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
我没吃饭就去三班,向冬海说明今天早上的事并道歉。
「原来如此,是为了小姬啊。」
冬海一开始嘴唇呈「ヘ」字形,在我说明完原由后总算恢複水平了。
当然我和冬海已经换穿制服,总不能用今天早上的打扮度过一整天吧。
「但是,既然如此先跟我商量一下就好了啊!我那种打扮——实在是丢脸死了耶!?」
「抱、抱歉……」
这在羽高的历史上应该也是第一次吧,有学生穿着寿衣到校。明年开始可能会在学生手册上注明「禁止穿白寿衣或类似服装到校」、「禁止在校门跪拜伏地」。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关心公主,真是抱歉了。」
「那当然吧,毕竟我是师父。」
冬海鼻子抽气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去。她闹彆扭的表情非常可爱,让我不知不觉看得入迷。
「你真是重感情的女人啊,小爱。」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高兴!」
「那我要怎么说?」
冬海一听,斜眼瞥了我一眼。
然后,从桌子下伸手过来——这个角度在教室吃便当的同班同学看不见——握住我的手。
我不由得环视四周:
「你、你这样不好吧!在这种地方,要是被其他人看到——」
「我希望你说『很可爱』。」
「……?」
「说『小爱衣很可爱』吧?我希望小太说的只有这句话。」
冬海轻轻缠绕手指,眼眶含泪抬头看我。
「不、不行,因为我有女友了,而且你是公认品行端正的风纪委员,这种事……」
「这种事我很清楚。」
嘴上说归说,缠住我的手指却越来越紧:
「你不说我可爱的话,我就不放手。下午的课你就在这里上吧?」
「别、别说这种让人伤脑筋的话啊!」
相隔两个位子远,正在吃三明治的女生瞥了我们的方向一眼。幸好她似乎没发现桌子下的修罗场,但我却坐立不安。
……没办法了。
我将嘴巴凑近像小孩闹彆扭低着头的冬海耳边,低声细语。
「小爱很可爱喔,你体贴朋友的地方,我最喜欢了。」
冬海一听脸颊立刻染上玫瑰般的颜色,表情瞬间开朗,充满光采,在桌子下用力挥舞我的手。啊啊,好痛好痛,我的手撞到桌脚了好痛!
「小爱衣去外面翻单杠————!」
「新版本!?」
我紧抓住桌子阻止忽然想跑出去的冬海。真危险,差点被硬拖去操场了。
冬海重新坐好,肩膀挨了过来说:
「小太,那个啊……」
「什么啦,还有什么事吗?」
刚才的女生又看这边了,这次明显觉得我们很可疑,和对面正在吃便当的女生窃窃私语。
冬海明明也察觉到了才对,却把肩膀越贴越近:
「穿着那套服装跟小太站在一起,总觉得心里小鹿乱撞。」
「对啊,我也捏了一把冷汗。」
顺带一提现在也是。
「就像婚礼一样,我很开心。」
「……啊?」
「你想想,我之前说过吧?不是说了要在神社举办婚礼?」
「那又怎样?」
「寿衣是白色的不是吗?小太的衣服也是黑色的。」
说到这个地步,我终于明白了。
她指的是日式传统婚礼时新娘穿的那种白无垢吧。而新郎则普遍穿着黑色纹付袴,晓之圣龙骑士的衣服也是黑色的。
「也只有你能用颜色联想成这样!话说只有颜色一样吧!」
好讨厌。讨厌至极。
竟然是中二病的新郎与穿寿衣的新娘的婚礼!
