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有碰壁的时期。
我人生中第一次碰壁,是在小学二年级的第二学期。我从幼稚园的幼幼班开始,就一直获选为运动会的接力选手,那次却没被选上。
反倒是现在来看,会有「大队接力?太麻烦了Pass」的感觉,但当时的我却体验到很大的打击。
是谁规定的我不知道,但对小学低年级生来说,「跑得快的人很帅」的价值观十分盛行。接力选手很帅,换言之就是我很帅的方程式因而成立。
不甘心,啊啊真不甘心。
明年的运动会一定要夺回「我很帅」的封号,还记得那时我在附近的河滩来回跑当作特训。虽然大概一个月后,我就迷上傍晚的重播动画而放弃特训了。
结果,三年级的时候还是没当上选手。
但那时我已经不会不甘心了。毕竟「跑得快所以很帅」本来就是意义不明的想法。跑步速度也只有在快迟到的时候会派上用场,所以只要捨弃自己跑得快的自尊心,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少年锐太的等级提高了,已经活出自我,登上成人的阶梯了。
从此之后过了七年——
高中一年级的第二学期,我又面临新的墙壁。
「为什么,赢不了啊……」
面对发还的数学小考答案卷,我抱着头。
分数是九十分。一般情况这分数是第一名也不奇怪,因为阿薰的分数是八十一分,我应该大幅超越平均分数了。
可是,我不是第一名。
隔壁座位正在打大呵欠、扎着三股辫的女人,她的答案卷说明了这点。
「干么啊,从刚才开始就直盯着我看,你喜欢我吗?」
「我又不是在看你的脸!」
最上夕罗的答案卷上,大大的花丸(注6 以花瓣围绕的圆圈符号。在日本多用来表示给小孩的讚赏。)与一百分的文字跃然纸面。
「你怎么解出最后一题的?」
「最近课堂上不是做过吗?」
「我指的是时间啦。」
数学科老师汤上谷的小考被取了「无限地狱」的外号。因为题数太多,几乎不可能全部解完。老师本人是说:「考试要从会解的问题开始解,这很重要」,意思是用考题数量来训练我们看透题目。
所以我才觉得只要拿到八成分数就0K了。
因为小考的结果不会公布出来,所以我也不曾在意周遭同学的分数。
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拿到满分!
「因为我以前学过珠算,也许是多亏这个吧。」
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也学过珠算,虽然三天就放弃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不甘心呢?区区小考而已。」
「对我来说是件大事。」
「嗯,你自尊心真高呢。」
「才不是因为这个——」
我不能再像接力赛那时一样,抛弃「无谓的自尊心」。
如果不能维持全年级第一名的话,通往医学部推荐名额的路就会被关上。
这关係到的并非我的自尊,而是我们的目标。
◆
因此,我要用功念书。
在放学后的社办里,我一心解数学:从手头的题库里,挑出跟小考一样的题数,试着计算实际所需时间。
「欸,锐太同学?」
「我很忙待会再说。」
就算面对真凉尖锐的声音,我也没抬起头,继续一心一意解题。
「你难得到社办来,稍微跟春咲同学聊个天怎么样?」
「咦?我?」
千和发出惊讶的声音,从正在看的少女漫画中抬起头来。
「不用了啦,他想说的话随时都能说。」
「你说得这么悠哉,这男人可是会跟参考书结婚的喔。」
「婚礼要在书店举行吗?」
公主小声说道。拜託,我才不会跟书结婚呢。
……嗯?
「吶公主,刚才你说的是笑话吗?」
「……」
公主满脸通红低下头了!
呜喔喔喔!对开玩笑插话的自己感到害羞的公主!
心儿怦怦跳啊啊啊啊啊啊啊!姬香果然很可爱呢!
「你还是老样子,对秋筱同学产生慾望了呢。」
真凉冰冷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我、我才没有产生慾望!只是站在监护人的角度看她罢了!」
我才不会用那种目光看公主!只有偶尔而已!
