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章 爱
『序盘的精準度提升了呢!是不是有了什么际遇呢?』
画面上的人笑着这么说道。这是我第二次跟这些人一起办研究会。
一开始收到研究会的邀请时,我本来以为是玩笑,或者是假冒的……不过,下过将棋之后,马上就知道对方是本人了。
即使如此,像这样透过通讯软体进行感想战、拜见对方的尊容,我还是会紧张得没办法好好说话……
『上次在序盘拉开差距后,对局就几乎结束了;不过这次的对局,在序盘的差距没有想像中的大。是不是开始使用软体学习了呢?呼呼……小学生进步的速度真的很快!现在我也能体会八一为何会这么疼惜妳了。』
话虽这么说,到了中盘,还是硬生生地被拉开了差距。
这就是实力的差异。
对方展现了好多我从没看过的手筋。这些多采多姿、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把我製得死死的,不知不觉间,局面就被诱导成了跟我所预想的完全不同的样子……
『没错。到了中盘,妳的应手就完全瓦解了。因此,这场对局还没进入妳最拿手的终盘就提前分出了胜负。妳对形势的判断还不够精确,以至于无法活用软体所指示的战法。另外,这只是我的猜测……师傅是不是禁止妳使用软体呢?』
「……!」
竟然完全被对方说中了。我下意识地咬住了唇。
『呵呵,竟然违背师傅的禁令……真是个坏孩子呢。』
即使隔着荧幕,对方似乎仍察觉了我的动摇,轻声地笑了起来。
『听我说,八一这样禁止妳,并不是为了刁难,反而完全是为了妳好。妳应该要留意一点……在妳即将跨入的女流名迹循环赛当中,没有一个对手是可以用借来的知识对付的。当然珠代也是,明白吗?』
这个人完全看穿了我心里的焦虑。
在近期即将开幕的女流名迹循环赛,将选出挑战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的挑战者。
名额为九名。其中四个名额每年会因为降级而轮替,是非常严苛的循环赛,在以前被称为是『女流A级循环赛』。能够打进这样的比赛,正是一流的证明。
在这里,没有比我弱的棋士。大家的层次都在我之上,愈是研究对手的棋谱,我的心情反而愈是绝望……但是,我还是非赢不可!
为了达成跟师傅一起向父母承诺过的约定────
『能跟层次比自己高的对手下棋,这真是太棒了。』
……咦?
跟比自己强的敌手对战……怎么会很棒呢?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手比自己强的话,输了也是应该的。这样一来自然没什么压力了,唯一该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反而更能够发挥高于实力的表现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总是如此。
『反倒是那种大家都认为自己该赢的对手……遇上了还比较头大吧。有很多人在业余时代明明就能随心所欲地下棋,在职业出道、或是成了女流之后,却反而失去了光彩,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我自己当初在出道战的时候,也被这样的压力打垮了。』
变强之后,在前方等着的才是地狱──那个人这么说道。
对于不久前还是业余棋手的我来说,那是无法想像的世界。
『因为这样,不管是当上了A级棋士、甚至挑战头衔,我仍然会受到批评,大家都带着嘲讽的语气批评我。赢得愈多,这种批评的声浪就愈大。』
说到这里,总是笑脸迎人的那个人脸上多了一层阴影。这个表情让我感觉彷彿在那张俊美白皙的脸庞上惊见了丑陋的伤痕,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他成为职业棋手之后,至今已经过了二十年以上,但是,他的伤口却仍然没有痊癒────从他这样的表情明显可以窥见如此事实。
『身为职业棋士,在出道战输给了──────的……』
☖ 序章 天衣
我来到了许久未曾造访的千驮谷的将棋会馆,发现这里笼罩着异样的气氛。
「真的…………要保持…………吗?理事会……不讲理…………」
「今天的记者会………………跟之前说的不同…………」
