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擅长集体行动。
应该是因为年龄差得太多了吧。记忆着这个世界全部循环的魔女,与只拥有被『採用』的每天的记忆的人们,岁数的增长是截然不同的。
儘管拥有同样的外貌,精神年龄却相差了五倍。无论在幼儿园还是在中学,只有无法融入周围这点毫无改变。
「猪肉酱汤是怎么做的?」
「不——知道,说起来我才涂了指甲所以pass。」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家庭课的课程内容中有烹饪实习。
「那个——」
「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就是切了然后煮吧。交给我。」
想要插嘴的时间只有一瞬间。我眼睁睁地看着同组的孩子们失败了。
当然做出来的成品是最糟糕的。从她们身后看见了老师在尝过味道之后皱起的眉头。
虽然对料理挑刺是一件很没有品味的事情,但是既然是与自己有关的失败那说句实话也没事吧。真的太差劲了。根菜没有煮熟硬梆梆的,味噌也没有调匀味道。猪油还浮在表面,汤汁的口味完全被破坏了。
不过,完全是自作自受。
因为我既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的意思,也没有试图去获得能够让别人听取我的意见的发言力。
九月二十八日A
「绫香?」
抬起头看到绫香抱着教科书,低头看向还坐在座位上的我。
「嗯,怎么了?」
「大家都已经去教室了哦?」
下节是中午之前最后一节课,家庭课。因为是烹饪实习所以必须要换教室。我不可能会忘记。
只是,在发獃而已。我準备好自己的教科书,从座位上站起来。带着教科书,从已经没人的教室里出来。
「在等我吗?」
「嗯。因为想要看着,绫香沉思的样子。」
「才没有在沉思。」
「表情可爱得让人想要吃掉了。」
什么情况。想到的东西出现在脸上了吗。
「殭尸是会想吃人的吧?」
「是啊。」
「但是吃掉了就不能增加了吧。」
今天的未散有些奇怪。室内鞋敲击着地板在走廊里行走。偷偷地看了一眼她的侧脸。气氛不太一样?殭尸?——可能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电影吧。
「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今天的未散,有些奇怪啊。」
是吗,未散像在掩饰什么似的含糊地笑了。
「说到底殭尸不能增加又怎么了?」
「因为殭尸必须要增加才可怕吧。」
「那……确实。」
殭尸会去咬人。让人感染病毒,然后让被咬的人变成殭尸。呈几何数级别地增加。然后增加了的殭尸会想要吃人。所以才可怕。被刻画成毁灭世界的存在。
但是,如果把肉吃下去了就不能再增加了。虽然被吃掉的人很可怜,但是只会变成世界某个角落里朴实的悲剧。不会增加的殭尸无法毁灭世界。
「那殭尸该怎么样增加呢?」
「性慾啊,一定是。」
从未散嘴里蹦出来的单词,稍稍吓了我一跳。
「殭尸通过性慾增加。这样对生物来说才比较自然。」
「我觉得殭尸应该已经死了。」
「死物?」
不过未散竟然使用了性慾这样大胆的辞彙。虽然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不太会轻易说出口的辞彙,大概是因为跟我说吧。这也能代表她对我的知心程度……可能是我太高看自己了吧。
「殭尸也会喜欢上什么人吗?」
什么鬼……虽然一如既往地出乎意料,今天也太难以捉摸了。
「有喜欢的人了?」
「不chi、不不chichi。」
「乳房chichi?」
「不是!不是那回事……也不是没有那回事。」
未散好懂地狼狈了起来。
总觉得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说到底殭尸会喜欢或者讨厌什么人吗?」
「原本是人类,所以应该心还是有的吧?」
未散说道。
我想是很符合开朗外向受大家欢迎的她的思考方式。
我不会那么去想。所以才会憧憬着走在身边的少女,想要离她更近一些。在想些什么,想要更多地了解她,也希望她更多地了解我。
「有什么烦恼吗?」
「嗯,没事的。」
烦恼?也就是虽然有,但没事的意思吧。
如果没有的话,应该会明确地说没有了。
「不想说的话,就不问了。」
「没事的!完全没有在勉强自己。」note