话说……
现在不是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
这如果是正式考试我早就死了,得集中精神。
正当我再次回头做题库时,响起了开门声。
因为我知道来的人是冬海,就没往门的方向看。千和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然而千和却大声叫道:
「你、你这副打扮是怎么了!?」
我也看向冬海——结果还是说了同样的话:
「你怎么又变成这副打扮了!?」
是寿衣。
冬海爱衣一脸超级严肃的表情,她身着全白的衣服、头绑三角巾、脚穿白色足袋跪下,还背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巨大十字架(纸糊)。
这副打扮和公主的中二病恶化,为了向风纪委员学姊道歉时穿的一样。这次还加上十字架增强威力。
「我有件事想和大家道歉。」
冬海抬起头来,环视所有人说道。
「我说过我有男友吧?村田•米歇尔•大五郎,你们记得吗?」
所有人包含我同时点头,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记得啊。
「那其实是——谎言。米歇尔是架空人物,是虚构的、冒牌的!因为被你们嘲讽『没男友才会妒忌』,不知不觉就随口说谎了啊啊啊啊!小爱衣大吹牛!」
「对不起!」冬海深深跪在地上道歉。
社办一片鸦雀无声。
因为我本来就如道了,事到如今并不惊讶。
问题在于其他三个人的反应。
首先开口的是吉娃娃同学:
「为什么要取名叫什么米歇尔?」
这吐槽方向还真意想不到,这点根本无所谓吧。
「因为我觉得,像外国人好像有点帅吧?所以才——」
「但加上『大五郎』不就糟蹋了吗?」
「不要说我爸爸名字的坏话!」
「咦咦咦……」
千和跟之前的我一样被这点吓呆了。
接下来是公主。
她眨着大眼睛:
「也就是说、师父、不是师父……?」
「没错,我从来没跟男生交往过。别说恋爱达人了,根本可以算是白带等级。是个得先从用抹布擦道场地板开始的女人啊!」
「了解。」
公主从扫具柜拿出抹布递给冬海。
冬海一边抽泣,一边开始用抹布从头到尾擦拭社办的地板。她仍背着的十字架砰砰砰地打到后脑勺,好像很痛的样子。
接着,不知为何连公主也一起开始用抹布擦地板了。
「因为我也是白带,所以和师父一起。」
「你还愿意叫我师父吗?」
「师父就是师父,你是我的偶像,这点会一直不变。」
「……小姬!」
拿着抹布的两人紧紧相拥。
旁边的千和「好感人呀……」地用手帕按着眼角。你的哭点到底在哪啊。
接着,最后是真凉。
她和另外两人不同,一脸严峻。
「事到如今才自揭秘密,到底是吹什么风了?」
「因为……」
「让我来猜吧,是因为我和锐太同学分手了吧?」
呜——冬海语塞了。
「而你也喜欢锐太同学,没错吧?所以才公开大五郎的事,想加入争夺战,这就是你的企图吧?」
「……你说的、没错。」
冬海答道,并未躲开真凉宛如能射穿人的视线。
「我喜欢季堂同学——小太。打从十年前,在若叶幼稚园星班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他了。但是我们重逢时,小太却忘了我,我很难过又太逞强,所以才一直难以说出口。」
我的皮肤感觉到才刚缓和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终于说出来了吗?小爱……
「这种事,我无法认同。」
俯视跪着的冬海,真凉说道。
「锐太同学已经有春咲同学这个青梅竹马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幼稚园是怎么回事,但事到如今才插进来,就算说你没常识也不算过分吧。」
不只冬海,连千和与公主也一脸「咦?」的表情。
也是啦,怎么偏偏由真凉口中说出这种话。
「所以我才退出。因为我体会到他们两人的关係之深。」
宛如在回答三人的疑问似的,真凉说道。
「锐太同学与春咲同学才是应该结合的人。这从以前就注定了,因为他们累积了许多回忆。」
「我、我跟小太也有回忆啊!」
我还以为她会当场拿出「结婚登记书」来呢,看来她非常自重。
「春咲同学,你也说点什么吧?『锐是我的,绝对不会交给你!』或是『吃硼酸克蟑丸吐泡沫死吧你这只蟑螂!』或者『去山上采野菜中了抓野猪的陷阱到处痛苦打滚死吧』之类的!」
「补充的那些话我怎么会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