关係了。
对于身体是孩子但是头脑已经是大人的我来说,幼儿园是最糟糕的地方。拿着书会被别人抢走,摊开画纸会连容身之处也被抢走。我是无力的,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手段。
幼年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在家门外留下的美好回忆。
所以家庭曾是我的避难所。
父母与饲养的小猫所在的家曾让我度过了安稳的时光。也曾被带到动物园和水族馆去游玩。动物与海洋生物所展现的行动总是出乎意料,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觉得厌烦。这是我幼年的幸福回忆。
另一方面不幸的分歧也有许多。
其中一次发生在我六岁的春天,那是一个去赏花的早上。与母亲一起準备便当的时候。
「绫香!说过不许碰菜刀了吧!」
「欸?」
太突然了。原来这是会那么让人生气的事啊,我一边那么想着一边望向脸色都变了的母亲。那时我正用刀切开甜甜的煎鸡蛋,切碎牛蒡,将萝蔔切成花朵的形状装饰起来。
「菜刀要等你再大一些才能用……」
目光停在砧板上,母亲的斥责声渐渐低了下来。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