注:相泽和稻叶都用到了「无理」,但是相泽用的是「强行」这个义项,稻叶用的是「勉强」这个义项。
反过来先不说,我去担心未散应该算是不知深浅了。
到达烹饪教室之后,对话就结束了。
「真正的人,到底有心吗……」
所以自言自语的那句话,应该是她的真心吧。
烹饪实习期间未散的话语也一直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殭尸有心吗。
殭尸会喜欢上人吗。
假设殭尸是没有心的,那人又有心吗。
说到底就连人是不是真的有心也是值得怀疑的事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正如有人被那么说,谁都不知道别人的心。
用複杂一点的说法可以说是『哲学殭尸』。就像自己在思考一样,别人也拥有意识与感觉——这种保证是不存在的。所以『哲学殭尸』就是,与人在外表上没有任何差异,没有腐臭的不死人。
有没有心,无法证明。无法确认。不过如果像我能够不忘记一样,有人拥有读心术的话那另当别论。
「蒸鸡蛋羹那么难做吗?」
「我姐姐她们年级大部分组都失败了。」
「真的假的……」
同组的孩子们在互相表达着不安,用不熟悉的手法排开工具,观察着食材。
脑海中浮现出初中时期痛苦的回忆。回忆起来的同时,我的嘴巴与身体已经自行开始了行动。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相泽?怎么了?」
如果是以前绝对不会插嘴。也绝对没有插过嘴。
我有绝对不会让她们有所损失的自信。能够直接学习我25年的料理技术,在实习中获得高分,而且——
「反正都要做,想不想吃到美味的午饭?」
非常非常棒的提案。
是因为平时都和未散在一起吧。同组的孩子们一字一句,认真地倾听着我说的话。
「注意不要让蛋冒出气泡,……要和汤料调和在一起得先用笸箩过滤一下。」
那个时候同学们的表情,都惊得目瞪口呆。
是对平时总不与人交流的我提出的主意,感到意外了吧。
但是,反响绝对不能说不好。
「相泽同学,已经可以把火关上了吧?」
「嗯。已经可以了。以防万一看一下火候怎么样了……」
「该尝味道了!相泽同学!」
「倾斜一下容器看看里面固定得怎么样了。」
连措辞都变得恭敬了起来,几乎让我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了。
「小心不要烫伤,用抹布包住。」
同学们的眼神。憧憬与尊敬交织在一起,过去与我无缘的视线向我投来……我有直觉。十有八九,今天不会被『採用』了。
虽然说只是徵兆,但我还没有相信今天会被採用的乐观。
即使不被採用,该传达的话语也不会发生改变。
结束烹饪之后与未散会合。
「给,我们组做的。交换吗?」
「可以吗?」
「嗯。想尝尝看,未散做的料理。」
面对面坐在烹饪教室的桌子两边,我将自己的蒸鸡蛋羹递给未散。连尝味道的老师都睁大了眼睛的杰作。
「哲学殭尸,是吧。未散在意的。」
说不定是在网上看到的东西。然后在意得晚上都没法好好入睡。我披露了我极为单纯的推理。
「zhexue,jiangshi?」
「不对啊。」
那,是什么呢。
虽然大概不是读到了我的想法,未散自己告诉了我。
「最近,一直在想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嗯。以前从来不会去想的事情。所以就逐渐不能理解了——心到底是什么。」
「什么事情?」
「……不告诉你。」
一点也不像她地挪开了视线。第一次看到的这种感情是我不熟悉的色彩。
「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和绫香……开始互相直呼名字以后。」
她小声地说道,轻得几乎听不清楚。害羞与自暴自弃交织在一起,奇妙的声音。我也经常会这样所以还能理解,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没有头绪。她在说互相直呼名字之后什么发生改变了。
但是还想要更多地看到她不断变化的表情。
「真的,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人心的话,刚刚已经美美地享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