「今天早上的丢脸,我会当成婚礼的预演好好忍耐♪」
「不,我已经受不了了。」
看来连三班的人也确实发现我们没吃午餐而是在调情。我听到「那家伙不是季堂吗?」「明明有女友了在做什么啊喂」之类的声音。不妙,如果这种传闻被「女友」或青梅竹马听到,我会被杀的。
正打算想办法挣开手逃走时,眼熟的眼镜女跑进教室。我记得她是和马尾学姊一起站在校门的风纪委员二年级生。
「哎呀雪野原学姊,怎么了吗?」
发现学姊接近我们,冬海依依不捨地抓紧之后,终于放开我的手。
「冬海同学,现在马上来风纪委员室。」
「咦?」
眼镜学姊瞥了我一眼:
「秋筱姬香同学被委员长叫去了。」
◆
我们跟在眼镜学姊后面,走在午休的走廊上。我向旁边的冬海小声问道:
「委员长就是那个呆毛学姊吧?」
「才不是呆毛!是石毛!石毛茉莉学姊!」
我想起暑假时因急性恋爱中毒而突然倒下的美女三年级生。表面上感觉品行端正且严格,但只要失控就是个不知道会说出什么的人。
我们一进入风纪委员室,就看到里面的风纪委员军团成排并立。十五个全是貌似十分严谨的女生,果然具有压倒性的气势。
公主被风纪委员包围,坐在椅子上。表情虽然与平时一样,但看得出她的膝盖正微微地颤抖,那把钓竿则靠在后面的墙壁上。
石毛学姊用冷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这里是风纪委员的地盘,我可不记得有允许你进来啊?」
「既然叫公主来这里就跟我有关,因为我们是同伴。」
即使内心很害怕,我还是努力挺起胸膛。我不能让公主在这里觉得不安。
「真是了不起呢,关心同伴很不错啊。可是,这毕竟是攸关本校风纪的问题,希望你不要插嘴。」
学姊的呆毛今天也「唰」地竖了起来,看来是绝佳状态。
「小姬的行动毕竟是为了校庆活动需要,如果要处罚她的话,我认为应该包含我在内,处罚少女会所有人才恰当!」
冬海也勇敢地插嘴了,然而——
「既然如此,为什么昨天早上只有秋筱同学是这副打扮?有目击证言指称,冬海同学那时好像也很惊讶吧?」
我们被轻易反击而语塞了。看来委员长对自己人也不留情。
石毛学姊转身面对公主:
「我想先问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带那把钓竿来学校?」
「要说明得让现世人也容易懂,就是为了阻止即将来临的邪龙极大崩坏(wyvern impact)。」
虽然每次都是,完全不好懂。
「为何非得阻止不可?发生了会怎样?」
「世界的模样会改变。身为亚当与夏娃孩子的现世人,也就是人类会被驱逐,取而代之的是拥有邪恶龙族遗传因子的邪龙族,将成为新的地球支配者。」
「会被杀掉吗?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杀掉吗?」
石毛学姊的呆毛微微抽搐。
不知何时学姊会大动肝火喊出「别开玩笑了!」我的心境宛如注视着定时炸弹倒数。冬海好像也是相同的心情,很罕见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靠近我的肩膀……你不要趁乱握我的手啦!
「要从邪龙极大崩坏当中拯救现世,就只能趁现在阻止邪龙族的进犯。因此,我必须利用『雷神杀手』的神威(kamuy)封印次元门(gate)之一的这所学校。」
「所以就从家里带来了。」
「我肯定。」
「就算违反校规也要带?甚至最糟糕可能被停学?」
「……我、我肯定。」
学姊对露出有些畏惧表情的公主接二连三追问。
「你没有身为羽高学生的自觉吗?你对违规行为的罪恶感呢?」
「高中生是我的伪装,我的真面目始终是『晓之圣龙公主』。即使被现世人疏远、讨厌,都是我必须贯彻的命运。」
面对用锐利眼光怒目而视的学姊,公主即使发抖也堂堂正正地回答。
我在暑假看过类似的场面。
被姊姊优华小姐否定自己的兴趣,连朋友真那都被贬低时,公主堂堂正正地主张自己的想法。
可是,她这次的主张——在我看来比起「堂堂正正」,更像是「顽固」的形象。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当作不知道,表明不会改变自己想法的顽固。
简直像要透过对外坦率地表示「我是晓之圣龙公主」来说给自己听。
真凉在咖啡厅说的「她就像封闭在自我的框框里」,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打算彻底坚持主张自己是对的吧?」
学姊的呆毛一动也不动。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学姊保持抱着胳膊的姿势,沉默地集中精神瞪向公主。她终于要因为电波四射的不良学生暴怒了吗?
我拚命运转脑袋,想说些什么来辩护。要用像在车站前帮助千和、或是在社办赶走真那时的那种中二炸裂吗?不,现在跟当时状况不同,这不是靠气势就有办法应付的对手。
到底该怎样做——
「多么……多么棒啊!」
石毛学姊一下子露出花朵绽放般的笑容,热切地握住公主的手。
「我竟然不知道藏着这种决心与邪恶战斗的正义战士就在身边!就像我们守护风纪一样,你也守护着世界吧?我身为风纪委员长,从来没这么引以为荣过。」
公主没说任何「肯定」或「否定」,用一副彷彿忘记语言的表情盯着学姊,她处在完全冻结的状态。
老实说我也处于「到底怎么回事?」的心境,身边的冬海则是趁乱抱住我。算了,不管她了。
今早在校前门跟我们起争执的马尾学姊乾咳一声:
「可是,委员长,让她堂堂正正随身携带这种违反校规的物品,不能做为其他学生的榜样吧。」
她说着指向靠在墙上的钓竿。
「说的也是……」
学姊的呆毛绕圈圈盘算过后:
「秋筱同学。那把雷神杀手,可以放在这间委员会室保管吗?根据你说的,这所学校是邪龙族来临的次元门吧?这样的话,为了牵制邪龙族,我认为最好先放在这里封印,比起你随身携带更可靠吧?」
「……没、没有异议……」
面对石毛学姊流畅背出的「设定」,公主僵硬的肩膀瞬间落下,看来她完全失去对抗意志了。
这样一来公主就洗清罪责了。
而且她是在好好守护中二病幻想的情况下放下钓竿。
对于这件事,公主本人似乎是最惊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