建筑物内到处可见在交头接耳的人。就连在对局室内下棋的女流棋士都兴高采烈地聊着八卦,我以冷漠的眼光看着她们。
今天我要在这里下的是『女流玉座』的本战。由于空银子出道成为了职业棋士,这个头衔跟女王都从缺了。
不败的白雪姬离开,最初每个人都蠢蠢欲动,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虎视眈眈。
但是,现在大家注重的是另外一个话题。这就是让在场的人动摇的理由。
「……这种事大可以等到赢了之后再操心吧。」
我不屑地如此喃喃自语,同时在下座坐下,等候对手现身。
但是,到了预定的时间十点,上座依然是空的。正当工作人员开始慌张的时候……终于,那个家伙现身了。
根据规定,迟到者的持棋时间将被扣掉迟到时间的三倍。因此,那家伙的持棋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对局还没开始,我便已佔到了压倒性的优势。即使如此,我也丝毫不鬆懈,开口进行对局开始的例行问候。
「请多多指教。」
对方没有答话。我无所谓。
今天的对手原本就以怪异举止特别多而闻名。
听说最近怪异举止少多了……但是来到关东这边一看,才知道根本没有那回事。
依我看,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恶化得太过头,因此控制得不显现在行为举止上──我看这才是真相。
瞳孔开得大大的,眼神空洞失焦。上半身不断地左右来回摇晃,彷彿节拍器一样。下棋的动作更是像个外行人,竟然用一根食指推动棋子……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人难以想像这个人竟然是女流头衔的保持者。对于她,比起愤怒,我心里更多的是怜悯,于是开口喃喃说道:
「真是可悲……曾经跟师傅VS过的女人,竟然落得这步田地。」
听到我这句话,那女人顿时全身停顿,眼光终于有了焦点。她的眼球反映出我的面容。
「妳是…………………………八一的……?」
「是,姑且算是他的弟子。」
没错,姑且算是。现在的我,单纯地只是他的弟子。但是,我绝不会安于这样的立场。现在我只是暂时先把他留在别的女人手上,可是最后他终会属于我。就跟这女流玉座的头衔一样。
得知我是八一的弟子之后,对手的反应是──
「…………啊哈~」
她口中发出这样的声音,然后突然杀过来了!当然,我指的是在棋盘上。
竟然在这个阶段开战,根本是疯了。她这样的举动,让我心生动摇。因为,根本就还没做好準备。
不是我,是她完全没做好準备。
「玉……还留在7二就要开战了吗?」
在完成美浓围的前一步,敌方的玉孤伶伶地被弃置在那里。因此我才会下意识地开口这么问道。
「这是在小看我吗?」
这比在居玉的状态下开战还要糟糕。
根本是恶形、愚形,不管怎么形容都好,这根本就已经不是将棋了。
「好吧…………我就彻底打垮妳。」
虽说还不能排除请君入瓮的可能性,不过无所谓,我会连同陷阱一起突破!
于是,一转眼就分出了胜负。
毕竟对手的持棋时间几乎等同于没有,应手也不精準。在午餐休息时间之前,后手玉已经无路可走了。
「七……八……九────────」
记录员不自然地拉长语尾数道。对方完全不打算下子。因为她根本无步可走。
「不、不好意思,麻烦请下──」
「时间已经到了吧。是我赢了。」
对手因为犯规而落败了,但是,她并没有把手放到棋台上,也没有低下头,只是不停地用食指戳着自玉。
那个动作,就像小孩子兴緻勃勃地戳着地面上一动也不动、肚子朝上的虫子亡骸一样。
她这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输给我这种年纪比她小的对手,让她很不甘心吗?算了,无所谓。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玉型太差了。就算是不围玉就开战,还是太半吊子了。方针摇摆不定,打急战也不是、持久战也不是,所以到了中盘应手就瓦解了。」
我对她提出如此意见,不过,她的回应十分简短。
她咧开嘴巴,开得彷彿要裂到耳边似的,同时这么说──
「啊哈~」
于是,感想战就此落幕。
她仍然持续用手指戳着自玉。我不想跟她多说,马上起身。虽然很想儘早回神户去,但是我在东京还有非办不可的事。
现在,我好想见那个人…………不知为什么,心里涌现了这样的念头。